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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叶斩行走 双面现武伯

    本该眨眼洞穿黑衣男子额头的柳叶在贴近的刹那应声碎裂,变成粉末,化作虚无。但见虚影晃过,随即只见烟枪老者立身未动,招手接住倒飞而来的烟枪。这个老头终于还是出手了。但是黑衣男子却没有半分感激的样子,此时又不敢冒然开口,只能盯着烟枪老者和乐北嗔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你不能杀他。”老者对着烟袋锅猛地吹了几下,火星迸溅,一缕青烟袅袅而起。而就在此时,一直蜷缩在老者肩上安分的火色灵猴突然暴躁起来,不时的在老者肩头跳动,小手紧紧抓住老人的灰白长发,畏惧的看着头顶,立马蜷缩进老人怀里。

    只见老人头顶半尺处,不知何时,出现一枚透明如水般的细长柳叶,叶尖寒芒闪烁,犹自旋转不停,却不闻一点声响。

    “你觉得自己能活着离开吗?”残影几个闪烁,凭空几个消失的后,乐北嗔出现在二人面前。此时的乐北嗔丝毫不在意除掉这个来自叶家的武奴,但他也的确更想知道藏在二人背后策划此事的人。毕竟,知道往生赴的人并不多,这也是注定二人无法活着离去的关键,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怕麻烦,但肯定会有一些人讨厌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乐北嗔斩杀一个武奴看似随意,而武奴也并非一文不值,更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被称作武奴。只有势力达到一定程度,并且大修为者,才有资格豢养武奴。修为下三境之下为武玄,达此境界便可入门,可窥玄奥。中三境为武道,算是有一定修为的人,且散人居多,这个境界也堪称是最乱的境界,在此境界的杀伐,抢掠,争斗,尤为明显。而上三境就显得有意思的多。七境为武道巅峰,八境为七杀,忘戈,和无我。由于晋升破妄境的方式略有不同,称呼也不尽相同。至于九境,被称之为破妄。而有资格被认作武奴的人都是武道巅峰的强者,当然世间也同样有人豢养一些低境界的修者,同样唤作武奴,这也导致武奴这个称号多了一些水分。不过对于一些大势力的武奴,还是无人敢轻视,毕竟这个级别的高手本就不多,通常也是代表各个势力的一种世间行走。

    话说此时的黑衣男子早已把取宝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没想到此行竟然如此凶险,回想起阁主临别时饱含深意的眼神,心中满是疑云。他不明白阁主的意图。此刻的他不再思考太多,只想找合适的机会逃离,然后再去把此事弄个明白。而随着他的感应,看似乐北嗔的注意力全在老者身上,但自己却能清晰的感觉,早已被对方死死锁定了一般,这使得他连逃跑的念头也不得不暂时放下。眼下唯一的变数就在面前这老头身上,他只能死死握紧拳头,看向烟枪老者。

    烟枪老者叹了口气,看了看身旁不远处的黑衣男子,又看了看眼前的乐北嗔,苦笑道:“多年未见,你的脾气丝毫未变啊。不过你的修为却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老者说着,又看了看悬在头顶凝结成雾色柳叶,接着说道:“以意化形,百步之内,同境之下,能胜过你的人,这世间只怕找不出几个了。从我到此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你锁困在此了,不是吗?承蒙你看得起老夫,不过这三叶阵法,看上去虽然很是不错。可最多困住我一时而已。”老者低头对身下围绕的三片柳叶饶有所思的看了看,又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黑衣男子说道:“叶阁主按捺了十多年,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吗?只是叶阁主所图不止这些吧?居然用一个七境行走作为开局引子,手笔很大啊!可惜啊,可惜!叶阁主借宝是假,欲起风波倒是真,或许你此行变成一具尸体……或者说死在这太玄山,对也叶阁主来说才最有价值吧?!”说完抬眼看向乐北嗔,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对自己话听明白了几分。这也是自己之前出手为黑衣男子挡下致命一招的原因所在。虽然他一时也看不透,但隐约中,他总觉得此事的背后不太简单。而他其实并不在意黑衣男子的死活,他的性命取舍片刻间即可做到。如此做只怕会陷入他人所布局里。至少,他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去。

    此刻,沉默的乐北嗔突然指着老者怀里的灵猴道:“你这通宝灵猴不是已经发现在了什么吗?怎么,辛苦准备了这么一番,连通宝灵猴都带来了,就不准备带走些什么吗?”

    老者看了看怀里弹出小脑袋,死死盯着乐北嗔的通宝灵猴,伸出手,一边安抚,一边不急不缓的说道:“看来你的确怀有异宝,不但修复了道境,连修为都已还远超当年。想必那传言属实,往生赴的确能修补道基,引心破镜,只是?......此物据说一旦随修炼之人引道后,便绝迹不可再生。且数百年才会往生一次。所以,它应该不是往生赴。不过,更令我不解的是,通宝灵猴第一眼感知的便是此物,可此物就连通宝灵猴都看不透,真是好生惊奇。虽然传闻中并未详细记载往生赴是何模样,但依我看来,此花虽奇,但绝非那传说之物。不知我可有说错?”

    “呵呵……不愧是多活了些年岁的老家伙,眼光独到,心思缜密!”乐北嗔轻笑着看着老者,背负的双手缓缓垂下来,单手双指潮湖面一引,一滴水珠瞬间飞到指尖,屈指轻弹。烟枪老者心生不妙,正欲出手阻拦,可为时已晚,黑衣男子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心间突生死亡气息的瞬间,灵台就已被洞穿,那一刻,他心里泛起很多思绪,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起来,总之,都不在重要了,双目圆睁的看着乐北嗔嘴角泛起的冷意,四周的景色慢慢灰暗下来,最后停留在那一身青衣白发的身影,慢慢变得灰白,消失......

    烟枪老者无奈的直摇头,嘴里连连叹息:“罢了!罢了!这世间能约束你的人不过两个,可惜都已经了无音讯,消息全无。凭我三言两语,又怎能让你罢手。只恐怕后事堪忧,你已经步入叶九霄给你布下的局里。”

    “你到底是谁?”乐北嗔越发觉得这个老者又几分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此人身上他看不出一丝恶意。

    烟枪老者探出双指点在耳后向前一抹,一副新的面孔出现在乐北嗔眼前。依旧是一位老者面容,面色黝黑,眉眼刚硬,但这幅面容顿时让乐北嗔记起了一个人。

    武伯!

    此人的真实名讳无人知晓,也可以说他没有名字。武伯也是对他的尊称,而关于他的故事,知晓的人却是不少。此人年轻时在同辈修道人当中可谓由负盛名,冠以七杀之名,七杀境也是由此而来。因破境之时以杀入道,极为好战,常登临世间各处,败尽同辈之人,其实各门派之间切磋也算不得什么,虽落败方颜面有损,但通常不会怀恨在心。问题就出在他自己身上,由于他出手果决,从不留余地,又执着于以杀证道,所以与他交手之人,最终无一活口。当时所有道修间甚至流传,此人同辈之下已无敌。而各门派势力又忍不下此事,虽是切磋间刀兵无眼,死活各安天命,认作技不如人。但毕竟各方势力里能修为到如此境界的人,都是非常不易的,多少会伤到自身门派的元气。所以,这口气毕竟还是要讨回来的。尤其是那些还未被登门讨教过的势力,声讨之声尤为强烈。而各方势力背后的老家伙们偏偏又不愿插手此事,毕竟以修为而论,除掉此人容易,但修为到了那种高度,对名声又极为看重,谁也不想玷污了自己的名节。最终在他们一番慎重商议后,共同推出了三名七境行走,也就是当时的武奴。准备暗中除掉此人。

    二十年前。十里坡。

    那晚的风雪极大,漫天的白雪疯狂的随着狂风的嘶吼吞噬着一出破旧的木屋。说是一座木屋,片刻也只能瞧得一个矮小的轮廓,朦胧中裸露在外的木头也渐渐被白雪掩盖,与这皑皑白雪所覆盖的天地融为一体。再无痕迹。

    三个披着黑衣斗篷的身影依次并行,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异常显眼,三道身影在一尺深雪地上如踩棉花一般,无半点生息,身后三串浅浅的脚印在三人向前的移动间,随即就被风雪抹平。任此时风雪漫天,三人的黑衣斗篷上未见半点雪花。十里坡,住七杀,十里无人家。今夜这十里坡突然出现的三人,让这安静的十里坡变得越发诡异。

    十里坡,小木屋内,一堆篝火正旺,篝火上架着一个黑漆漆陶罐,陶罐内煮着一锅粥,伴随着咕噜噜声,沸腾着一缕缕热气,袅袅升向屋顶。屋子里陈列破旧简单,一方木床几乎占据了房间所有的焦点,床脚处的棉被上七七八八的缝满了补丁。一个简单的木架上挂着同样打着补丁的长衫。除此之外只剩下一个磨盘大的桌子,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两副碗筷,一碟简单腌制的咸菜。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衣服上打着几处补丁。脑后简单的梳着两条小马尾,趴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脸颊,笑眯眯的看着屋外的雪花,双眼大大的,很水灵,闪烁着光。粉红的小嘴儿里哼着一首十分耐听的歌谣,哼着哼着,双眼便泛起晶莹,她随即便伸手在眼角抹了抹,然后又挂上方才的笑容。许久她抱起一只碗,走向火堆,在一个身影偏瘦的中年男子身旁乖乖的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火堆发呆。

    “想你娘了?”男子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柔情,双目疼爱的看着身边那瘦小的孩子,宽大的手掌在女孩头顶轻轻抚摸着。似乎吧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在这手心里,温暖眼前这个小家伙。

    见小女孩没有理会自己,接着说道:“是啊!那是你娘当初最喜欢的曲子,我记得你出生后,每次你娘给你缝衣服的时候,都会哼这首曲子,你就躺在你娘身旁的摇篮里,不哭,也不闹.........”

    “爹!有件事你答应我很久了。”小女孩的声音不大,甚至声音略小,但入耳后却非常好听,如同滴答的山泉声,纯净。

    “什么事?”见小女孩搭话,中年男子满眼喜悦,如此一个小家伙的喜怒却死死牵动着他的心,这是世间留给他最后一份爱。一个人活着,哪怕再孤独,纵使心里只能记挂着这一份爱,那活着都是值得的。恨,需要宣泄的裂口,爱,同样也需要,而不同的是,你可以把恨愤宣泄给任何一个令你讨厌的人。唯独爱却不能,因为,爱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住在心里。更会不会无缘无故的爱上某个人。

    “你说会在媔儿生辰的时候雕一个娘的木像给我!你忘了.......今天就是媔儿九岁的生辰。”小女孩说着,看着中年男子胸前衣衫的平整口袋,失落的低下了头,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随着篝火映衬下,显得那么瘦小而单薄。

    中间男子心里猛一紧,一种针刺般的痛楚涌上心口。他的喉咙像是被卡住,发不出声来。抚摸小女孩头顶的手不由得僵硬了一下,停在半空。有些疏忽并非是恶意的,而有些疏忽如果被提起,那便是一种亏欠。也许在中年男子心里,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足轻重。但在九岁小女孩心里,这是一种与成年人定下的约定,她很认真,她也很在乎,因为,那是她的全部。

    许久,小女孩抬起头,红扑扑小脸上再次挂上甜甜的笑容,她看着中年男子脚下的一柄三指宽的绣刀,小心翼翼的问道:“爹,能现在给媔儿雕一个吗......”

    中年男子随着小女孩的目光看向脚下的绣刀,表情突然变得冷了几分。他抽回悬在小女孩头顶的手,缓缓的拿起地上的绣刀。单手握柄,拔鞘三寸而停,顿时寒光一闪,身前的篝火一阵缩动。整个木屋里都泛起寒意。这把听风刃沾染太多性命,饮血无数,邪异非常,他最近每次握刀都有心神恍惚之感,若非心智坚定,似乎要被这刀内的杀意操控。甚至心底莫名有了一丝惧意。他也曾考虑过弃掉此刀,但他最终还是舍不得,因为这刀有她的影子,那是留给他最后的一点念想。

    ‘噌’的一声,男子合上绣刀,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冰冷的说道:“不行!我的刀是用来杀人的!”说着起身握紧绣刀,走向屋外。

    “娘就是被你害死的!”小女孩终于的声音变得响亮起来,像是忍了很久后的爆发般,在这屋子里回荡。

    一时无语,安静的木屋内,男子的身形定在门口,背对着小女孩。他许久不愿记起的画面开始重新在脑海里盘旋,清晰。

    以杀入道,以杀证道,他的朋友在他面前倒下了,他的爱妻,所有跟他有交集的人全部化作亡魂,滋养了这把刀,奉献给了他的道。他甚至担心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也会离他而去,他无能为力的看着所有熟悉的人倒在自己面钱,最后只剩下他和他的道,他甚至不知道,那时的他是他,还是他的道。在这疯狂的漩涡里,他无尽的盘旋,无法停止,那是她一生的追求,他不能停止,因为停止后,他无法面对曾经的那些失去,所以,他如一个赌徒般不断搜集一切可以让他达成的筹码,他看着每一战之后倒在自己面前那绝望的眼神,回头,身后是一片汪洋的血海。他说一切都会值得,只要能走出这条道,那么,他此生无悔,他要让所有失去的一切变得值得。哪怕这是他的一厢情愿。至少这一厢情愿是他抚慰亡灵的最后慰藉。

    “爹!放下吧,过普通人的生活好吗?娘不在了,我就只有你了。你每次出去的时候,我......一个人,我很害怕......”小女孩声音有些哽咽,声音里带着乞求。

    中年男子依旧没有说话,矗立在门口,火光映照下,那背影显得是那么萧瑟,决绝,孤单。

    “娘...娘的事,媔儿不怪你,木雕...木雕媔儿不要了爹,我们就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好,媔儿什么都不要。媔儿已经没有娘了,爹......”小女孩的低着头小声说着,双眼噙满了朦胧的水雾,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极力的乞求,孤零零瘦小身体紧紧蜷缩在一起,颤抖着抬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成功劝说他一次,哪怕换掉她一生所求。眼看这如山般的身影,她突然发现,自己渺小到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是乞求,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有时候愿望是一个很痛苦的东西,尤其这个愿望和另一个人发生关系,那便更痛苦。而所谓美好,便是无所求。是人便皆有所求,求财,求名,求权,求美色,求佛,求道,求长生......这是生而为人不幸。

    “孩子,你不懂!”冷漠的声音摧毁了小女孩最后一丝期盼,吱呀一声,风雪随风卷入屋内,仿佛把地面铺上一层雪白的轻纱,篝火一个扑闪,随即又烧得旺盛。那道身影挥手带上屋门,迎着风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