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孤独
黎明前，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一道隐约的暗红。
安全屋上方的地表用于伪装的房子里，卡宾在厨房准备早餐，他上午就要回到城里去，而其他人还要在这里住两天。
黛妮·弗格森一早就去库房的地窖存放带来的生存物资，在这期间，她刻意拧开了一支芥末酱，将芥末抹在了衣袖上，遮住那上面很淡的血渍。
北堂侍坐在斜天窗的窗台上，手里拿着他从南溟中学智造体验馆偷出来的仿生脑，心事重重，他无从判断赤染沙希说的那些话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夏迩站在斜天窗前，侧身望着日出的方向，小声问了句，“你对赤染沙希了解多少？”
北堂侍说，“现在的她和我在未来遇见的她很不一样，那个时候，她很少说话，除了组装人形机的时候，她会仔细跟我说清楚原理。所以那个时候我相信过她，她看上去不像是说谎的人。”
夏迩转过身，靠在窗台上，向着窗外仰去，看着北堂侍的侧脸，“能和我说说努阿拉吗？我看得出，你对它的感情很不一般，你没有把它当作机器，你把它当成了伙伴，而且是同生共死的那一种。我说的没错吧？”
“努阿拉的确很特别。”北堂侍说，“起初她和普通的人工智能产品没什么区别，只是除了更强的逻辑思维和联想能力，它与其他人工智能产品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拥有像人一样的感性，而不是其他人工智能通过逻辑思维所理解和模仿的人性。”
夏迩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赤染沙希应该没有撒谎，很可能是因为努阿拉承载了她的一部分作为人的意识，还有她说的载体混沌虫的作用。”
北堂侍说：“还有一件事，在未来，有一次我被追杀，逃到了离这里不远的树林，就是边缘有一棵老槐树的那片林子，我当时受了伤，努阿拉替我找到了食物、水和急救包。从它往返的时间来算，它应该就是在这里的库房找到的。这说明它知道这个地方有储备，这也许是因为赤染沙希的记忆。
赤染沙希应该是在被分离出那一部分意识之前就到过这里的安全屋。补缀者联盟也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启用她了，所以烧毁福利院的时候，她的心智就已经超过了成年人。”
“她不是一般的成熟，是她的其中一重人格超乎寻常的成熟。”夏迩一双手放在窗台上，眺望着世界的尽头已被染红的朝霞，说道，“没有人可以习惯绝对的孤独，孤独的人更容易分裂出新的人格，而这其中至少会有一重人格非常强大，就像赤染沙希。”她言语间默默地凝望着北堂侍，直到他转过脸来，又接着一句，“还有你。”
北堂侍低头看着水门汀的窗台上一只原地转圈的黑蚂蚁，说道：“有件事我不明白。拿到赤染沙希手里的仿生脑是我的事，为什么你要为了仿生脑和她做交易？”
夏迩说：“因为我想和你成为真正的朋友。”
“我没有和人交过朋友。”北堂侍对朋友这个词异常的反感，在他的心里，朋友两个字虚伪又丑陋，“那些口口声声交朋友的人，不是为了欺骗就是为了利用，甚至是为了抢夺，人与人早已不是为了共生共存，而是为了相互掠夺。弱者积累资源，强者掠夺弱者，王府循环直到所有人灭绝。”
“你的偏激是因为你没有遇到真正的朋友。”
北堂侍反问道：“如果没有利益，这个世上还会有朋友吗？如果是为了利益，朋友还能够相信吗？”
夏迩没有回答，她能够感觉到此刻的北堂侍只是下意识的叛逆，她能够察觉到他对自己是有信任的，只是他不愿承认，或者是他过去的经历令他强迫自己不去相信任何人。
夏迩换了话题，“说点儿其他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北堂侍深吸了一口气，平息激动的情绪，说道：“我在南溟中学暴露了初人的身份，被特殊应急小组困住了，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他的身边有一道像是门的东西，他让我进那里面，我当时别无选择就进去了，然后就到了离这里不远的一片树林。”
“空间跃迁。”夏迩说，“我接触过的有关初人的资料中没有这种能力的记录，应该不是联盟的人。”
北堂侍说：“可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救我。”
夏迩觉着这件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你是怎么暴露初人身份的？”
“韩允植和李威廉离开南溟中学后，又有一个叫风泽的人取而代之，他因为误会我和白纾之间的关系，就叫手下的人教训我。我本来是打算忍过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情绪忽然就失控了，然后用异能杀了人。”
“在你失控之前发生过什么？”
北堂侍说：“风泽和我说了几句话，说话的时候，他的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当时好像感觉被针刺了一下，也许是那个时候他做了什么。”
夏迩说：“我会尽快查清楚这个风泽的背景，如果他是光曜会的人，他的能力对于我们的威胁就太大了，必须先把他干掉。”
“光曜会真的是敌人吗？”北堂侍说，“我不得不怀疑补缀者联盟。”
“为什么？”
“那个洛森摆明了就是在利用初人，利用你和你的手下。还有赤染沙希，她表面上是服从洛森打击光曜会，实际上，她真正的目的是击垮高斯工业，为博石科技争取更大的利益。”北堂侍说，“他们两个都有利可图，而我们在这其中没有任何利益可得，却要让你们为此以身犯险。尤其那个洛森，我能感觉到，在他眼里，我们都是随时可以为了他那种人牺牲的炮灰，或许他还认为我们该为此感到光荣。替这种人卖命，值得吗？”
夏迩说：“我并不是替他们卖命，补缀者联盟也并不都是洛森这样的人。”
北堂侍转身离开窗前，走去房门，“的确，没有人可以说服一个自欺的人。”
“等等，”夏迩叫住他，“你好像是在担心我？”
“开玩笑，怎么可能。”北堂侍说，“只是因为你活着对我有好处，万一你死了，我再遇上危险，就没人来救我了。”
“解释这么多，是为了让我相信你不在乎我。”夏迩交叉双腿，侧弯着腰靠在窗台，身姿曼妙，眼神妩媚，“可在我看来，你这更像是言不由衷。”
“说不定这才是我的高明之处。”北堂侍猛地拉开房门。
“先别走，我还有话要告诉你。”夏迩说，“我效忠联盟不是因为洛森，甚至不是因为曾经的誓言。”
北堂侍好奇的转过身，反手将门轻轻的合上，“是为了什么？”
夏迩抽出一支雪茄筒，“我出生在贫民区，更糟糕的是，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觉醒了异能，我被当成了怪物，我的父母也因此一直被周围的人排挤。
后来邻居向一家叫做熙明生物的公司透露了我的秘密，并且和他们做了交易，打算把我偷走，秘密卖给熙明生物公司做实验。
他们杀了我父亲，我的母亲抱着我逃出贫民区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幸运的是，一个叫宗颋的人救了我们，尽管我的母亲在两天后最终去世。
宗颋把我安顿在一个偏僻又隐秘的地方。他每年都会来看我两次，一次是在初夏，一次是在冬月，每次他都会和我分享许多他的经历。
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对我说了我的身世，还告诉我，他是补缀者联盟元老会的七首脑之一，那是一个致力于寻找并保护初人的组织。”
“万一他撒谎了呢？”
“那这个谎言就太复杂了。越是简单的谎言才越不容易被揭穿。”夏迩尽管觉着北堂侍有些冒昧，但也并没有为此介意，只是说道，“怀疑一切对你没好处。”
“至少能避免我栽在别人手里。”
“但也可能会让你错过很多机会。”夏迩抽了一口雪茄，烟熏着眼睛，盈盈的泪光令她有了另一种柔弱的美。她继续说道，“我十九岁就加入了补缀者联盟，进入情报部，两年后，我又被安排在江沪市分部任分部长。再后来，联盟解散，我和宗颋再也没有联络过。我之所以没有放弃联盟成员的身份，是希望还能再见到他。即使不会再见，我也希望能够履行他的意愿，保护更多的初人。”
北堂侍反问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身居高位、手握权力的人，在那些人当中，不谋私利的能有千万分之一吗？补缀者联盟元老会有可能例外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在这个世上……”
“人创造了一个自私、伪善的世界，在这里唯一公平的事就是等价交易，除此以外都是诓骗。”北堂侍说，“我不会因为一个人就对一个组织死心塌地，那是愚昧。”
夏迩没有争辩，这样的争辩不会有任何结果。她也不想解释，她为补缀者联盟效力也是因为她的身世。她希望有一天，世人不会因为畏惧而将初人视作怪物，像她这样的初人不再需要遮遮掩掩的生活，更不会遭到排斥。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北堂侍不会相信这些话。她总能感觉到他对这个世界的失望，甚至对世人的憎恶。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他变得如此偏执，甚至于会强迫自己不去相信任何人。她知道，一个给自己戴上枷锁的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解除他的禁锢。
安全屋上方的地表用于伪装的房子里，卡宾在厨房准备早餐，他上午就要回到城里去，而其他人还要在这里住两天。
黛妮·弗格森一早就去库房的地窖存放带来的生存物资，在这期间，她刻意拧开了一支芥末酱，将芥末抹在了衣袖上，遮住那上面很淡的血渍。
北堂侍坐在斜天窗的窗台上，手里拿着他从南溟中学智造体验馆偷出来的仿生脑，心事重重，他无从判断赤染沙希说的那些话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夏迩站在斜天窗前，侧身望着日出的方向，小声问了句，“你对赤染沙希了解多少？”
北堂侍说，“现在的她和我在未来遇见的她很不一样，那个时候，她很少说话，除了组装人形机的时候，她会仔细跟我说清楚原理。所以那个时候我相信过她，她看上去不像是说谎的人。”
夏迩转过身，靠在窗台上，向着窗外仰去，看着北堂侍的侧脸，“能和我说说努阿拉吗？我看得出，你对它的感情很不一般，你没有把它当作机器，你把它当成了伙伴，而且是同生共死的那一种。我说的没错吧？”
“努阿拉的确很特别。”北堂侍说，“起初她和普通的人工智能产品没什么区别，只是除了更强的逻辑思维和联想能力，它与其他人工智能产品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它拥有像人一样的感性，而不是其他人工智能通过逻辑思维所理解和模仿的人性。”
夏迩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赤染沙希应该没有撒谎，很可能是因为努阿拉承载了她的一部分作为人的意识，还有她说的载体混沌虫的作用。”
北堂侍说：“还有一件事，在未来，有一次我被追杀，逃到了离这里不远的树林，就是边缘有一棵老槐树的那片林子，我当时受了伤，努阿拉替我找到了食物、水和急救包。从它往返的时间来算，它应该就是在这里的库房找到的。这说明它知道这个地方有储备，这也许是因为赤染沙希的记忆。
赤染沙希应该是在被分离出那一部分意识之前就到过这里的安全屋。补缀者联盟也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启用她了，所以烧毁福利院的时候，她的心智就已经超过了成年人。”
“她不是一般的成熟，是她的其中一重人格超乎寻常的成熟。”夏迩一双手放在窗台上，眺望着世界的尽头已被染红的朝霞，说道，“没有人可以习惯绝对的孤独，孤独的人更容易分裂出新的人格，而这其中至少会有一重人格非常强大，就像赤染沙希。”她言语间默默地凝望着北堂侍，直到他转过脸来，又接着一句，“还有你。”
北堂侍低头看着水门汀的窗台上一只原地转圈的黑蚂蚁，说道：“有件事我不明白。拿到赤染沙希手里的仿生脑是我的事，为什么你要为了仿生脑和她做交易？”
夏迩说：“因为我想和你成为真正的朋友。”
“我没有和人交过朋友。”北堂侍对朋友这个词异常的反感，在他的心里，朋友两个字虚伪又丑陋，“那些口口声声交朋友的人，不是为了欺骗就是为了利用，甚至是为了抢夺，人与人早已不是为了共生共存，而是为了相互掠夺。弱者积累资源，强者掠夺弱者，王府循环直到所有人灭绝。”
“你的偏激是因为你没有遇到真正的朋友。”
北堂侍反问道：“如果没有利益，这个世上还会有朋友吗？如果是为了利益，朋友还能够相信吗？”
夏迩没有回答，她能够感觉到此刻的北堂侍只是下意识的叛逆，她能够察觉到他对自己是有信任的，只是他不愿承认，或者是他过去的经历令他强迫自己不去相信任何人。
夏迩换了话题，“说点儿其他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北堂侍深吸了一口气，平息激动的情绪，说道：“我在南溟中学暴露了初人的身份，被特殊应急小组困住了，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他的身边有一道像是门的东西，他让我进那里面，我当时别无选择就进去了，然后就到了离这里不远的一片树林。”
“空间跃迁。”夏迩说，“我接触过的有关初人的资料中没有这种能力的记录，应该不是联盟的人。”
北堂侍说：“可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救我。”
夏迩觉着这件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你是怎么暴露初人身份的？”
“韩允植和李威廉离开南溟中学后，又有一个叫风泽的人取而代之，他因为误会我和白纾之间的关系，就叫手下的人教训我。我本来是打算忍过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情绪忽然就失控了，然后用异能杀了人。”
“在你失控之前发生过什么？”
北堂侍说：“风泽和我说了几句话，说话的时候，他的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当时好像感觉被针刺了一下，也许是那个时候他做了什么。”
夏迩说：“我会尽快查清楚这个风泽的背景，如果他是光曜会的人，他的能力对于我们的威胁就太大了，必须先把他干掉。”
“光曜会真的是敌人吗？”北堂侍说，“我不得不怀疑补缀者联盟。”
“为什么？”
“那个洛森摆明了就是在利用初人，利用你和你的手下。还有赤染沙希，她表面上是服从洛森打击光曜会，实际上，她真正的目的是击垮高斯工业，为博石科技争取更大的利益。”北堂侍说，“他们两个都有利可图，而我们在这其中没有任何利益可得，却要让你们为此以身犯险。尤其那个洛森，我能感觉到，在他眼里，我们都是随时可以为了他那种人牺牲的炮灰，或许他还认为我们该为此感到光荣。替这种人卖命，值得吗？”
夏迩说：“我并不是替他们卖命，补缀者联盟也并不都是洛森这样的人。”
北堂侍转身离开窗前，走去房门，“的确，没有人可以说服一个自欺的人。”
“等等，”夏迩叫住他，“你好像是在担心我？”
“开玩笑，怎么可能。”北堂侍说，“只是因为你活着对我有好处，万一你死了，我再遇上危险，就没人来救我了。”
“解释这么多，是为了让我相信你不在乎我。”夏迩交叉双腿，侧弯着腰靠在窗台，身姿曼妙，眼神妩媚，“可在我看来，你这更像是言不由衷。”
“说不定这才是我的高明之处。”北堂侍猛地拉开房门。
“先别走，我还有话要告诉你。”夏迩说，“我效忠联盟不是因为洛森，甚至不是因为曾经的誓言。”
北堂侍好奇的转过身，反手将门轻轻的合上，“是为了什么？”
夏迩抽出一支雪茄筒，“我出生在贫民区，更糟糕的是，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觉醒了异能，我被当成了怪物，我的父母也因此一直被周围的人排挤。
后来邻居向一家叫做熙明生物的公司透露了我的秘密，并且和他们做了交易，打算把我偷走，秘密卖给熙明生物公司做实验。
他们杀了我父亲，我的母亲抱着我逃出贫民区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幸运的是，一个叫宗颋的人救了我们，尽管我的母亲在两天后最终去世。
宗颋把我安顿在一个偏僻又隐秘的地方。他每年都会来看我两次，一次是在初夏，一次是在冬月，每次他都会和我分享许多他的经历。
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对我说了我的身世，还告诉我，他是补缀者联盟元老会的七首脑之一，那是一个致力于寻找并保护初人的组织。”
“万一他撒谎了呢？”
“那这个谎言就太复杂了。越是简单的谎言才越不容易被揭穿。”夏迩尽管觉着北堂侍有些冒昧，但也并没有为此介意，只是说道，“怀疑一切对你没好处。”
“至少能避免我栽在别人手里。”
“但也可能会让你错过很多机会。”夏迩抽了一口雪茄，烟熏着眼睛，盈盈的泪光令她有了另一种柔弱的美。她继续说道，“我十九岁就加入了补缀者联盟，进入情报部，两年后，我又被安排在江沪市分部任分部长。再后来，联盟解散，我和宗颋再也没有联络过。我之所以没有放弃联盟成员的身份，是希望还能再见到他。即使不会再见，我也希望能够履行他的意愿，保护更多的初人。”
北堂侍反问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身居高位、手握权力的人，在那些人当中，不谋私利的能有千万分之一吗？补缀者联盟元老会有可能例外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在这个世上……”
“人创造了一个自私、伪善的世界，在这里唯一公平的事就是等价交易，除此以外都是诓骗。”北堂侍说，“我不会因为一个人就对一个组织死心塌地，那是愚昧。”
夏迩没有争辩，这样的争辩不会有任何结果。她也不想解释，她为补缀者联盟效力也是因为她的身世。她希望有一天，世人不会因为畏惧而将初人视作怪物，像她这样的初人不再需要遮遮掩掩的生活，更不会遭到排斥。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北堂侍不会相信这些话。她总能感觉到他对这个世界的失望，甚至对世人的憎恶。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他变得如此偏执，甚至于会强迫自己不去相信任何人。她知道，一个给自己戴上枷锁的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解除他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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