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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后院

    听了赤那这么问,柳玉书一头雾水,他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反问道:“请问大人您是哪位?”赤那颇为不悦道:“问你话说就是了,啰嗦什么?”柳玉书抱拳行礼,从容道:“是,大人问话,小的就该打,可是赵贵方只是小人的弃徒,朝廷的钦犯,小的早与他再无瓜葛了。”

    赤那哈哈大笑起来,伸出右手,轻轻的扇了扇炭火。

    柳玉书愣了愣,鼓足勇气问道:“大人笑什么?”赤那收敛了大笑,盯着柳玉书,那双狼一般的双眼瞅得柳玉书感到发毛,赤那问道:“听说赵贵方从地牢逃出去了。”柳玉书愣了下,回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具体的在下不清楚。”赤那哂笑道:“你不清楚?他逃出去前,你几次三番去探望,每次都带着东西,没有尔等的协助,赵贵方插翅也难飞!”

    被赤那指出协助赵贵方逃狱,柳玉书心头一惊,他做出佯怒状,一下站了起来,朝赤那抱拳道:“这位大人,在下虽然只是微末小卒,不敢顶撞大人,可我们汉人有句话,士可杀不可辱!大人说在下协助弟子逃狱,这可是大罪,在下不敢承受,大人若有真凭实据,可向有司举报,就是马上将在下抓了,小的绝不抵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是要让在下自认没有犯的大嘴,在下实难从命。”

    见柳玉书被激怒了,赤那淡淡一笑,也起了身,说道:“柳统带不要动怒,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何必?”柳玉书冷哼道:“在下以前只是副的,现连副的都没有了,只是一个寻常捕快。”赤那摇头道:“足下何必自谦?六扇门大半捕快都出自足下训导,这京城内外的安危就系于足下之手。”听了如此“抬举”,柳玉书可不敢居功,干笑道:“在下命贱位卑,大人如此抬举,在下可不敢当。大人,你我皆是练武之人,当行事爽快,大人要问什么,直接问便是,在下知无不言。”

    赤那瞅着柳玉书的脸上看了几眼,笑道:“好,快人快语好,那我就问你,赵贵方去了哪里?”柳玉书当即抱拳,回道:“在下真的不知他去了哪里,可能死在外边了。”

    赤那没有再问了,他只是半眯着眼,盯着柳玉书的脸,柳玉书是老公门中人了,他何以不知,赤那是在他脸上观察表情,看有无说谎,以往在外执勤时,柳玉书和捕快们也常这样审视嫌犯。此时的柳玉书一点也不慌,表现得坦坦荡荡,因为他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不知道赵贵方去了哪里,自赵贵方逃出地牢后,再也没来找过他,也没找过六扇门任何一个弟兄。

    从柳玉书脸上和神情看不出任何东西,赤那也不再停留,简单的拱拱手,转身就出去了,赤那走得很快,几下就消失在夜色下的雪花中,柳玉书望着外面,只见那雪花在随风狂舞,风声呼啸,好似无数人在呐喊,柳玉书对天问道,贵方,你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

    赵贵方当然活着,不过他好几次同死亡擦肩而过。

    自邱长清提出的死亡训练法通过后,很快,七扇门的门人们就在地狱中爬行。新练习场内,骑术区是相对最“安全”的区域,可仍有骑术不精的人被从马上摔下,跌断了腿;站桩区内,下边尖利的石子穿着两个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背上顶着不知多少石子,地上全是血,痛苦的呻吟着,想来也活不长了;爬绳区内更是惨不忍睹,爬绳下一排排削尖的竹子上,插住数具尸体;刀片区成了尸片区,到处散落着人的手脚,以及被劈成几段的尸体;发镖区、悬挂区、烈火区、深水区比前几个区域更为艰难,伤亡严重,几下就成了尸家重地,若是在外人看来,那简直是真正的十八层地狱。

    一轮训练之后,七扇门内伤亡过半,吉雅和凌丹都是于心不忍,忧心忡忡,邱长清、巴图、李常宁等人却是大为欣喜,虽然有着重大伤亡,可这留下的一半人,经历了严苛残酷的生死考验,能留下的必是精锐之士,日后若遇重任,可堪大用。

    随后的某日,邱长清叫赵贵方去他住所小聚,赵贵方本不想去的,可不好直接推脱,邱长清是这七扇门的二把手,气势正盛,随便一句话就能定自己生死,面子是要给的,赵贵方只得去了。

    作为统领之一的邱长清住在东边,那里是七扇门中高级人员才能居住的区域,和普通的门人的一间独屋不同,邱长清的住所前有厅,中有室,后面还有小院,可谓是有天有地,右前右后,等级是无处不在的。

    赵贵方去了小院,罗恒和朱海龙已经在那里了,两人见赵贵方来了,连抱拳行礼。赵贵方四处环顾,这小院地方不大,但颇为精致,最后面靠着一座小山,山壁处有小石窟,好似石窟里有塑像,外面还有香火,不知邱长清供奉的是何方神灵?小石窟前是一方小池子,里面有黄的红的鱼儿在游,围着小池,有盆栽,有奇石,有花草,若是在春夏两季,小池周围是鸟雀不断,蜻蜓点水,可是在这隆冬时节,万物肃杀,除了水里的游着的鱼儿,不见飞虫鸟雀。

    “协统大人就是不同凡响,你们看,到处都结了冰,就协统大人的池子还有水,鱼儿还在游。”

    朱海东这么一说,赵贵方和罗恒也是面面相觑,感到很是好奇,对啊,到处都结了冰,缘何这里的池子仍有流水?

    很是惊奇的三人,从后院的小高台下去,到了小池子边,用手去摸池子里,竟感到这池子里的水一点都不冰人,竟有点微微的暖意。

    朱海龙问道,这水是热的,为何会是热的?罗恒托着腮,暗自思索着,这时赵贵方说道:“应是地热或温泉,所以水是热的。”之前身为捕快的赵贵方曾去很多地方执勤过,这大都西边的香山中就有温泉,他想应该是一样的,故而如此推论。

    “正如赵贤弟所言。”

    一人朗笑着走了进来,正是此间的主人邱长清,赵贵方等三人听到声音,连回过头,转过身,弯腰行礼,邱长清右手一拂,轻笑道:“此间就我们几人,无须多礼,上来吧,马上开席。”

    赵贵方等三人离开小池上去时,几个聋哑仆人端来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放在了中间的桌上,邱长清邀请三人入席,正好四人,分东西南北坐下。

    一个仆人挖开地下,掏出一个陶罐。

    打开陶罐,顿时浓郁的酒香四溢,给赵贵方等三人倒酒时,邱长清说出了请三人来喝酒的原因。这七扇门中,以色目人最多,实际主控又是一帮蒙古人,这门中的汉人就四个,现在喝酒的四个,汉人人数少,又无权势,夹在色目人和蒙古人之间,处境非常艰难。此次死亡训练,因方式太过新颖而严苛,伤亡惨重,竟至过半,可仅有的三个汉人门徒却是大放异彩,此次死训中,罗恒和朱海龙都受了伤,不过都无关性命,调理后已经痊愈,更奇的是,赵贵方一点伤都没有,轻轻巧巧的过了所有的关卡。邱长清自己也是汉人,同族为自己长脸,争气,邱长清也很高兴,所以特意设宴招待。

    邱长清话音刚落,朱海龙就趁机拍起马屁来,说此次能全身而退,都靠协统大人的关照,如此等等,说完话,还举杯去敬邱长清。谁知邱长清却没有端起杯子,瞟了朱海龙一眼,冷冷道:“这是七扇门,可不是外面,吹嘘拍马是没用的,想出头,拿真本事出来吧。你们这次能活着完成所有训练,是你们自己的真本事,邱某人可不敢居功。”

    这朱海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赵贵方和罗恒都是相视窃笑,见气氛变得很尴尬,邱长清举起了酒杯,其余三人连也举起杯,碰杯后一饮而尽,随着几杯酒下肚,席间有了活气,方才的尴尬之气被完全蒸发。

    一桌全是好菜,赵贵方也不客气,夹着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邱长清笑着说,赵贤弟,别只顾着吃,这酒不错,窖藏了好几年,可以喝几杯。说着话,邱长清却瞅着一旁,罗恒和朱海龙会意,两人频频向赵贵方举杯劝酒。

    酒至半酣时,一阵风吹来,天上飘起了雪花,四人喝了不少酒,全身都似在燃烧,所以尽管在下雪,四人一点都不感到冷,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逸兴来。

    邱长清左手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在后院踱着步,思忖片刻后,右手指着飘忽的雪花,咏读起一首古诗来。

    只见纵横落,宁知远近来。飘飖还自弄,历乱竟谁催。座暖销那怪,池清失可猜。坳中初盖底,垤处遂成堆。慢有先居后,轻多去却回。度前铺瓦陇,发本积墙隈。穿细时双透,乘危忽半摧。舞深逢坎井,集早值层台。砧练终宜捣,阶纨未暇裁。城寒装睥睨,树冻裹莓苔。片片匀如剪,纷纷碎若挼。定非燖鹄鹭,真是屑琼瑰。纬繣观朝萼,冥茫瞩晚埃。当窗恒凛凛,出户即皑皑。压野荣芝菌,倾都委货财。娥嬉华荡漾,胥怒浪崔嵬。碛迥疑浮地,云平想辗雷。随车翻缟带,逐马散银杯。万屋漫汗合,千株照曜开。松篁遭挫抑,粪壤获饶培。隔绝门庭遽,挤排陛级才。岂堪裨岳镇,强欲效盐梅。隐匿瑕疵尽,包罗委琐该。误鸡宵呃喔,惊雀暗裴回。浩浩过三暮,悠悠匝九垓。鲸鲵陆死骨,玉石火炎灰。厚虑填溟壑,高愁斗魁。日轮埋欲侧,坤轴压将颓。岸类长蛇搅,陵犹巨象豗。水官夸杰黠,木气怯胚胎。著地无由卷,连天不易推。龙鱼冷蛰苦,虎豹饿号哀。巧借奢华便,专绳困约灾。威贪陵布被,光肯离金罍。赏玩捐他事,歌谣放我才。狂教诗硉矹,兴与酒陪鳃。惟子能谙耳,诸人得语哉。助留风作党,劝坐火为媒。雕刻文刀利,搜求智网恢。莫烦相属和,传示及提孩。

    这首诗名《咏雪赠张籍》,乃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所作,张籍与韩愈是同时期的著名诗人,韩愈这首诗或许就是两人喝酒聊天时的唱合之作。

    长诗咏读是很难的,邱长清却是一字未错,在座的罗恒曾读过书,还中过秀才,他想继续考举人和进士,借功名入朝为官,遇到朝廷将科举停了,罗恒是胸有点墨的,听邱长清咏这首长诗竟丝毫未曾,不由惊叹邱长清的文才。赵贵方初通文墨,会写字会识文,可诗词歌赋很是粗浅,邱长清咏的这首长诗,他都听没听过。罗恒沉吟未语,赵贵方不敢评论,大字不识几个的朱海龙马屁瘾又来了,他根本不知此诗是何意,为何人所作,马上大赞邱长清文才过人,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