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特色酪浆
男人提着东西，垂着头，神色紧张，脚步匆匆地走在前面。苏景行跟在男人身后，一路上都十分小心，既要盯着男人，又要警惕对方是否还有同伙。
男人出了热闹繁华的通运里，又走了一段，拐进了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位于通运里旁边的广运里，其中多是外来行商租赁，住户更多，天南海北的都有，能听到许多不同口音传来。
苏景行没有进去，他的衣着气质与巷子格格不入，贸然进去怕是会引人怀疑。他只能站在巷口，看着男人来到一处小院子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露出一张中年妇人的脸：“回来啦？”
“嗯，东西都买好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后面半句话被关上的院门挡住，苏景行只听到：“晚上……去请……”
李云山过来，小声问：“有什么发现吗？”
苏景行将自己刚才见到的情形说了，他的目力好，又因门里的人没有刻意遮掩，所有虽隔了些距离，但他仍能清楚地打量门内的那个中年妇人。
与那个男人一样，她从模样都衣着都十分普通，脸上带着担忧，疲惫，还略有些紧张的神色。
苏景行说：“我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不是谷林乡戴斗笠的神秘人。”
别的不说，就说从找到这个男人，到跟踪他找到这个院子，一切都太顺利了。
不是苏景行闲得发慌就想要挑战要刺激，只是，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刻意遮掩自己模样和行踪，与戴斗笠的神秘人小心谨慎的态度大相径庭。
李云山亦有同感，挠了挠发髻：“反正我们没找到其他线索，这个男人买过红蝉蜕，本来也很古怪，先看看再说。”
苏景行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看了看周围：“这边是广运里吧，据我所知，广运里因离通运里不远，有不少商队和来云和城办事的外地人若不方便住在驿馆，通常会来这里租房。”
不方便住在驿馆倒不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人多，时间长，银钱不足，等等等等，都是可能的，尤其是对于商队来说，一大队人马住在驿馆，住宿吃喝都是一大笔开销。租赁院子价格上更为便宜，还能自己做饭，能省下不少。
李云山在家中耳濡目染，对于城中的事务比苏景行更熟悉：“不错，为了方便过往客商旅人，广运里供来出租的房子大多都有标记。”
他指着刚才男人进去的那个院子，“你看院门前挂着的木牌，代表这是往外租的房子。木牌上画着空心圆的是里面没有人，画着实心圆的，就如这个院子，便是有人租下。”
这个男人只是个租户。苏景行思忖道，外地人与云和城人说话的口音难免会有些差异，但药铺和问物阁的人都没有提到他的口音，这说明他可能经过伪装，学云和城人的口音；也可能他本就是云和城人，出于某些目的，特意在外另租房子；还有可能他是来自云和城下辖的乡里，口音差异不大，往返却不那么方便。
具体是什么，苏景行现在也判断不了，不过，这算是个好消息。云和城中管理严格，租赁房屋需要办理手续，那个男人必然会留下信息。
苏景行和李云山决定分头行动。
李云山道：“我去官署找人查这个院子的主人，找他问问男人的情况。”
苏景行点头：“那我向附近街上的人打听打听。”
为了节省时间，李云山打算骑马过去。广运里这边车马行很多，他找了家熟悉的，租了匹马走了。
苏景行则是留下来，去街边的店铺打听。
由于外来人口多，街上的酒肆食铺不少，但规模都比较小，全是一个一个小店面，装潢也很简单，进去后连个坐榻都找不到，全是铺在地上的草席。
论档次远比不上通运里的铺子，但胜在价格便不贵，且不但有本地吃食，更有许多外地口味，不管正宗不正宗，洛国各地的特色菜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
苏景行走进巷口附近的一家食铺，与店家搭话，询问那中年男人的事。
可食铺店家听后，摇头道：“抱歉，郎君，你说的那人我没见过。”
这显然是推脱之词，那中年男子住在巷子里，进进出出，位于巷口的店家不可能没见过他。
但苏景行接连又问了两家，店家都是如此，要么说没见过，要么说不清楚。他试过了给钱，亮出执玉司见习巫者身份，都不管用，后者似乎还起到了反效果。
“郎君见谅。小人虽见过男子几次，但没和他说过话，真的不知道他的事啊。要不，您还是问问其他人，他们说不定知道。”
站在一家浆饮铺子里，看着店家避之不及的模样，苏景行心里一阵烦闷和懊恼，可惜自己不会真言巫术，若有法子让店家不那么警惕抗拒，实话实说就好了。
这个想法中带着强烈的情绪波动，对面浆饮铺子的店家忽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神，面对着苏景行的神色却显得温和了几分，并压低声音道：“郎君，不是小人有意隐瞒，只是怕惹上麻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不敢多说。”
苏景行注意到店家态度的变化，心中一动。
店家的态度变化似乎与自己的情绪波动有关，而态度和情绪都源自于神魂，也就是说，自己能通过神魂来影响他人的神魂！
这样的影响十分粗浅，还称不上神魂巫术，却已经有了神魂巫术的雏形。
他试着运行在巫虞课上学的神魂功法，但没有外放神魂，只是加强神魂的波动，并集中精力想着让店家改变态度，回答问题。
果然，店家对他显得更亲切了：“郎君你不知道，这广运里中住的多是外来的行商，谁知道那些行商究竟什么人，有什么来头，之前出过什么事？
“而且他们都是短租，住不了多久就走了，有时候租房的还不是他们本人。要是惹上了他们，指不定哪天半夜给你铺子砸了，或是往你院子里放把火。你第二天去报官吧，他们大清早就已经跟着商队出城去了，根本找不到人，只能自认倒霉。
“因此啊，若是旁人来问，小人肯定不多说——谁知道哪句话或许就透露什么，惹上什么人。也就是郎君你，小人一看你就觉得可亲，这才和你多说几句。”
苏景行道：“店家你不用担心，这人若真有问题，执玉司定然不会放过他，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对你出手。”
同样的话在神魂影响下，那店家深信不疑，松了口气道：“那太好了！郎君说的话小人自是相信的。关于那中年男子，小人确实知道点，郎君你坐着听小人说。”
苏景行一直在加强神魂波动，又是第一次这么尝试，略有几分疲惫，因此依言坐下，正好看到挂在店中的菜牌，便拿出九个圜钱，点了店中最贵的浆饮：“我来一碗特色酪浆。”
店家笑道：“谢谢郎君惠顾。”
因对苏景行倍感亲切，提醒了一句，“郎君，特色酪浆是北岭草原那边的口味，云和城这边，还是甜酪浆更受欢迎些。”
苏景行只是想在问话时随便喝点东西，对此不以为意道：“没关系，就它吧。”
“好嘞。”店家收下钱，一边准备酪浆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广运里这边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街上的住户住的时间短，基本都是看得眼熟了，他们就搬走了。”
他往酪浆里加了一勺糖，“这个男人是最近才搬来的，你现在问我还有印象，要等过段时间，他搬走了你再来问，那我可能就记不得多少了。”
又撒了一勺盐，店家接着说，“这个男人和他家娘子好像是上月中搬来的，具体哪天我也不清楚……啊？对，他们是夫妇俩，这我还能看不出来……好像就他们俩住，我没见过其他人和他们一起。”
店家熟练地拍蒜切姜，剁成细茸，倒进酪浆，“那个女人很少出门，有时候会出来买菜回去做饭，有时候直接在食铺里买来吃。看着应该是富裕的小康之家……”
一旁的厨案上摆着四五个装香辛料的小陶罐，店家往酪浆里各撒了一小撮，“那个男人不知道是干什么，但不像是行商的。
“他不怎么爱说话，不像商队里那些人那样爱喝酒吹牛，看着有点闷，和他娘子一样，整天苦着脸，我一看他就猜他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几个指尖大小的小野果被拍碎，挤出黄绿色的看着就酸倒牙的汁液，滴进酪浆，“这不，前几天我听给店里送货的小贩说，一天清早见到那个男人请游巫去他家里，许是想找游巫施法帮忙。
“你看，我说吧，他和他娘子那样，肯定是家里有事。”
苏景行问：“他找游巫是为了什么事？”
“那可不好说，”店家挖出一勺淡黄的油脂放进去，“找游巫的事情多了去了，治病驱邪，施术转运，或是遇上解决不了的怪事来求助的，什么事都有。”
又加了两勺豆子磨成的细粉，“云和城里的人求巫者施法的就不说了，更多的是从外地来的。要是事情麻烦，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有点钱的就在广运里租个院子，没什么钱的就去麻竹里赁间屋子。
“要知道，别的地方可不像我们云和城，有执玉司太学巫院那么多巫者，市里还有不少游巫，很多地方连游巫都没有呢。”
苏景行问：“送菜的有没有说那个男人找的哪位游巫？”
民间游巫接触处理的大多是民人们生活中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比如卜问婚丧嫁娶的吉日吉时，或是疑难杂症求医治病等都很常见。游巫不像执玉司或官署巫者有月俸，全靠着为民人或是一些富户解决问题收取薪酬。
比起执玉司和官署的巫者，普通民人与游巫打交道的机会更多，对他们更了解，对附近名气较大的游巫都叫得上名字。送货的小贩既然说男人请来的是游巫，十有八九是知道那是谁的。
果然，店家将装酪浆的罐子放在炉灶上煮，一边搅拌一边点头道：“说了，是通运里的游巫曲。
“游巫曲的巫医之术很有名。这边住的商队都爱找他，附近乡里的人也常有慕名而来的，想请游巫曲为他们治病祛疫。”
苏景行对此不予置评。
云和城中不是没有巫力出众擅长巫医的配璜巫者作为游巫，有的还与执玉司和官署有合作关系。这些游巫苏景行就算不认识也听说过名字，这游巫曲并不在其中。显然他应该只是个半觉醒者，他的巫医之术厉害，也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
巫医虽然与医术有关，但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巫医先是巫，再是医，其中许多手段都需要巫术才能施展，与巫力水平直接相关。半觉醒者终其一生难以晋升，只能止步于方士，巫医之术受巫力所限，都只能掌握皮毛。
“郎君，你的特色酪浆好了。”
店家将粘稠的，黄褐色的，散发古怪气味的液体从陶罐倒入碗里，端到苏景行面前，“北岭草原的冬天，喝一碗酪浆又暖和又顶饿。我小时候一到冬天就盼着喝酪浆，可惜只有过节家里才舍得做。”
他热情地把碗朝苏景行推了推，“以往都没人点特色酪浆，难得遇上郎君你有眼光，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其实早在店家往酪浆里加入姜蒜的时候苏景行就后悔了，只是不想影响店家的情绪，怕干扰神魂状态，因此忍住了。
顶着店家期待的目光，他硬着头皮端起了这碗加了糖，盐，豆酱，葱姜末，多种不知名辛香料，野果浆，动物油脂，以及干豆粉的酪浆。
一股浓烈的又香又古怪的气味顺着鼻子直冲脑门。
说实话，酪浆里添加的东西单独闻起来都是很不错的，但和在一起之后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他小小喝了一口，倒并没有多么难喝，但实在是古怪得无法形容，喝了一口绝对不会想喝第二口。
“郎君，怎么样？”店家已经将陶罐中残留的特色酪浆用木匕刮来喝干净了，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殷切地问，“好喝吧？”
自己点的酪浆，哭着也要喝完。苏景行努力咽下口中的酪浆，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很……很有特色。”
男人出了热闹繁华的通运里，又走了一段，拐进了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位于通运里旁边的广运里，其中多是外来行商租赁，住户更多，天南海北的都有，能听到许多不同口音传来。
苏景行没有进去，他的衣着气质与巷子格格不入，贸然进去怕是会引人怀疑。他只能站在巷口，看着男人来到一处小院子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露出一张中年妇人的脸：“回来啦？”
“嗯，东西都买好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后面半句话被关上的院门挡住，苏景行只听到：“晚上……去请……”
李云山过来，小声问：“有什么发现吗？”
苏景行将自己刚才见到的情形说了，他的目力好，又因门里的人没有刻意遮掩，所有虽隔了些距离，但他仍能清楚地打量门内的那个中年妇人。
与那个男人一样，她从模样都衣着都十分普通，脸上带着担忧，疲惫，还略有些紧张的神色。
苏景行说：“我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不是谷林乡戴斗笠的神秘人。”
别的不说，就说从找到这个男人，到跟踪他找到这个院子，一切都太顺利了。
不是苏景行闲得发慌就想要挑战要刺激，只是，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刻意遮掩自己模样和行踪，与戴斗笠的神秘人小心谨慎的态度大相径庭。
李云山亦有同感，挠了挠发髻：“反正我们没找到其他线索，这个男人买过红蝉蜕，本来也很古怪，先看看再说。”
苏景行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看了看周围：“这边是广运里吧，据我所知，广运里因离通运里不远，有不少商队和来云和城办事的外地人若不方便住在驿馆，通常会来这里租房。”
不方便住在驿馆倒不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人多，时间长，银钱不足，等等等等，都是可能的，尤其是对于商队来说，一大队人马住在驿馆，住宿吃喝都是一大笔开销。租赁院子价格上更为便宜，还能自己做饭，能省下不少。
李云山在家中耳濡目染，对于城中的事务比苏景行更熟悉：“不错，为了方便过往客商旅人，广运里供来出租的房子大多都有标记。”
他指着刚才男人进去的那个院子，“你看院门前挂着的木牌，代表这是往外租的房子。木牌上画着空心圆的是里面没有人，画着实心圆的，就如这个院子，便是有人租下。”
这个男人只是个租户。苏景行思忖道，外地人与云和城人说话的口音难免会有些差异，但药铺和问物阁的人都没有提到他的口音，这说明他可能经过伪装，学云和城人的口音；也可能他本就是云和城人，出于某些目的，特意在外另租房子；还有可能他是来自云和城下辖的乡里，口音差异不大，往返却不那么方便。
具体是什么，苏景行现在也判断不了，不过，这算是个好消息。云和城中管理严格，租赁房屋需要办理手续，那个男人必然会留下信息。
苏景行和李云山决定分头行动。
李云山道：“我去官署找人查这个院子的主人，找他问问男人的情况。”
苏景行点头：“那我向附近街上的人打听打听。”
为了节省时间，李云山打算骑马过去。广运里这边车马行很多，他找了家熟悉的，租了匹马走了。
苏景行则是留下来，去街边的店铺打听。
由于外来人口多，街上的酒肆食铺不少，但规模都比较小，全是一个一个小店面，装潢也很简单，进去后连个坐榻都找不到，全是铺在地上的草席。
论档次远比不上通运里的铺子，但胜在价格便不贵，且不但有本地吃食，更有许多外地口味，不管正宗不正宗，洛国各地的特色菜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
苏景行走进巷口附近的一家食铺，与店家搭话，询问那中年男人的事。
可食铺店家听后，摇头道：“抱歉，郎君，你说的那人我没见过。”
这显然是推脱之词，那中年男子住在巷子里，进进出出，位于巷口的店家不可能没见过他。
但苏景行接连又问了两家，店家都是如此，要么说没见过，要么说不清楚。他试过了给钱，亮出执玉司见习巫者身份，都不管用，后者似乎还起到了反效果。
“郎君见谅。小人虽见过男子几次，但没和他说过话，真的不知道他的事啊。要不，您还是问问其他人，他们说不定知道。”
站在一家浆饮铺子里，看着店家避之不及的模样，苏景行心里一阵烦闷和懊恼，可惜自己不会真言巫术，若有法子让店家不那么警惕抗拒，实话实说就好了。
这个想法中带着强烈的情绪波动，对面浆饮铺子的店家忽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神，面对着苏景行的神色却显得温和了几分，并压低声音道：“郎君，不是小人有意隐瞒，只是怕惹上麻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不敢多说。”
苏景行注意到店家态度的变化，心中一动。
店家的态度变化似乎与自己的情绪波动有关，而态度和情绪都源自于神魂，也就是说，自己能通过神魂来影响他人的神魂！
这样的影响十分粗浅，还称不上神魂巫术，却已经有了神魂巫术的雏形。
他试着运行在巫虞课上学的神魂功法，但没有外放神魂，只是加强神魂的波动，并集中精力想着让店家改变态度，回答问题。
果然，店家对他显得更亲切了：“郎君你不知道，这广运里中住的多是外来的行商，谁知道那些行商究竟什么人，有什么来头，之前出过什么事？
“而且他们都是短租，住不了多久就走了，有时候租房的还不是他们本人。要是惹上了他们，指不定哪天半夜给你铺子砸了，或是往你院子里放把火。你第二天去报官吧，他们大清早就已经跟着商队出城去了，根本找不到人，只能自认倒霉。
“因此啊，若是旁人来问，小人肯定不多说——谁知道哪句话或许就透露什么，惹上什么人。也就是郎君你，小人一看你就觉得可亲，这才和你多说几句。”
苏景行道：“店家你不用担心，这人若真有问题，执玉司定然不会放过他，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对你出手。”
同样的话在神魂影响下，那店家深信不疑，松了口气道：“那太好了！郎君说的话小人自是相信的。关于那中年男子，小人确实知道点，郎君你坐着听小人说。”
苏景行一直在加强神魂波动，又是第一次这么尝试，略有几分疲惫，因此依言坐下，正好看到挂在店中的菜牌，便拿出九个圜钱，点了店中最贵的浆饮：“我来一碗特色酪浆。”
店家笑道：“谢谢郎君惠顾。”
因对苏景行倍感亲切，提醒了一句，“郎君，特色酪浆是北岭草原那边的口味，云和城这边，还是甜酪浆更受欢迎些。”
苏景行只是想在问话时随便喝点东西，对此不以为意道：“没关系，就它吧。”
“好嘞。”店家收下钱，一边准备酪浆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广运里这边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街上的住户住的时间短，基本都是看得眼熟了，他们就搬走了。”
他往酪浆里加了一勺糖，“这个男人是最近才搬来的，你现在问我还有印象，要等过段时间，他搬走了你再来问，那我可能就记不得多少了。”
又撒了一勺盐，店家接着说，“这个男人和他家娘子好像是上月中搬来的，具体哪天我也不清楚……啊？对，他们是夫妇俩，这我还能看不出来……好像就他们俩住，我没见过其他人和他们一起。”
店家熟练地拍蒜切姜，剁成细茸，倒进酪浆，“那个女人很少出门，有时候会出来买菜回去做饭，有时候直接在食铺里买来吃。看着应该是富裕的小康之家……”
一旁的厨案上摆着四五个装香辛料的小陶罐，店家往酪浆里各撒了一小撮，“那个男人不知道是干什么，但不像是行商的。
“他不怎么爱说话，不像商队里那些人那样爱喝酒吹牛，看着有点闷，和他娘子一样，整天苦着脸，我一看他就猜他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几个指尖大小的小野果被拍碎，挤出黄绿色的看着就酸倒牙的汁液，滴进酪浆，“这不，前几天我听给店里送货的小贩说，一天清早见到那个男人请游巫去他家里，许是想找游巫施法帮忙。
“你看，我说吧，他和他娘子那样，肯定是家里有事。”
苏景行问：“他找游巫是为了什么事？”
“那可不好说，”店家挖出一勺淡黄的油脂放进去，“找游巫的事情多了去了，治病驱邪，施术转运，或是遇上解决不了的怪事来求助的，什么事都有。”
又加了两勺豆子磨成的细粉，“云和城里的人求巫者施法的就不说了，更多的是从外地来的。要是事情麻烦，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有点钱的就在广运里租个院子，没什么钱的就去麻竹里赁间屋子。
“要知道，别的地方可不像我们云和城，有执玉司太学巫院那么多巫者，市里还有不少游巫，很多地方连游巫都没有呢。”
苏景行问：“送菜的有没有说那个男人找的哪位游巫？”
民间游巫接触处理的大多是民人们生活中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比如卜问婚丧嫁娶的吉日吉时，或是疑难杂症求医治病等都很常见。游巫不像执玉司或官署巫者有月俸，全靠着为民人或是一些富户解决问题收取薪酬。
比起执玉司和官署的巫者，普通民人与游巫打交道的机会更多，对他们更了解，对附近名气较大的游巫都叫得上名字。送货的小贩既然说男人请来的是游巫，十有八九是知道那是谁的。
果然，店家将装酪浆的罐子放在炉灶上煮，一边搅拌一边点头道：“说了，是通运里的游巫曲。
“游巫曲的巫医之术很有名。这边住的商队都爱找他，附近乡里的人也常有慕名而来的，想请游巫曲为他们治病祛疫。”
苏景行对此不予置评。
云和城中不是没有巫力出众擅长巫医的配璜巫者作为游巫，有的还与执玉司和官署有合作关系。这些游巫苏景行就算不认识也听说过名字，这游巫曲并不在其中。显然他应该只是个半觉醒者，他的巫医之术厉害，也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
巫医虽然与医术有关，但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巫医先是巫，再是医，其中许多手段都需要巫术才能施展，与巫力水平直接相关。半觉醒者终其一生难以晋升，只能止步于方士，巫医之术受巫力所限，都只能掌握皮毛。
“郎君，你的特色酪浆好了。”
店家将粘稠的，黄褐色的，散发古怪气味的液体从陶罐倒入碗里，端到苏景行面前，“北岭草原的冬天，喝一碗酪浆又暖和又顶饿。我小时候一到冬天就盼着喝酪浆，可惜只有过节家里才舍得做。”
他热情地把碗朝苏景行推了推，“以往都没人点特色酪浆，难得遇上郎君你有眼光，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其实早在店家往酪浆里加入姜蒜的时候苏景行就后悔了，只是不想影响店家的情绪，怕干扰神魂状态，因此忍住了。
顶着店家期待的目光，他硬着头皮端起了这碗加了糖，盐，豆酱，葱姜末，多种不知名辛香料，野果浆，动物油脂，以及干豆粉的酪浆。
一股浓烈的又香又古怪的气味顺着鼻子直冲脑门。
说实话，酪浆里添加的东西单独闻起来都是很不错的，但和在一起之后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他小小喝了一口，倒并没有多么难喝，但实在是古怪得无法形容，喝了一口绝对不会想喝第二口。
“郎君，怎么样？”店家已经将陶罐中残留的特色酪浆用木匕刮来喝干净了，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殷切地问，“好喝吧？”
自己点的酪浆，哭着也要喝完。苏景行努力咽下口中的酪浆，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很……很有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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