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城池
世有传闻：浩瀚天地无穷尽，方圆不知万万里，众生与众生，生生世世难相见。直至某一日，一杆量天尺自天外飞来，从此世界才有范围，被确认为：五片大陆，四片大海。
五片大陆分别为东、西、南、北，中；四片大海则分别为：万妖、黑血、通幽，神明。
然而，世界虽被划分范围，其苍茫浩瀚依然是难以描述。
凡人一世，恰如草木一秋，匆匆而已。
修炼之道的起始极为古老已难以追溯，但即使是修炼者，生命形态在修炼的过程中进化得更加高等，拥有比凡人更加漫长的寿元、更加强大的力量，却也未必就能阅尽世间风光。
信仰与追求因此而生。
当得知世界广大，在有限的生命中，怎样地活着才算活着，也就成了一个避不开的问题。
有人探索世界本源、有人追求长生不灭、有人寻求醉生梦死，也有人渴望“道”的极致……不一而足。
当各自的理念产生冲突碰撞，自然就起争端。换而言之，世界是包容的，允许芸芸众生的存在，也允许信仰理念的不同，但人与人之间不是，所以勾心斗角杀戮算计。
而这，还仅仅是从人类的视角来看。
天地诡秘，包藏万有。这个世界并不只有人类，而是人类、妖类以及异类共同存在。实则是千帆争流、万族林立，皆有着各自存在的意义与追求。
人类在争端中有了强弱之别，便被分为三六九等，妖类异类在争端中有了强弱之别，则被分为高低贵贱，在争端中衍生一个规矩明确的伪文明世界。
在这世界中，人类也好，妖类异类也罢，所遵循的铁律唯一而完全相同——人类称强者为尊，妖类异类称弱肉强食，混乱复杂而动荡不安……
东大陆、南方界、沧澜域，云州。
沧澜域作为南方界五域之一，共有九州，地域广袤各不相同，唯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任意一州之地，方圆皆是以“万里”来衡量，其中又有大河大壑、深山老林相隔，对于凡人而言，都将是穷尽几生几世都难以从这头走到那头的无边无际。
云州是沧澜域最为偏远的一州，作为文明的相对贫瘠之地，云州极为混乱，人类与妖类极致对立。
在大环境下，人类与妖类自古以来就是对立，但实则，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冲突与战火，双方各自付出惨痛代价之后，都意识到不该继续维持这样的仇恨，渐渐地相交相融，已可和平共处。
至少从总体上看来，人类与妖类，已不再如最初那般的水火不容，就连人类与妖类通婚的例子都并不少见，纵使跨越了种族类别，但“情”之一字，谁又能说得清楚？
而云州则是一个例外。
人类因各种缘故猎杀妖类，妖类也因各种缘故猎杀人类，相互之间的仇恨不减反增，时至今日已是不共戴天。
妖类生来体魄强大，人类则显得孱弱，因此，在云州，最初占据主导地位的是本是妖类，不过也正因为双方具有世仇的历史缘故，常常相互厮杀，鲜血是最快的成长方式毋庸置疑，这便导致云州的民风极为剽悍，修炼之道极为盛行，渐渐地，人类与妖类便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乱世造英雄，此为天道有衡。
云州是沧澜域最为偏远的一州，而无畺古国则是云州最为偏远的一国，靠近边荒。
作为沧澜域三大古国之中最为强悍的一国，无畺古国兵强马壮，强者如云。当今圣上姬百川，雄才大略，更是曾放出豪言：此生之志，在于天下大同！
这志向实在远大得夸张，夸张得近乎荒诞。这是全然不可能实现的事，别说无畺古国只是作为一个“古国”而存在，即使是比古国强大无数倍的“神国”，都不敢说这样的话，甚至都未必敢这样想。
但姬百川说了，不仅说了，他也是这么做的，自他继位以来，便从未停止开疆拓土。
他还说：这第一步总要有人来走，成败另说，但总不能敢想而不敢做。
所以姬百川爱才，不惜花费巨大代价建立皇家学院，他将皇家学院命名为“四方院”，立意也显而易见，即是囊括四方。
四方院虽只是作为无畺古国的一个学院而存在，实际上却是一个各种制度都十分完善的修炼宗门，全然遵循宗门的运转模式，广招天下英才，传授修炼之道。而且，招收弟子从来不论身份的高低贵贱，甚至都不论品性的好坏，只要具有修炼的天资，都可以拜入四方院。
用姬百川的话来说：一个有价值的人，他再如何品性不端，在朕的眼中，也要强于一无是处的废物。
而最近一个月，正是四方院招收弟子的时间，以帝都的四方院为中心，一艘艘飞舟早已向无畺古国的四面八方疾驰而去，抵达各个城池。
齐天城。
作为无畺古国的第一大城，实际却是最贫瘠之地，齐天城并未设立城主府，反而是有一个逍遥王府。因为齐天城是作为封地，被姬百川赏赐给了九皇子姬雄图。
说是赏赐，其实就是流放。
无畺古国人尽皆知，九皇子姬雄图生来聪慧，连名字都被寄予厚望，他也并未令姬百川失望，自十二岁根骨齐全踏上修炼路，便展露出惊人的修炼天赋，本是姬百川最为器重的皇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姬雄图是个痴情种，自心爱之人在一次历练中惨死于妖兽之口，从此便一蹶不振好似丢了魂，日日消沉，酒不离身，任人如何劝说，始终都浑浑噩噩。
姬百川怒其不争，无奈将他驱赶到齐天城，赐了个“逍遥王”的名头，任他自生自灭。
此刻，王府的大殿之中，一袭黑色蟒袍、满眼空洞的姬雄图坐在大殿上首，不修边幅，满脸的憔悴。
姬雄图的相貌其实颇为清秀，年纪也并不大，至多不过二十三、四岁，但任谁第一眼看到他，都很难想象，他竟会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倒像是个拾荒者、流浪汉。
姬雄图的下方，左右各坐着七八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左边首位，一名中年男人瞧着姬雄图，满眼的怅然与无奈，这个曾是最有可能接任大统的九皇子，竟为情所伤至此，还是一个年轻的修炼者，竟都已有了白发。
轻轻叹了口气，中年男人说道：“王爷，四方院此次招收弟子，齐天城的名额是八十人，吾等对此地并不熟悉，七日来，也只招收了不到三十人，不知王爷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么？”
话刚说完，中年男人便不由苦笑，九皇子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会关注这些的人？
却不料，姬雄图竟缓缓点了点头，漠然道：“罗家、司徒家、柳家，这三个世家一家至少可以找出十人来，你们带着本王的令牌前去，就说这是本王的命令，他们若是一家不交出十人来，本王便亲自登门！”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如他那略显刻薄的嘴唇般，显出种不近人情的冷漠味道。
事实上，四方院作为独属于无畺古国的修炼宗门，其立场要更加的鲜明，尤其是无畺的圣上姬百川，自继位以来频频发起战事，其勃勃野心令人生畏，这便使得一些传世家族不愿将自己捆绑在皇室这条大船之上，生怕在未来的某一日，无畺古国引发众怒、从而招来灭顶之灾，导致他们也受到波及。
因此，每当四方院招收弟子的时候，这些世家便会多般推脱，这几乎已不是什么秘密。
中年男人听见姬雄图的话却是怔了怔，在这一瞬间，他感到这位九皇子与往昔已再没有半点的相似，已全然变了一个人，自心爱之人惨死，他消沉的同时也失去了往日的宽厚与善良，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无情人，这令他颇为吃惊，这可是……一个合格的君主的潜质啊！
中年男人心中冒出这个念头，眼角不由狠狠一跳，不敢再深想，连忙抱拳道：“多谢王爷！”
一旁的婢女呈上令牌，一行人便起身告辞。
姬雄图招招手，婢女便识趣地走到姬雄图的身边，婢女生得花容月貌，肌肤白嫩，鼻梁挺秀，一双眸子好似温柔的春风般，又好似静谧的夜色般，美丽动人，引人沉醉。
只不过此刻的她却微微地低着头，眼神显得有些紧张与害怕。
姬雄图毫无感情地僵硬一笑，一把将婢女拉到自己怀里，不由分说便将手探入了婢女的衣襟之内，大力发泄，婢女秀眉紧蹙，吃痛之下眼眶便有些泛红，闪烁着泪花，可她却不敢发出声音，只得死死地咬住嘴唇，任由姬雄图在她身上施为。
姬雄图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冷漠地盯着婢女，讥诮道：“你和她实在很像，哭起来时就更像，可惜你终究不是她，给本王滚！”说着便一把将婢女从怀里狠狠推了出去，撞到一旁的堂柱之上。
婢女被撞得头破血流，却依然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垂泪，默默爬起身，退到一旁。
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九皇子，或者说，如今该称他为逍遥王，他实在是一个痴情人，只可惜他的感情实在太狭隘，只给一人，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除了感叹自己命运的不幸之外又能如何？过得一天便是一天，说不准某一日，便要惨死在他的折磨之下。
姬雄图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倚门而立，此时正是黄昏，火红的晚霞洒落在王府的庭院里，映出满地的凄凉，栽种在盆中的绿植，也都显出一种淡淡的落寞味道。
姬雄图自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咕噜噜便狠狠灌了两口，满眼忧伤喃喃说道：“不知不觉已是六个春秋了……小月儿，本王，想你了……”
他又喝了两口酒，脸颊有些发红，眼眶也有些发红，姬雄图忽然喝道：“来人，备马，本王要出城！”
城外便葬着他心爱之人。
……
风雪一程雨一程，时光流逝又流逝。
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楚萧总算走出了边荒。此刻，他身上满是风霜的痕迹，若说在以往，他还是看起来不像是个少年，那么现在，他的确已不再是少年了——
他已年满十八岁。
一年时间的跋山涉水，楚萧满头茂密的黑发已长至腰间，嘴边也长出了些浅浅的胡须。历经风尘，他脸庞的轮廓变得更加的坚毅，他的五官也愈发显得深邃立体，极为俊朗，唯一没变的大概便是他那双眸子，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幽深，于幽深中显出种稳重感。
楚萧背着长枪立身在宽阔的官道上，看着人来人往，一时间恍如隔世。
他觉得自己与这里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边荒多有大山，人迹罕至，此地却是人来人往、车马喧腾，宛如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抬眼看去，巍然伫立在不远处的高耸城墙气势恢宏，纵使遍布刀剑与战火的痕迹依然屹立不倒，笼罩于晚霞中金红色的庄严，一如那浩浩天穹，似亘古长存！
齐天城几个大字尤为醒目，楚萧立在原处，却是有些犯难。
因为楚萧观察了一阵，他发现，要入城，需要先缴纳入城费，但他如今一穷二白，身上倒是有一支看起来颇为值钱的发簪，却还没来得及拿去典当。
若是硬闯，他倒是有把握可以闯进去，不过初来乍到，他并不想如此张扬。
在原地沉默了一阵，楚萧自怀中取出发簪，这支发簪本是孔月绾的饰物，被他无意之中捡到，那时孔月绾陷入绝境，他因这支发簪的缘故而出手相助，作为报酬，如今这支发簪已是属于他的东西。
楚萧心想着进城再说，因此便拿着发簪走向城门处，当他靠近，便有两名守城的士卒以长矛交错，拦住他的去路，一人冷冷说道：“入城费，五十枚铜板。”
楚萧脸色微冷，沉声道：“我亲眼所见，先前他们进城，只交了五枚铜板，为何到了我这里，便要交五十枚？”
士卒斜睨楚萧一眼，讥笑道：“你可是无畺古国之人？”
楚萧道：“不是，那又如何？”
士卒趾高气扬道：“若是我无畺古国的子民，只需交五枚，其他人，便要交五十枚。你小子满身的寒酸，我一眼便看出你是逃难来到此地，既想躲避战火寻求庇护，又岂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楚萧微微皱眉，躲避战火？这是从何说起？
他却是不知，自无畺古国的圣上姬百川继位以来，便从未停止开疆拓土，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临近许多小国都被迫参与战争，时常有难民逃到这里不足为奇，但无畺古国不可能无条件接纳这些难民，若不设立门槛，人人都涌来这里，将会引起无畺古国的动荡。
不过楚萧心中虽有些不满，却也并未多说什么，他将手上的发簪递了上去，淡声道：“来得匆忙，并未准备银钱，这支发簪的价值远不止五十枚铜板，便用来抵偿入城费，不必找了！”
说着便向城中走去，守城的士卒接过发簪打量了几眼，忽然冷喝道：“站住！”
楚萧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却见那士卒一把将发簪丢向他，楚萧下意识一把攥在手中，那士卒冷笑连连道：“我还当自己有眼不识太山，差点真以为你小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没想到你竟想拿个破烂货蒙混过关！你这支发簪质地极差，十个铜板都不值，连勾栏中的妓女都不屑用这样的东西，你还想用来抵偿入城费？！”
楚萧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这士卒的态度已令他大感不悦，不过他仍在克制，只是冷冷说道：“我今日不想杀人，你不要自寻死路！”
这支发簪的价值楚萧心中大概有数，孔月绾作为寒水圣地的传人，所佩戴的饰物又岂会是寻常，不说价值连城，但十两金总该是有的。只不过这士卒有眼无珠，识不得宝物罢了。
那士卒被楚萧的凶悍神色吓了一跳，色厉内荏正准备接话，另一名士卒连忙拉了他的手臂，低声道：“不要莽撞，当心将小命交代在这里！你知道我上过战场的，此人很不简单，他身上有杀气，而且极为浓郁。”
士卒经过同伴的提醒，心中一阵后怕，神色虽依旧跋扈，不过语气却已软了许多，瞧着楚萧道：“行了，念你一路颠沛流离来到此地也实属不易，我便破个例，发簪拿来，你进城去罢。”
楚萧冷笑一声道：“可我现在不想给了。”
“你！岂有此理，你是在挑衅我无畺古国的威严么？”
楚萧不屑道：“是又如何？”
对于楚萧而言，他只是刚好来到此地，而并非是刻意，本着就近原则，想找个地方修行炼灵之道，既然有人横加阻拦，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大不了大杀四方，然后换个地方罢了。
“外来蛮夷竟胆敢如此猖獗，来人，来人！”
士卒大叫，一时间，城内把守的士卒也尽都涌了出来，足有十余人，将楚萧团团包围。
楚萧眼睛轻轻眯起，危险的光芒在其中闪烁，就在此时，忽然地面震动，马蹄声、奔跑声，盔甲碰撞声一同传来，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奔腾而来。
为首的是十余匹高大骏马，那骏马并非寻常马匹，乃是龙驹，二阶妖兽！骏马之后，则是紧跟着五十名腰跨弯刀、手持长矛的精悍士兵，分列官道两旁，正在奔跑前行，无一例外皆是神色冷冽，军纪严整透出种浓烈的肃杀之气！
拥堵在城门处的十余名士卒立刻让道，手持长矛单膝跪地，齐声道：“王爷！”
楚萧也向一旁退出几步，倒不是出于畏惧，他若不退让，便有些无事找事的嫌疑了，楚萧的性子不算好，但若非是必要，他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十余匹骏马正奔腾前行，领头一名身着黑色蟒袍、相貌清秀但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勒住马缰，漠然道：“何事喧哗？”
“启禀王爷，此人想入城，但不肯缴纳入城费。”
开口的正是与楚萧为难的那名士卒，不过此刻他心里其实有些打鼓，因为齐天城的人都知道，这位王爷但凡是出城，便一定是去祭拜悼念那位故去的王妃。
在这个时候，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心情往往是很糟糕的，半点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忽然受到刺激，以至于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姬雄图眼神木然地看向楚萧，楚萧并未退让，平静地看着姬雄图。
姬雄图忽然僵硬一笑，他觉得很有趣，齐天城的人都畏惧他，而这个青年看他的目光，隐隐中却有些叛逆与轻蔑，而且，作为四极境圆满的修炼者，他竟从此人身上感到了浓浓的危险！
姬雄图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自怀中取出一枚金锭，丢到地上，淡声道：“规矩不能破，他的入城费本王替他给了，让他进去。”
“是！”
姬雄图一行人远去，楚萧深深看了一眼姬雄图的背影，接着便缓缓走进城中。
五片大陆分别为东、西、南、北，中；四片大海则分别为：万妖、黑血、通幽，神明。
然而，世界虽被划分范围，其苍茫浩瀚依然是难以描述。
凡人一世，恰如草木一秋，匆匆而已。
修炼之道的起始极为古老已难以追溯，但即使是修炼者，生命形态在修炼的过程中进化得更加高等，拥有比凡人更加漫长的寿元、更加强大的力量，却也未必就能阅尽世间风光。
信仰与追求因此而生。
当得知世界广大，在有限的生命中，怎样地活着才算活着，也就成了一个避不开的问题。
有人探索世界本源、有人追求长生不灭、有人寻求醉生梦死，也有人渴望“道”的极致……不一而足。
当各自的理念产生冲突碰撞，自然就起争端。换而言之，世界是包容的，允许芸芸众生的存在，也允许信仰理念的不同，但人与人之间不是，所以勾心斗角杀戮算计。
而这，还仅仅是从人类的视角来看。
天地诡秘，包藏万有。这个世界并不只有人类，而是人类、妖类以及异类共同存在。实则是千帆争流、万族林立，皆有着各自存在的意义与追求。
人类在争端中有了强弱之别，便被分为三六九等，妖类异类在争端中有了强弱之别，则被分为高低贵贱，在争端中衍生一个规矩明确的伪文明世界。
在这世界中，人类也好，妖类异类也罢，所遵循的铁律唯一而完全相同——人类称强者为尊，妖类异类称弱肉强食，混乱复杂而动荡不安……
东大陆、南方界、沧澜域，云州。
沧澜域作为南方界五域之一，共有九州，地域广袤各不相同，唯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任意一州之地，方圆皆是以“万里”来衡量，其中又有大河大壑、深山老林相隔，对于凡人而言，都将是穷尽几生几世都难以从这头走到那头的无边无际。
云州是沧澜域最为偏远的一州，作为文明的相对贫瘠之地，云州极为混乱，人类与妖类极致对立。
在大环境下，人类与妖类自古以来就是对立，但实则，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冲突与战火，双方各自付出惨痛代价之后，都意识到不该继续维持这样的仇恨，渐渐地相交相融，已可和平共处。
至少从总体上看来，人类与妖类，已不再如最初那般的水火不容，就连人类与妖类通婚的例子都并不少见，纵使跨越了种族类别，但“情”之一字，谁又能说得清楚？
而云州则是一个例外。
人类因各种缘故猎杀妖类，妖类也因各种缘故猎杀人类，相互之间的仇恨不减反增，时至今日已是不共戴天。
妖类生来体魄强大，人类则显得孱弱，因此，在云州，最初占据主导地位的是本是妖类，不过也正因为双方具有世仇的历史缘故，常常相互厮杀，鲜血是最快的成长方式毋庸置疑，这便导致云州的民风极为剽悍，修炼之道极为盛行，渐渐地，人类与妖类便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乱世造英雄，此为天道有衡。
云州是沧澜域最为偏远的一州，而无畺古国则是云州最为偏远的一国，靠近边荒。
作为沧澜域三大古国之中最为强悍的一国，无畺古国兵强马壮，强者如云。当今圣上姬百川，雄才大略，更是曾放出豪言：此生之志，在于天下大同！
这志向实在远大得夸张，夸张得近乎荒诞。这是全然不可能实现的事，别说无畺古国只是作为一个“古国”而存在，即使是比古国强大无数倍的“神国”，都不敢说这样的话，甚至都未必敢这样想。
但姬百川说了，不仅说了，他也是这么做的，自他继位以来，便从未停止开疆拓土。
他还说：这第一步总要有人来走，成败另说，但总不能敢想而不敢做。
所以姬百川爱才，不惜花费巨大代价建立皇家学院，他将皇家学院命名为“四方院”，立意也显而易见，即是囊括四方。
四方院虽只是作为无畺古国的一个学院而存在，实际上却是一个各种制度都十分完善的修炼宗门，全然遵循宗门的运转模式，广招天下英才，传授修炼之道。而且，招收弟子从来不论身份的高低贵贱，甚至都不论品性的好坏，只要具有修炼的天资，都可以拜入四方院。
用姬百川的话来说：一个有价值的人，他再如何品性不端，在朕的眼中，也要强于一无是处的废物。
而最近一个月，正是四方院招收弟子的时间，以帝都的四方院为中心，一艘艘飞舟早已向无畺古国的四面八方疾驰而去，抵达各个城池。
齐天城。
作为无畺古国的第一大城，实际却是最贫瘠之地，齐天城并未设立城主府，反而是有一个逍遥王府。因为齐天城是作为封地，被姬百川赏赐给了九皇子姬雄图。
说是赏赐，其实就是流放。
无畺古国人尽皆知，九皇子姬雄图生来聪慧，连名字都被寄予厚望，他也并未令姬百川失望，自十二岁根骨齐全踏上修炼路，便展露出惊人的修炼天赋，本是姬百川最为器重的皇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姬雄图是个痴情种，自心爱之人在一次历练中惨死于妖兽之口，从此便一蹶不振好似丢了魂，日日消沉，酒不离身，任人如何劝说，始终都浑浑噩噩。
姬百川怒其不争，无奈将他驱赶到齐天城，赐了个“逍遥王”的名头，任他自生自灭。
此刻，王府的大殿之中，一袭黑色蟒袍、满眼空洞的姬雄图坐在大殿上首，不修边幅，满脸的憔悴。
姬雄图的相貌其实颇为清秀，年纪也并不大，至多不过二十三、四岁，但任谁第一眼看到他，都很难想象，他竟会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倒像是个拾荒者、流浪汉。
姬雄图的下方，左右各坐着七八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左边首位，一名中年男人瞧着姬雄图，满眼的怅然与无奈，这个曾是最有可能接任大统的九皇子，竟为情所伤至此，还是一个年轻的修炼者，竟都已有了白发。
轻轻叹了口气，中年男人说道：“王爷，四方院此次招收弟子，齐天城的名额是八十人，吾等对此地并不熟悉，七日来，也只招收了不到三十人，不知王爷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么？”
话刚说完，中年男人便不由苦笑，九皇子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会关注这些的人？
却不料，姬雄图竟缓缓点了点头，漠然道：“罗家、司徒家、柳家，这三个世家一家至少可以找出十人来，你们带着本王的令牌前去，就说这是本王的命令，他们若是一家不交出十人来，本王便亲自登门！”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如他那略显刻薄的嘴唇般，显出种不近人情的冷漠味道。
事实上，四方院作为独属于无畺古国的修炼宗门，其立场要更加的鲜明，尤其是无畺的圣上姬百川，自继位以来频频发起战事，其勃勃野心令人生畏，这便使得一些传世家族不愿将自己捆绑在皇室这条大船之上，生怕在未来的某一日，无畺古国引发众怒、从而招来灭顶之灾，导致他们也受到波及。
因此，每当四方院招收弟子的时候，这些世家便会多般推脱，这几乎已不是什么秘密。
中年男人听见姬雄图的话却是怔了怔，在这一瞬间，他感到这位九皇子与往昔已再没有半点的相似，已全然变了一个人，自心爱之人惨死，他消沉的同时也失去了往日的宽厚与善良，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无情人，这令他颇为吃惊，这可是……一个合格的君主的潜质啊！
中年男人心中冒出这个念头，眼角不由狠狠一跳，不敢再深想，连忙抱拳道：“多谢王爷！”
一旁的婢女呈上令牌，一行人便起身告辞。
姬雄图招招手，婢女便识趣地走到姬雄图的身边，婢女生得花容月貌，肌肤白嫩，鼻梁挺秀，一双眸子好似温柔的春风般，又好似静谧的夜色般，美丽动人，引人沉醉。
只不过此刻的她却微微地低着头，眼神显得有些紧张与害怕。
姬雄图毫无感情地僵硬一笑，一把将婢女拉到自己怀里，不由分说便将手探入了婢女的衣襟之内，大力发泄，婢女秀眉紧蹙，吃痛之下眼眶便有些泛红，闪烁着泪花，可她却不敢发出声音，只得死死地咬住嘴唇，任由姬雄图在她身上施为。
姬雄图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冷漠地盯着婢女，讥诮道：“你和她实在很像，哭起来时就更像，可惜你终究不是她，给本王滚！”说着便一把将婢女从怀里狠狠推了出去，撞到一旁的堂柱之上。
婢女被撞得头破血流，却依然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垂泪，默默爬起身，退到一旁。
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九皇子，或者说，如今该称他为逍遥王，他实在是一个痴情人，只可惜他的感情实在太狭隘，只给一人，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除了感叹自己命运的不幸之外又能如何？过得一天便是一天，说不准某一日，便要惨死在他的折磨之下。
姬雄图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倚门而立，此时正是黄昏，火红的晚霞洒落在王府的庭院里，映出满地的凄凉，栽种在盆中的绿植，也都显出一种淡淡的落寞味道。
姬雄图自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咕噜噜便狠狠灌了两口，满眼忧伤喃喃说道：“不知不觉已是六个春秋了……小月儿，本王，想你了……”
他又喝了两口酒，脸颊有些发红，眼眶也有些发红，姬雄图忽然喝道：“来人，备马，本王要出城！”
城外便葬着他心爱之人。
……
风雪一程雨一程，时光流逝又流逝。
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楚萧总算走出了边荒。此刻，他身上满是风霜的痕迹，若说在以往，他还是看起来不像是个少年，那么现在，他的确已不再是少年了——
他已年满十八岁。
一年时间的跋山涉水，楚萧满头茂密的黑发已长至腰间，嘴边也长出了些浅浅的胡须。历经风尘，他脸庞的轮廓变得更加的坚毅，他的五官也愈发显得深邃立体，极为俊朗，唯一没变的大概便是他那双眸子，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幽深，于幽深中显出种稳重感。
楚萧背着长枪立身在宽阔的官道上，看着人来人往，一时间恍如隔世。
他觉得自己与这里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边荒多有大山，人迹罕至，此地却是人来人往、车马喧腾，宛如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抬眼看去，巍然伫立在不远处的高耸城墙气势恢宏，纵使遍布刀剑与战火的痕迹依然屹立不倒，笼罩于晚霞中金红色的庄严，一如那浩浩天穹，似亘古长存！
齐天城几个大字尤为醒目，楚萧立在原处，却是有些犯难。
因为楚萧观察了一阵，他发现，要入城，需要先缴纳入城费，但他如今一穷二白，身上倒是有一支看起来颇为值钱的发簪，却还没来得及拿去典当。
若是硬闯，他倒是有把握可以闯进去，不过初来乍到，他并不想如此张扬。
在原地沉默了一阵，楚萧自怀中取出发簪，这支发簪本是孔月绾的饰物，被他无意之中捡到，那时孔月绾陷入绝境，他因这支发簪的缘故而出手相助，作为报酬，如今这支发簪已是属于他的东西。
楚萧心想着进城再说，因此便拿着发簪走向城门处，当他靠近，便有两名守城的士卒以长矛交错，拦住他的去路，一人冷冷说道：“入城费，五十枚铜板。”
楚萧脸色微冷，沉声道：“我亲眼所见，先前他们进城，只交了五枚铜板，为何到了我这里，便要交五十枚？”
士卒斜睨楚萧一眼，讥笑道：“你可是无畺古国之人？”
楚萧道：“不是，那又如何？”
士卒趾高气扬道：“若是我无畺古国的子民，只需交五枚，其他人，便要交五十枚。你小子满身的寒酸，我一眼便看出你是逃难来到此地，既想躲避战火寻求庇护，又岂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楚萧微微皱眉，躲避战火？这是从何说起？
他却是不知，自无畺古国的圣上姬百川继位以来，便从未停止开疆拓土，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临近许多小国都被迫参与战争，时常有难民逃到这里不足为奇，但无畺古国不可能无条件接纳这些难民，若不设立门槛，人人都涌来这里，将会引起无畺古国的动荡。
不过楚萧心中虽有些不满，却也并未多说什么，他将手上的发簪递了上去，淡声道：“来得匆忙，并未准备银钱，这支发簪的价值远不止五十枚铜板，便用来抵偿入城费，不必找了！”
说着便向城中走去，守城的士卒接过发簪打量了几眼，忽然冷喝道：“站住！”
楚萧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却见那士卒一把将发簪丢向他，楚萧下意识一把攥在手中，那士卒冷笑连连道：“我还当自己有眼不识太山，差点真以为你小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没想到你竟想拿个破烂货蒙混过关！你这支发簪质地极差，十个铜板都不值，连勾栏中的妓女都不屑用这样的东西，你还想用来抵偿入城费？！”
楚萧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这士卒的态度已令他大感不悦，不过他仍在克制，只是冷冷说道：“我今日不想杀人，你不要自寻死路！”
这支发簪的价值楚萧心中大概有数，孔月绾作为寒水圣地的传人，所佩戴的饰物又岂会是寻常，不说价值连城，但十两金总该是有的。只不过这士卒有眼无珠，识不得宝物罢了。
那士卒被楚萧的凶悍神色吓了一跳，色厉内荏正准备接话，另一名士卒连忙拉了他的手臂，低声道：“不要莽撞，当心将小命交代在这里！你知道我上过战场的，此人很不简单，他身上有杀气，而且极为浓郁。”
士卒经过同伴的提醒，心中一阵后怕，神色虽依旧跋扈，不过语气却已软了许多，瞧着楚萧道：“行了，念你一路颠沛流离来到此地也实属不易，我便破个例，发簪拿来，你进城去罢。”
楚萧冷笑一声道：“可我现在不想给了。”
“你！岂有此理，你是在挑衅我无畺古国的威严么？”
楚萧不屑道：“是又如何？”
对于楚萧而言，他只是刚好来到此地，而并非是刻意，本着就近原则，想找个地方修行炼灵之道，既然有人横加阻拦，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大不了大杀四方，然后换个地方罢了。
“外来蛮夷竟胆敢如此猖獗，来人，来人！”
士卒大叫，一时间，城内把守的士卒也尽都涌了出来，足有十余人，将楚萧团团包围。
楚萧眼睛轻轻眯起，危险的光芒在其中闪烁，就在此时，忽然地面震动，马蹄声、奔跑声，盔甲碰撞声一同传来，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奔腾而来。
为首的是十余匹高大骏马，那骏马并非寻常马匹，乃是龙驹，二阶妖兽！骏马之后，则是紧跟着五十名腰跨弯刀、手持长矛的精悍士兵，分列官道两旁，正在奔跑前行，无一例外皆是神色冷冽，军纪严整透出种浓烈的肃杀之气！
拥堵在城门处的十余名士卒立刻让道，手持长矛单膝跪地，齐声道：“王爷！”
楚萧也向一旁退出几步，倒不是出于畏惧，他若不退让，便有些无事找事的嫌疑了，楚萧的性子不算好，但若非是必要，他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十余匹骏马正奔腾前行，领头一名身着黑色蟒袍、相貌清秀但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勒住马缰，漠然道：“何事喧哗？”
“启禀王爷，此人想入城，但不肯缴纳入城费。”
开口的正是与楚萧为难的那名士卒，不过此刻他心里其实有些打鼓，因为齐天城的人都知道，这位王爷但凡是出城，便一定是去祭拜悼念那位故去的王妃。
在这个时候，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心情往往是很糟糕的，半点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忽然受到刺激，以至于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姬雄图眼神木然地看向楚萧，楚萧并未退让，平静地看着姬雄图。
姬雄图忽然僵硬一笑，他觉得很有趣，齐天城的人都畏惧他，而这个青年看他的目光，隐隐中却有些叛逆与轻蔑，而且，作为四极境圆满的修炼者，他竟从此人身上感到了浓浓的危险！
姬雄图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自怀中取出一枚金锭，丢到地上，淡声道：“规矩不能破，他的入城费本王替他给了，让他进去。”
“是！”
姬雄图一行人远去，楚萧深深看了一眼姬雄图的背影，接着便缓缓走进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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