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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分道扬镳

    水潭不算深,至多不过一人高,但如这般藏在深山幽谷中的水潭,多数阴寒冰冷。

    孔月绾在水潭中扑腾了几下便渐渐安静下来,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在驱赶着她心中的欲念。

    她本也是意志坚定之人,否则也不会锲而不舍地追赶良真道人,更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境地。

    只不过她的意志再坚定,蛟人头领所喷吐出的黑雾本质上却是一种毒,不仅侵蚀精神,还侵蚀肉体。

    她或可凭借意志压制精神的欲望,但肉体最原始的本能一旦被激发、放大,却是难以自控。

    原本这样低劣的毒雾对她而言也无法构成威胁,偏偏她修为被封禁,无法将毒素逼出,这便使得她的肉体不可避免地受到侵蚀、从而导致精神也随之失守。

    在潭水刺骨寒意的刺激之下,孔月绾的眼眸渐渐恢复了清明。

    她立刻便试图调动体内灵气将毒逼出,她知道自己只是短暂的清醒,毒气入体,若是不从根源上将毒排出、亦或是遵循天道自然与男子进行结合,她最终将会欲火焚身而死。

    但可惜,她失败了,不论尝试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那妖道不知施展了什么诡异手段将她一身修为封禁,她已根本无法感应到自己体内灵气的存在。

    孔月绾陷入无奈,现在该如何是好?

    她无法动用修为,便无法排毒。而她所修炼的功法特殊,若未至大成便行男女之事,将会前功尽弃。

    而且,孔月绾虽一心除魔卫道从未想过男女之事,却也知道,这样的事要投意合才最好,否则便是荒唐无道,自她青涩纯真到亭亭玉立,情窦未开,自然也就没有意中人,她绝不愿意为了活命而做出这样的事。

    退一万步说,此刻荒郊野岭,也就只有楚萧一个男人在这里,她早已看出楚萧乃是心志毅力极为坚定之辈,即便是她愿意,人家却未必愿意。

    她先前虽陷入毒障、意乱情迷,记忆却还在,她听得分明,楚萧说他不想平白无故沾上这样的因果。恐怕在他眼中,自己这具皮囊即便再是讨喜,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红粉骷髅,不足以使他产生动摇。

    而想起自己先前的不堪,孔月绾也是不由得倍感羞耻。寒水圣地所修之道,向来清心寡欲,纵使是事出有因,她也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竟会露出那样的丑态。

    她隐隐之中觉得,这几日的遭遇更像是某种宿命的安排一般。自己所有的窘迫都纤毫毕现地展现在楚萧面前,她的傲气、她的自负、她的超然清冷,都被一一击碎,直至体无完肤。

    楚萧此刻就立在水潭边,孔月绾却根本不敢抬眼看他,甚至是不由得将脑袋都沉入了水中,水中幽邃沉寂,无人能看见她的表情,她也不必去听外界的声音,只希望这一刻是永久才好。

    可惜,她的幻想注定不能如愿。

    修为被封禁之后,她已几乎彻底地沦为凡人之躯,甚至都已无法在水中闭气太久,便不得已又冒出头来。而且,身躯渐渐适应了潭水的寒意,孔月绾发现原本已渐渐退去的欲火,竟又开始侵袭她的精神与身体,并且势头更加凶猛,似是报复般的疯狂反扑。

    她的身躯快速发烫,眼神也再一次开始迷离,她甚至感觉冰冷的潭水都隐隐在变得温热,可她却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楚萧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地立在水潭边,瞧见这一幕不由得微微皱眉,低语道:“没用么?”转而便摇了摇头,道:“那我便爱莫能助了。”

    他作为炼体之道的修炼者,虽也可吞吐天地灵气,却无法彻底地控御天地灵气,无法御气驱毒,也只能冷眼旁观着孔月绾在毒发之下渐渐迷失自己,或许她最终将会欲火焚身而死,不过楚萧已经算是做到仁至义尽,孔月绾是生是死皆是她的命数,已经与楚萧无关了。

    在楚萧心中,那支发簪的人情他已然偿还。他至多守在这里,待孔月绾死去,便挖个坑将她埋下,如此而已。

    孔月绾眼神迷乱,呼吸沉重,嘴里渐渐传出低低的呻.吟,她知道,无需太久,自己将再次被欲火所吞噬。死死地咬着红唇,孔月绾抬眼看向立在潭边的楚萧,美眸中有情意在疯狂涌动,但她竭力地克制着,急促而断断续续地说道:“楚、楚萧,可否请你、请你杀了我!”

    她不是惧怕欲火焚身的折磨,而是不愿如先前一般,彻底丧失理智、出尽丑态,如野兽般毫无羞耻。

    楚萧果断摇头,道:“我无法救你,但也不会杀你。你我无冤无仇,亦没有利益争端,我没有非要杀你的理由,那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孔月绾凄然一笑,她身上绵软无力,思绪又被欲望的火焰一遍遍地冲击着,根本无法自绝,所以才会开口向楚萧求助。楚萧不肯答应,她便唯有听天由命。

    轰!

    精神的堤岸最终还是崩溃,孔月绾的脑海中皆被欲火所充斥,她渴望着男子的垂怜,竟扑向潭边,抓住楚萧的小腿,胡乱地探索起来。

    那属于男子的阳刚气息使她深深地迷恋,生灵的原始本能在指引着这个从未经人事的孤高仙子。

    楚萧低头一瞧,但见孔月绾的肌肤大片裸露,白里透红,挂着水珠,好似有种惊心动魄的弹性与柔软,无一不美,无一不媚。她被生命繁衍延续的真谛所支配,却又因意乱情迷而不知所措,只知又抓又挠,显得无比可爱。

    孔月绾的容貌本就极美,原本却是清丽而圣洁,此刻美人出水显露这等媚态,其中魅惑一言难尽,强烈的反差与视觉冲击,就连意志坚定如楚萧都似感到有些难以招架。

    好在楚萧到底不是等闲之辈。这些年的茕茕孑立四处流落,他历经磨难,心如铁石已然无物可摧,很快便将心中刚刚萌生的邪念驱除。

    倒不是楚萧为人正派,楚萧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货色,趁人之危的事他不是做不出来,只不过在这样的事上,他却是不屑为之。他或许离经叛道阴森邪恶,却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俯视着孔月绾的千娇百媚,高高在上的仙子跌入尘世的欲海,固然香艳到极点,却也不免显得有些可悲可怜。

    世事无常,命运难测。谁又能想到,总是一副清冷面孔的“月绾仙子”,有朝一日也会颜面尽失、陷入这样的境地?

    楚萧喃喃道:“是啊,命运难测。一如这边荒百态,有人锦衣玉食,有人挣扎求存。那么,什么是命运呢?是高高在上予取予夺?是随心所欲摆布万物?或者,我们本来就是虫子,是低贱的、不该有思想的虫子?”

    这一刻,楚萧若有所悟。

    孔月绾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她抓着楚萧的裤腿,仍在迷茫而无助地试图探索着自己所渴求的,楚萧冷漠地摇摇头,正当他想撤身后退之时,忽然,一道充满杀机的阴寒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小年纪心术不正,竟胆敢下毒迷惑我寒水圣地的传人欲行不轨,我杀了你这小畜生!”

    声音还未彻底消散,一道白影已转瞬而至,楚萧豁然回头,忽觉浑身都被狂暴到极点的杀意所笼罩,毛骨悚然。但见一名白衣美妇已杀到近前不足两丈之处,眼中阴沉密布,手持一柄长剑寒光四射,不由分说直取他咽喉。

    快,太快了!

    楚萧全然来不及闪躲,只能快速转动身子、避开要害。

    哧!

    长剑刺进他的左肩,在灵气加持下爆发出狂暴力量,“噗”的一声,他左肩传出一声闷响,似是有一股力道在其中炸开,却又因他的体魄强大而无法彻底爆发出来、从而被湮灭在其中。

    白衣美妇眼中闪过一道惊悚,此子小小年纪竟能躲开她致命的一剑,而且她这一剑由灵气加持,竟只刺入半寸便无法再深入,且灵气爆发之下,也未能伤及他体魄!

    但她此刻杀意滔天,却是无暇去想其它,快速收剑,带起一串血花,而后又再次出剑,手中长剑宛如毒舌吐信,迅疾而凌厉地刺向楚萧眉心。

    楚萧神色阴沉,若非是他已突破至金血龙筋大成境,反应变得更加敏锐,先前那一剑已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中了一剑便已然有所防备,脚踩云虚步,快速拉开与白衣美妇的距离,抽出背在身后的长枪在手中一个转动,使其枪头向前,接着便向白衣美妇冲杀而去!

    这白衣美妇只凭双眼所见便污蔑他,不由分说要他性命,他早已是暴怒难遏,冲到近处,当头便是一记劈山势狠狠砸下。

    白衣美妇吃惊于楚萧的速度,并且她在电光火石之间作出判断:没有灵气波动,是极致纯粹的炼体者,而且已经登堂入室!

    低估这小子了!

    白衣美妇心中凛然,先前她被怒火冲昏头脑,只想着将楚萧大卸八块,最好是剑剑入骨,从而没有施展神通术,毕竟谁又能想到,炼体之道已几近消亡,在这荒郊野岭遇上一少年,竟会是一名颇为强大的炼体者?

    如今得知了这一点,她便大感不妙。因为楚萧此刻已欺上前来,炼灵之道的修炼者被炼体之道的修炼者近身,将会束手束脚陷入被动,若非是修为极为高深,可造成碾压,便无法破解这一局面。

    她的修为固然不弱,已是神宫之境的强者,但一名已然登堂入室的炼体者与她近身搏斗,是可以对她造成威胁的。

    眼见着楚萧一枪劈来,她已然来不及躲避,当即举剑抵挡,同时体内的灵气快速涌动,层层叠叠汇聚于剑身之上,长剑立刻由凛凛寒光化作烈日般耀眼。古籍记载,炼体之道的修炼者,大多体魄强健,力道巨大。

    楚萧双手持枪,身化长弓,以身躯为点,劈杀而下,长枪几乎是在虚空中画了一个满月,势大力沉宛如是大山压顶!

    铿!

    一道清脆的响声传来,即使有大量的灵气护持,长剑竟也干脆利落地断成两截。

    白衣美妇惊悚难言,她感到持剑的手臂都隐隐有些疼痛,那力道实在太大,大到以她的修为都似有些承受不住!

    已超十万斤巨力!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怪胎,即使是炼体者,但也不该如此离谱。

    白衣美妇惊魂未定,却见楚萧手中的长枪已然化劈为刺,直取自己心窝!她立刻丢下手中断剑,施展身法躲避,脚尖急点,身躯化作幻影重重,却不料楚萧的身法似乎要更加高深,紧跟而上宛如附骨之疽,枪出如龙迅猛狠辣!

    白衣美妇避无可避,眼中闪过一道狠色,竟以身挡枪,自然,她避开了要害。似是一报还一报,楚萧一枪洞穿她的肩头。

    楚萧收枪而欲再次出枪,就在此间隙,白衣美妇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卷轴。她将卷轴向上一抛,卷轴展开,乃是一张雷火图,其上密密麻麻的纹路宛如具有生命,竟如蛇虫般急速蠕动起来,并且还发着灿灿神光。

    下一刻,四周的景象陡然剧变,竟化作一片铺满乱石的荒芜之地。在那天穹之上,黑云滚滚,一颗颗巨大的火球宛如陨石坠落般急骤地向下撞击而来。

    白衣美妇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在这可怖的景象中,已只剩下楚萧一人。

    楚萧抬头仰望,心道炼灵之道果真神异难言,白衣美妇施展的这一手段应当是阵图。这一卷雷火图乃是将是天地之伟力通过大神通临摹勾勒于特制的兽皮之上,一经催动,便可发挥出莫大威能。

    他此刻便处在属于阵法的世界里,四周的景象或许未必真实,但那浩浩荡荡的火球却是临摹天地伟力而生的雷火,可实实在在造成杀伤。

    不过么,那却是要分人。

    若是寻常人见此天威,恐怕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即使是炼体之道的修炼者,对于天雷地火等伟力,也有极大顾忌。

    但楚萧却是不同。

    他所修炼的炼体法门乃是《炼体真解》,这一修炼法门无所不用其极近乎魔性,据老瞎子所说,大概在众多的炼体法门中也算是个“异类”,楚萧早在炼体第二阶时,便已曾身入雷池,半月前,更是曾领教过真正的天雷之力,于绝境中重生,即使是对于真正的天雷都已然具有了抵抗之力,更别说这般由阵法所演化出的雷火之力,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楚萧甚至收起了长枪,张开双臂,等待着雷火的洗礼。

    阵图之外,白衣美妇可清晰瞧见阵图内的景象,见楚萧如此不知死活,她也是不由得冷笑起来,小畜生不知天高地厚,纵使你是炼体者,硬扛雷火,也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

    她冷笑着,便不再管楚萧死活,快步走到水潭边,将孔月绾从其中吸到了手中,接着一手抵在她后背,催动灵气将她体内的毒气逼出,而后意念一动,自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一件自己的白色长袍套在孔月绾身上,将那裸露在外的无限风光所遮挡。

    做完这些之后,她这才取出一枚丹药服下,暂且止住肩头的伤势。

    孔月绾快速恢复清明,急忙道:“师伯,不要杀他,是他救了我。”

    白衣美妇皱眉道:“你说什么,他救了你?”

    孔月绾立刻便言简意赅地将半月来的遭遇讲述一遍,直至今日,楚萧杀退那些蛟人,的确可说是救了她。

    白衣美妇沉默了一下,道:“我倒是错怪他了。这小子是个狠辣角色,吃我一剑不声不吭,竟也不解释,直接与我刀枪相向,我刺他一剑,他刺我一枪,倒也可算是两清了。”

    她说着微微转头,道:“那我便收回……”

    她本想说“收回阵图”,但忽然双眼瞪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发现楚萧面对那浩浩荡荡的雷火竟毫不抵抗,任由雷火加身,更为惊悚的是,那无比可怕的雷火击打在他身上,竟无法对他造成半点杀伤,甚至都没有让他的身子有半点的颤动。看他表情竟是一脸的平淡,似是还有些不屑。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不是看花了眼,作为神宫之境的强者,她也可说是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怪胎。

    还是低估这小子了!

    如此年纪,如此修为,如此强悍的炼体者,不是应该只存在于古籍中所记载的遥远年代么?炼体之道已没落几近消亡,此子横空出世,是何征兆?

    回神之后,白衣美妇立刻手臂一挥,将阵图收回。阵图乃是消耗品,若是耗尽其中威能,便是普普通通一张兽皮。这张阵图她还可再用,才不愿白白浪费在楚萧身上。

    四周的景象恢复正常,楚萧转头看去,孔月绾也恰好正看着他,略微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楚萧,这是我师伯,她误会你了,她以为是你对我下的毒。”

    楚萧冷笑道:“你不必解释,我现在对你、对这老女人,以及对你寒水圣地都没有半点的好感。”他说着背起长枪,转身便走。

    孔月绾幽幽叹了口气,楚萧的态度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她早已看出楚萧乃是极为孤僻叛逆之人。何况他蒙受不白之冤,还被自己师伯刺伤,虽然他也刺了师伯一枪,但她师伯的举动,却是恩将仇报,楚萧又如何还会有一句好话?

    白衣美妇愠怒道:“混账小子,你够胆便再说一遍?”

    她虽年过百岁,但对于修炼者而言,寿元悠长,百岁之龄绝不算苍老。她的修炼天赋出众,如今模样维系在三旬边缘,风韵正好,并且她本身的容貌亦是极为出众,如何能接受“老女人”这个称谓?

    楚萧脚步一顿,似是捕捉到了白衣美妇话里的重点,斜睨着白衣美妇,冷冷说道:“老女人。”

    白衣美妇胸膛起伏,波澜壮阔,她被气得不轻,但很快又平复下来,一双美目在楚萧身上上上下下打量,并且有意无意地朝他某个部位瞟去,冷笑道:“小不点儿。”

    孔月绾双手捂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师伯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啊……连带着她都要跟着一起丢脸。

    楚萧懒得与女人进行争辩,还是一个看起来似乎脑子有些问题的老女人,他迈开脚步便继续前行。

    白衣美妇在身后叫嚣:“小混蛋被我戳到痛处了吧,哈哈哈哈……”

    孔月绾又羞又恼,低声嗔道:“师伯——”

    楚萧充耳不闻,他要走出边荒,路还有很长,他不打算动用修为快速赶路,而是要一步步走出去,这对他而言是一场历练,既是对于肉身的历练,也是对于心灵的历练。

    所以他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