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孔月绾
楚萧寻了一些枯枝，用藤条捆好，而后又费了一番功夫，寻到一株香木，将其折下一节，香木刮下粉末，即是香料，用以烤制肉食，味道极佳。这样类似的香木在大山中有很多，不过有的剧毒无比，若是不懂辨认而误食，即使是修炼者，若是修为不够高，也要肠穿肚烂而死。
做完这些之后，日头已彻底沉入了西方的云海之中，一弯朦朦胧胧的月影率先在天际显现出来，不多时天色彻底暗淡，明月高悬，繁星密布。
楚萧折回山洞中，山洞中也陷入了黑暗，唯有顶端那个小洞口，照进月光与星光，在地上投射出一团小小的圆形的光影。
楚萧生起火堆，而后用枯枝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支架，接着便将早就处理干净的小青牛架在火堆上烤制起来。他用长枪娴熟地掏着下方的火堆，控制着火候，待得小青牛被烤得表皮滋滋作响，楚萧便拿起那节香木，刮下香料洒在皮肉之上。他的动作很细致，缓缓地翻弄着，让每一寸皮肉雨露均沾——
人生很苦，及时行乐，该吃该喝的时候，楚萧从不会委屈自己。
不多时肉香四溢，又过了半个时辰，小青牛便被彻底烤熟，外焦里嫩。
楚萧在火堆旁坐下来，撕下一只牛腿便开始大快朵颐。山洞角落的阴暗处，忽然极合时宜地传来一道“咕噜噜”声响，楚萧转头一瞧，孔月绾依然坐在那里，手中拄着断剑，但她的眼睛却正似发着光地瞧着火堆上的小青牛。
瞧见楚萧的目光，她立刻便慌乱似地转过了脸去，黑暗中可瞧见她明媚的侧脸，却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楚萧哂然一笑，道：“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女子，年纪要比你小一些，看起来柔柔弱弱，却不似你这般扭扭捏捏。你若是感到饥饿，便过来吃点吧，不必感到羞怯。”
楚萧所说的女子自然便是季兰音，那个看似柔柔弱弱实则内心要强的姑娘给他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她很坦率，心中想的是什么，便直接说出来，虽只是短暂相处，楚萧却喜欢她那样的性子。
孔月绾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似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而后她拄着断剑缓缓起身，从阴暗的角落处走出来。
火光映照在她身上，她的身段修长，褴褛的长裙已无法遮挡那动人的风光，时隐时现的雪白肌肤于昏暗与朦胧中更显出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美感。火光亦映照着她美丽的脸颊，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却不是被火光所映照。
孔月绾微垂着眼眸，低声而又似有些倔强地解释道：“我原本只需餐霞食气即可，不必再食人间五谷，只是出于某种缘故，修为暂时无法动用。我已经有五日不曾进食了，所以……所以……”
楚萧道：“所以饿得肚子咕咕叫。”
孔月绾脸色瞬间涨红。
她本是淡漠孤高之人，不喜与人交际，她长这么大，也从未有求于人，又何时经历过如此窘境？何况还是在一个年纪要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少年面前。她甚至荒唐地觉得，自己即便是悄无声息、无人问津地死在这里，大概也要好过此刻这样的羞窘难当。
楚萧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有人志向远大，有人吃喝拉撒，世间百态，风情万种，你不必事事都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何况，我又不会笑话你。”
他话说完，却见孔月绾依然立在那里，似是仍有些羞窘的手足无措，不由得无奈道：“呐，你想吃便自己动手取，总不能还要我喂到你嘴里。”
孔月绾沉默了一下，放下手中断剑，红着脸向前走出几步，而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撕下一块牛肉来，楚萧瞧见她的手臂竟隐隐地有些颤抖，不由得感到大为好笑，他第一次见到孔月绾时，只觉得这个女人当真是仙女般的人物，其气质与风骨都显得那样的高不可攀，没想到现在“落入凡尘”，竟变得如此有趣。
孔月绾两只葱白玉手各捏着那块牛肉的一角，放到嘴边缓慢地、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的红霞一直不曾褪去。在这个过程中，她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楚萧，似是有些做贼心虚般的如履薄冰，见楚萧并未看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孔月绾吃得缓慢，楚萧却是大刀阔斧，一头小青牛很快就被他吃了个七七八八，他作为炼体之道的修炼者，向来食量极大。
楚萧吃饱了便拿起长枪走到山洞的洞口处，靠着山壁坐了下来。一来是防备山洞外那些蛟人可能会突然发难，二来则是尽可能地离孔月绾远一点，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她根本没有半点想法。
他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更是心智坚定之人，还不至于见到人家生得花容月貌便无法自控，也不屑有那样的念头。
孔月绾这次却没再回到角落的阴暗处，而是靠着火堆并着双腿坐到了地上。
几日来，她处境凶险，朝不保夕，以至于那个极为阴暗的角落能令她莫名地觉得具有安全感。而今楚萧守在洞口，她便也不想再回到那里。她觉得这个少年身上好似有种使人信服的魔力，要比那个阴暗的角落更令她感到安心。
孔月绾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心中犹豫了一阵，她使劲地捏了捏裙角，低声说道：“谢……谢谢。”
楚萧闻言不由得略感诧异地微微侧目，道：“我第一次见你只觉得你高高在上，没想到你竟还会说‘谢谢。’谢我什么？请你吃肉？还是答应你将你从这里带出去。”
孔月绾抬手将脸颊一缕秀发别在耳后，第一次道谢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难以启齿，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令人感到难堪，她轻声说道：“都有。谢谢你，楚萧。”
当日在镇魔井，楚萧与良真道人互报来头，她也在场，记得楚萧的名字。
楚萧摆摆手，道：“其实大可不必，你并不欠我。对我来说，那支发簪是颇有价值之物，若是没有遇到你，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拿去变卖或典当，但我既然遇到了你这个主人，你又恰好落难，我不做点什么便说不过去。”
楚萧说到这里顿了顿，坦然道：“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些蛟人我能够对付，我若是不敌，便不会管你死活。”
孔月绾沉默了一下，而后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凡事量力而行才好，若是没有一个非做不可的理由，适当地退缩，正视自己的弱小，也不失为英雄。”
楚萧笑了笑，道：“你一介女流，倒是颇有气量。”
听闻此言，孔月绾的神色立刻便清冷了几分，似是有些不满楚萧言语间对女子的轻视，淡然道：“一介女流如何，这世间男子，未必如我。”
她话刚说完，忽然便又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人家才夸自己有气量，不过是说了一句“一介女流”，她立刻便针锋相对，傲气凌人，却是有些不打自招的小家子气了。
孔月绾脸色微红，低声辩解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楚萧道：“你是不是极少在外走动？”
孔月绾怔了怔，一双美眸微微瞪大了一些，道：“你怎么知道？”接着她便轻轻蹙眉，暗道奇怪，在这个分明要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少年面前，她竟似陷入了被动。
楚萧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他前两次遇到孔月绾、不曾与她交谈时，孔月绾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令人觉得她高傲淡漠极了，像是有种看透世事的超然。现在楚萧才发现，原来所见皆是表象，说到底不过是个心性单纯、内心要强的姑娘罢了，再想到每次见到她，她都在追赶良真道人，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锲而不舍的偏执。
她显然有些不谙世事的直率，倒是与季兰音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孔月绾见楚萧不再打算说话，便不再自讨没趣，一双无比好看却显得冷淡的眸子盯着火堆怔怔出神。
一夜无话。
翌日，天色大亮，楚萧睁开眼眸，斜眼一瞧，孔月绾仍是痴痴呆呆地坐在火堆前，火堆早已燃尽，只留下一堆灰烬散发着余温。孔月绾不知是早已醒来还是一夜没有合眼，长长的睫毛正在轻轻地颤动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萧提起长枪，道：“走吧。”
孔月绾抓起身旁的断剑，微微点头，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跳出山洞。
做完这些之后，日头已彻底沉入了西方的云海之中，一弯朦朦胧胧的月影率先在天际显现出来，不多时天色彻底暗淡，明月高悬，繁星密布。
楚萧折回山洞中，山洞中也陷入了黑暗，唯有顶端那个小洞口，照进月光与星光，在地上投射出一团小小的圆形的光影。
楚萧生起火堆，而后用枯枝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支架，接着便将早就处理干净的小青牛架在火堆上烤制起来。他用长枪娴熟地掏着下方的火堆，控制着火候，待得小青牛被烤得表皮滋滋作响，楚萧便拿起那节香木，刮下香料洒在皮肉之上。他的动作很细致，缓缓地翻弄着，让每一寸皮肉雨露均沾——
人生很苦，及时行乐，该吃该喝的时候，楚萧从不会委屈自己。
不多时肉香四溢，又过了半个时辰，小青牛便被彻底烤熟，外焦里嫩。
楚萧在火堆旁坐下来，撕下一只牛腿便开始大快朵颐。山洞角落的阴暗处，忽然极合时宜地传来一道“咕噜噜”声响，楚萧转头一瞧，孔月绾依然坐在那里，手中拄着断剑，但她的眼睛却正似发着光地瞧着火堆上的小青牛。
瞧见楚萧的目光，她立刻便慌乱似地转过了脸去，黑暗中可瞧见她明媚的侧脸，却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楚萧哂然一笑，道：“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女子，年纪要比你小一些，看起来柔柔弱弱，却不似你这般扭扭捏捏。你若是感到饥饿，便过来吃点吧，不必感到羞怯。”
楚萧所说的女子自然便是季兰音，那个看似柔柔弱弱实则内心要强的姑娘给他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她很坦率，心中想的是什么，便直接说出来，虽只是短暂相处，楚萧却喜欢她那样的性子。
孔月绾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似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而后她拄着断剑缓缓起身，从阴暗的角落处走出来。
火光映照在她身上，她的身段修长，褴褛的长裙已无法遮挡那动人的风光，时隐时现的雪白肌肤于昏暗与朦胧中更显出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美感。火光亦映照着她美丽的脸颊，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却不是被火光所映照。
孔月绾微垂着眼眸，低声而又似有些倔强地解释道：“我原本只需餐霞食气即可，不必再食人间五谷，只是出于某种缘故，修为暂时无法动用。我已经有五日不曾进食了，所以……所以……”
楚萧道：“所以饿得肚子咕咕叫。”
孔月绾脸色瞬间涨红。
她本是淡漠孤高之人，不喜与人交际，她长这么大，也从未有求于人，又何时经历过如此窘境？何况还是在一个年纪要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少年面前。她甚至荒唐地觉得，自己即便是悄无声息、无人问津地死在这里，大概也要好过此刻这样的羞窘难当。
楚萧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有人志向远大，有人吃喝拉撒，世间百态，风情万种，你不必事事都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何况，我又不会笑话你。”
他话说完，却见孔月绾依然立在那里，似是仍有些羞窘的手足无措，不由得无奈道：“呐，你想吃便自己动手取，总不能还要我喂到你嘴里。”
孔月绾沉默了一下，放下手中断剑，红着脸向前走出几步，而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撕下一块牛肉来，楚萧瞧见她的手臂竟隐隐地有些颤抖，不由得感到大为好笑，他第一次见到孔月绾时，只觉得这个女人当真是仙女般的人物，其气质与风骨都显得那样的高不可攀，没想到现在“落入凡尘”，竟变得如此有趣。
孔月绾两只葱白玉手各捏着那块牛肉的一角，放到嘴边缓慢地、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的红霞一直不曾褪去。在这个过程中，她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楚萧，似是有些做贼心虚般的如履薄冰，见楚萧并未看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孔月绾吃得缓慢，楚萧却是大刀阔斧，一头小青牛很快就被他吃了个七七八八，他作为炼体之道的修炼者，向来食量极大。
楚萧吃饱了便拿起长枪走到山洞的洞口处，靠着山壁坐了下来。一来是防备山洞外那些蛟人可能会突然发难，二来则是尽可能地离孔月绾远一点，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她根本没有半点想法。
他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更是心智坚定之人，还不至于见到人家生得花容月貌便无法自控，也不屑有那样的念头。
孔月绾这次却没再回到角落的阴暗处，而是靠着火堆并着双腿坐到了地上。
几日来，她处境凶险，朝不保夕，以至于那个极为阴暗的角落能令她莫名地觉得具有安全感。而今楚萧守在洞口，她便也不想再回到那里。她觉得这个少年身上好似有种使人信服的魔力，要比那个阴暗的角落更令她感到安心。
孔月绾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心中犹豫了一阵，她使劲地捏了捏裙角，低声说道：“谢……谢谢。”
楚萧闻言不由得略感诧异地微微侧目，道：“我第一次见你只觉得你高高在上，没想到你竟还会说‘谢谢。’谢我什么？请你吃肉？还是答应你将你从这里带出去。”
孔月绾抬手将脸颊一缕秀发别在耳后，第一次道谢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难以启齿，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令人感到难堪，她轻声说道：“都有。谢谢你，楚萧。”
当日在镇魔井，楚萧与良真道人互报来头，她也在场，记得楚萧的名字。
楚萧摆摆手，道：“其实大可不必，你并不欠我。对我来说，那支发簪是颇有价值之物，若是没有遇到你，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拿去变卖或典当，但我既然遇到了你这个主人，你又恰好落难，我不做点什么便说不过去。”
楚萧说到这里顿了顿，坦然道：“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些蛟人我能够对付，我若是不敌，便不会管你死活。”
孔月绾沉默了一下，而后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凡事量力而行才好，若是没有一个非做不可的理由，适当地退缩，正视自己的弱小，也不失为英雄。”
楚萧笑了笑，道：“你一介女流，倒是颇有气量。”
听闻此言，孔月绾的神色立刻便清冷了几分，似是有些不满楚萧言语间对女子的轻视，淡然道：“一介女流如何，这世间男子，未必如我。”
她话刚说完，忽然便又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人家才夸自己有气量，不过是说了一句“一介女流”，她立刻便针锋相对，傲气凌人，却是有些不打自招的小家子气了。
孔月绾脸色微红，低声辩解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楚萧道：“你是不是极少在外走动？”
孔月绾怔了怔，一双美眸微微瞪大了一些，道：“你怎么知道？”接着她便轻轻蹙眉，暗道奇怪，在这个分明要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少年面前，她竟似陷入了被动。
楚萧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他前两次遇到孔月绾、不曾与她交谈时，孔月绾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令人觉得她高傲淡漠极了，像是有种看透世事的超然。现在楚萧才发现，原来所见皆是表象，说到底不过是个心性单纯、内心要强的姑娘罢了，再想到每次见到她，她都在追赶良真道人，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锲而不舍的偏执。
她显然有些不谙世事的直率，倒是与季兰音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孔月绾见楚萧不再打算说话，便不再自讨没趣，一双无比好看却显得冷淡的眸子盯着火堆怔怔出神。
一夜无话。
翌日，天色大亮，楚萧睁开眼眸，斜眼一瞧，孔月绾仍是痴痴呆呆地坐在火堆前，火堆早已燃尽，只留下一堆灰烬散发着余温。孔月绾不知是早已醒来还是一夜没有合眼，长长的睫毛正在轻轻地颤动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萧提起长枪，道：“走吧。”
孔月绾抓起身旁的断剑，微微点头，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跳出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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