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本性
不消片刻，一道瘦削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镇魔井上空。
他并不像众人那般远远散落在那道通天光柱的四周，而是极为的靠近。他所立身之处，距那道通天的光柱甚至已不到一臂之隔。
萧灵峰的出场方式颇为张扬，再加上这显得有些怪异的惹眼行径，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年轻人都好奇地望着他，虽然并不识得萧灵峰，但也隐隐觉得这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老一辈的人物却是识得萧灵峰的。他们胆敢前来捉拿圣药，修为自然不会弱，皆是各自家族、势力中的顶尖强者，与萧灵峰是属于同一个层次的人物，曾有过交集。
只不过此刻，他们远远地瞧着萧灵峰，神色皆是有些惊悚——萧灵峰的修为，竟已是令人有些难以看透了。
他身上的气息玄秘深奥、若明若暗，似于风平浪静之中藏着狂涛骇浪，竟隐隐地令人感到肉跳神惊……他像是已经抵达了一种他们难以揣度的境界。
尤其是镇魔井地界其余五大家族之人，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千年来，镇魔井六大家族在传承延续中你追我赶，从来都是并驾齐驱。
这是因为千年的岁月里，六大家族皆并未真正诞生一个修炼天赋极高、能碾压其余家族同辈人的天骄人物。
其实即便真有这样的人，那个人出现在任意一个家族里，其余五家也不会允许他成长起来。
而在同等的底蕴下，各大家族所培养出的强者理所当然也是齐头并进。
因此，代代新人换旧人，镇魔井六大家族依然是六大家族。
可现在，随着萧灵峰突然变得强悍，镇魔井这维系了千年的平衡局面，便已是宣告被打破了。
是的，这很突然。
同属于镇魔井地界，六大家族彼此间的了解极深。
萧灵峰的修炼天赋他们有目共睹，的确颇为出众，但还不至于无人可比拟。至少，各大家族的族长级人物都不弱于他。
可此刻萧灵峰身上那危险的气息确确凿凿做不得假，毋庸置疑已是要强于在场的所有人。
他不过深居简出十几年，为何会突然强悍至此？他竟还有这等大器晚成的资质么？
五大家族中，一些人彼此对视，皆是感觉到沉重的压力。不仅是眼前的局面，家族的未来，更令他们感到忧心忡忡。
而相较之下，来自其它地界的人，心思则要纯粹许多。
山高水远，他们这些“异地”之人在短时间内不必担忧萧灵峰的强大会威胁到他们家族的利益。他们此刻所担忧的是，萧灵峰如此的出类拔萃，对于他们争夺圣药将会造成极大的阻碍。
这意味着，一旦众人合力将圣药捉拿，在后续的圣药争夺中，萧灵峰打破此地平衡的实力将会占据极大优势，他将会是最有可能夺得圣药的那个人。
不过可能终归也只是可能，最有可能未必就会成为定局，希望渺茫也终归还有点希望的。
更何况……成圣啊，那是多少人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此刻这契机就活生生摆在眼前！
那呼风唤雨、威震天下，于世上称尊的画面仿佛就触手可及！
于是，哪怕被萧灵峰占据了多数的可能，余下的那一丝可能尽管微渺，却同样值得人赴汤蹈火，甚至已值得人撕开虚伪的表皮，袒露人心最深处的阴暗——那是赤条条的贪欲。
人一旦被激起了贪欲，便再也难以平复休止。
一些人在电光火石间便用狠辣眼神达成了协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萧灵峰既是此地最大的阻碍和变数，那不如先联手将他除掉，再行争夺圣药！
萧灵峰近距离凝望着、感应着，炽烈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脸庞，他那双历经岁月的沧桑眼眸也被光芒所填满。但他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在他瞳孔深处，强烈的狂热色彩在汹涌着。
此刻在他的世界里，整个天地皆已失声、失色，所有人皆已匿息、匿迹，已唯余下这一道仿佛是亘古的光柱而已。
“圣级之力，这就是圣级之力……”
萧灵峰用唯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着，缩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在轻轻地颤抖着。
此刻，他甚至很想伸手去触摸，去触摸眼前这道光柱里所蕴藏着的、那既令人畏惧又令人着迷的圣级之力。
那是他日日夜夜都在渴望的东西。
可他现在还不能伸手，那股力量会将他绞得粉碎。
萧灵峰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的躁动，然后缓缓地转身，环视了一周，淡淡笑道：“萧某察觉到一些不太友好的目光……想必是因为近年来萧某的修为有所精进，诸位担忧一旦合力将圣药捉拿，最终还是会便宜了萧某？”
众人沉默，沉默即是默认。
萧灵峰见状轻轻“哼”了一声，笑容里多出了些讥讽意味，目光里也透出轻蔑，揶揄道：“如今能不能将圣药捉拿都还是两说，尔等便在操心事后要如何分赃了么？好歹都是些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前辈人物，这副急不可耐的嘴脸，倒是多少显得有点难看了。”
既是经历过风雨的前辈人物，自然不会因为几句嘲笑话就羞愧得无地自容。
更何况，这个时候的确也不必再假装正派，在一株圣药面前，任谁都难以做到方寸不乱，小人之心并不显得卑劣可耻。
一名老者立在飞舟的前头，神色很是淡然，只是微微地眯着眼睛、瞧着萧灵峰不冷不热道：“按理说萧家告知吾等此地发现圣药踪迹，算是一个不小的人情。只不过萧族长的强悍修为实在令人忌惮，所以，不如请萧族长先行赴死吧。”
他话音刚落，从数个不同的方向同时传来一句整齐划一的“请萧族长先行赴死！”。而看其声势，显然是数个势力之间的联合。
一些原本也担忧着这一点而正在冥思苦想该如何应对的人，闻言皆恍然大悟暗道此法妙极。
萧灵峰给人的感觉的确很危险，但这种危险感却并不明朗，而是一种隐隐约约似远似近的心惊肉跳的感觉。或许……他其实本就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的”强大、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否则他萧家何不独吞圣药？
如此看来，萧灵峰那实力恐怕是不上不下，偏偏又打破了此地的平衡，干脆一点就此死去实在是再好不过。如此一来，各大家族、势力得到圣药的机会便近乎完全等同了。
于是星火燎原，越来越多的人陆陆续续地加入到声讨萧灵峰的行列之中，俨然已形成一副大势所趋的局面。讨伐声到后来此起彼伏，慷慨激昂，更掺杂怨恨滔滔。只短短片刻，萧灵峰便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甚至于，这其中不少的家族与势力，都与萧家来往密切。只不过此刻，在一株圣药的面前，那所谓的“密切关系”，却是显得如此的苍白与脆弱。
唯有极少数的家族与势力仍保持着沉默，这些家族与势力相对而言较为弱小，虽然也贪图圣药，但有自知之明，并未打算直接参与到圣药的争夺中，只当此行是为了一睹那传说之物、顺带让小辈前来见一见世面。
当然，要是能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他们也不会放过。
萧灵峰脸上的笑意更浓，那笑意像是在怜悯，却不知从何而起，而且眼中多了种奇怪难明的神采，说了句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的话：“好，好极了。我原本已准备背负骂名，现在倒是给了我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一名肌肤褶皱、面黄牙疏的老妪皱眉道：“萧族长此言是何意？”
老妪正是镇魔井地界六大家族之中、卫家的长老卫婆婆。
几日前她还曾前往萧家参加萧家的婚事。那时她便感到奇怪，她觉得整个萧家都好似笼罩着一种朦朦胧胧难以言说的怪异，是一种“萧家已不是原来的萧家”的怪异感觉。
为了寻找这种怪异的源头，那日她曾用言语试探萧长青，但萧长青的言语神态都中规中矩，并未有丝毫的反常。
但那怪异的感觉却始终如同一缕坚韧的迷雾，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所以此刻听到萧灵峰这同样显得无比怪异的话，卫婆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是在无形之中，似乎是有着一张目的并不明确、但绝不带半点善意的大网，正在缓缓地收紧合拢，越来越令人感到不安。
萧灵峰冷笑道：“你不如猜一猜？”忽然，他目光微动。
他察觉到眼前的通天光柱似乎是已经喷薄到了一种极致。
所谓盛极而衰，极致的极致必是衰退。
果不其然，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便发现眼前的通天光柱开始迅速地消散，迅速地变得细小、变得浅薄，变得清淡。
只要这道光柱彻底熄灭，也就意味着圣药彻底成熟，进入镇魔井将不再有圣级之力的阻碍——圣药，他距这朝思暮想的东西已是越来越近了……
萧灵峰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心思又开始躁动，这一次的躁动再难压制，难以压制他便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大雨如注，他立在半空中，满头的白发狂乱舞动，笑容与笑声都显得无比疯狂，与那经久不歇的大雨杂糅成一副难言的画面。
只是笑着笑着，他那并不显得苍老的脸庞，却渐渐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悲凉和嘲讽，这样的悲凉和嘲讽也充斥在他那似莫名显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里：“膨胀的欲望是最恶毒的诛心之器，它会彻底地毁了一个人，萧某如此，你们也是如此！”
众人都眉头紧锁，不知萧灵峰突然发的哪门子疯，但他们也发现那道通天光柱的异变，一旦没有了圣级之力的阻碍，也将意味着圣药可以捉拿。
所以现在，除掉萧灵峰这个碍事的家伙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免得到时横生枝节。
一名老者高声喝道：“萧灵峰！你休要装疯卖傻试图逃过一劫。念你身为一族之长，给你体面，你自行了断于此吧！若待吾等出手群起而攻之，你便未必还能保得一个全尸了！”
而直至此刻，以萧家大长老萧云海为首的一行十数人才总算赶到。却没想到一来便发现此地剑拔弩张，而他们萧家的族长竟是被众人联合逼迫、要他自绝于此，简直是岂有此理！
萧家一行人围拢在萧灵峰身边，皆是满面怒容。
萧家的族长萧灵峰，实力与手腕皆令人信服，放眼萧家历代族长之中，都是极为出色的领袖。在这一点上，他们这些向来各持己见的老家伙，意见出奇的一致。
他们都相信在萧灵峰的带领之下，与镇魔井其余五家僵持了千余年的萧家，将会彻底地脱颖而出，甚至可能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其实也正是出于这种“信任”，才会间接地导致萧云海在萧家权势熏天。
真正说起来，萧云海虽然身为萧家的大长老，但在他们这些人中，论实力与权谋、或处事手段，他都不是最强的那一个。
但萧灵峰大器晚成，近些年实力突飞猛进，常常需要闭关，所以命萧云海操持萧家一应大小事宜、众长老配合他行事。
是有此交代在前。
否则，只凭萧云海，还无法令整个萧家都对他唯命是从。
而事实证明，萧灵峰并未辜负他们的信任。他这次出关，实力再度精进，他身上的气息，比之他们上一次见他时变得更加的深不可测了，姑且不说边荒其它地界，但只在镇魔井，这样的深不可测是其它家族的至强者所不具备的。
严格说起来，如今的萧家因萧灵峰的存在，在镇魔井地界内其实已可算是首屈一指了。
但那还不够。
萧家最坏的打算是应对镇魔井其余五家的联手。
以萧家如今的实力来看，萧灵峰或许无人可当，但镇魔井的局势若真的已到了那种鱼死网破的地步，其余五家垂死挣扎的反扑必然是极为残暴凶猛的。
一个千年的家族，千年的开枝散叶，纵使经历了数之不尽的战火与灾难，但连草带根仍至少都有数万余人。
一家尚且如此，更遑论是五家的联合？
萧灵峰虽是无人能敌，但他即使单方面屠戮性命如摘草芥，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分身乏术，已足够其余五家抽调人手、对萧家进行全方位的致命打击。
那样的后果萧家无法承受。
所以他们一直在等，等萧灵峰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以应对任何的变数和灾难。
而现在，圣药的出现，使得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契机——一个可真正令萧家高枕无忧的契机。
是的。他们这些老家伙更加在意的，是萧家的未来，而并非是那所谓的成圣的契机。只要替萧灵峰夺得圣药，不说可令他立地成圣，但再不济也会使得他的修为再度暴涨。
那时的他必然会拥有足够的实力护佑萧家，哪怕面对五大家族的联合都无惧。
为了萧家的未来而夺取圣药与为了成圣的契机而夺取圣药，这两者细细剖析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其实却有点细微的差别。
或者应该说，萧家与其他家族是有点差别的。
萧家是一个因循守旧得近乎有些病态的家族。萧家的多数人，即使是他们心中的贪欲，占据比重更多的，却也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换句话说，家族荣誉与传承，从来都是被每一个萧家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这也是楚萧明明作为萧家的表少爷，却遭到厌弃的缘故所在。在他们看来，楚萧那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已使得萧家“蒙羞”。
而两害相权取其轻，当觉察到楚萧可能会威胁到萧家的存亡时，他们也可抛弃脸面从背后出手袭杀他。
这就是萧家，一个传承千年、固执而矛盾的家族。
如今，这个家族因萧灵峰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的紧密与一致。
萧云海环视众人，一改往日仙风道骨的从容做派，吹胡子瞪眼叱骂道：“尔等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我萧家好意将圣药的消息告知尔等，鹿死谁手姑且不说，但我萧家此举已可说是将成圣的契机都大度相赠！尔等非但不心生感激，反倒化身豺狼，联合逼迫我萧家族长，要他自绝于此，简直是恬不知耻狗彘不若！”
他越说越气，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狠狠吐了口唾沫，接着唾骂道：“其中更有些两面三刀的卑劣之徒，明明与我萧家结盟、曾有言要共同进退，几日前更是通过传音石达成协议共谋圣药，何故而今出尔反尔又摆出这副丑陋嘴脸？”
一名身躯魁梧的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大长老，所谓结盟之类的话，说说也就罢了。你我都知道，那样的结盟也只能维系在利益冲突并不强烈的时候。在一株圣药面前谈结盟，倒是显得有些可笑了。至于那所谓的协议么，是当时的协议，协议是可以更改的么。”
萧云海咬牙切齿地道：“季南天！你季家与我萧家，可是差点就成了姻亲！”
季南天年过五旬，但精气神依然很足，不显丝毫老态。并且他的相貌相当俊朗，更因为经历了岁月，使得这样的俊朗还多出了一种年轻人不具备的独特味道。
季南天淡淡笑道：“这倒是可惜了。”
他说着大手一挥，一只金色的锦袋便迅速向着萧云海飞射而去，他接着说道：“季某向来不占人便宜，这是你萧家的聘礼。对了……听胞弟说，这桩婚事被破坏是因为一个少年人，似是你萧家的表少爷，他可在？季某听胞弟言谈间对他诸多赞赏，小女言语间对他似也颇有好感，季某倒是很想见见他。”
季家所在的飞舟之上，一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瞥了季南天一眼，然后又瞥了眼身旁柔柔弱弱的季兰音，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季兰音闹了个大红脸，羞赧地低着头，同时也感到有些难过。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她的父亲从来都是这样，不会在意她的感受的，可以利用到她的时候，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那日她与她叔父行至半途，便撞见了她的父亲带着季家一众强者在赶路，询问之下才得知镇魔井出现圣药的踪迹，而她的叔父在季家是仅次于她父亲的高手，不可或缺，因此他们会合之后，又重新折返到镇魔井地界。
季南天的话对于季兰音来说，还只是显得无情了些，但对于萧家而言，则是赤条条的羞辱了。
萧云海当然知道季南天为何会提起楚萧，当日楚萧前来萧家抢亲的事他必然已经知悉，如今旧事重提、并且言语之间怪声怪气、冷嘲热讽，无疑是在变着法子打萧家的脸。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知萧家，他季家与萧家已是彻底地撕破脸皮、划清界限。
萧灵峰怒极，道：“你……”
但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萧灵峰摆手打断。
萧灵峰淡淡道：“不必白费唇舌。自私自利，贪婪丑陋，这就是多数人的本性。很卑劣，也很合情合理。”
他说着，那双布满沧桑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声音陡然提高，却变得更加的冰冷无情：“想送死的尽管上来吧，这些年的枯燥早已令萧某感到技痒难耐了！放心，事后萧某会将你们的尸体投入镇魔井中，你们的死，要远比你们想象中更加具有价值！”
他并不像众人那般远远散落在那道通天光柱的四周，而是极为的靠近。他所立身之处，距那道通天的光柱甚至已不到一臂之隔。
萧灵峰的出场方式颇为张扬，再加上这显得有些怪异的惹眼行径，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年轻人都好奇地望着他，虽然并不识得萧灵峰，但也隐隐觉得这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老一辈的人物却是识得萧灵峰的。他们胆敢前来捉拿圣药，修为自然不会弱，皆是各自家族、势力中的顶尖强者，与萧灵峰是属于同一个层次的人物，曾有过交集。
只不过此刻，他们远远地瞧着萧灵峰，神色皆是有些惊悚——萧灵峰的修为，竟已是令人有些难以看透了。
他身上的气息玄秘深奥、若明若暗，似于风平浪静之中藏着狂涛骇浪，竟隐隐地令人感到肉跳神惊……他像是已经抵达了一种他们难以揣度的境界。
尤其是镇魔井地界其余五大家族之人，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千年来，镇魔井六大家族在传承延续中你追我赶，从来都是并驾齐驱。
这是因为千年的岁月里，六大家族皆并未真正诞生一个修炼天赋极高、能碾压其余家族同辈人的天骄人物。
其实即便真有这样的人，那个人出现在任意一个家族里，其余五家也不会允许他成长起来。
而在同等的底蕴下，各大家族所培养出的强者理所当然也是齐头并进。
因此，代代新人换旧人，镇魔井六大家族依然是六大家族。
可现在，随着萧灵峰突然变得强悍，镇魔井这维系了千年的平衡局面，便已是宣告被打破了。
是的，这很突然。
同属于镇魔井地界，六大家族彼此间的了解极深。
萧灵峰的修炼天赋他们有目共睹，的确颇为出众，但还不至于无人可比拟。至少，各大家族的族长级人物都不弱于他。
可此刻萧灵峰身上那危险的气息确确凿凿做不得假，毋庸置疑已是要强于在场的所有人。
他不过深居简出十几年，为何会突然强悍至此？他竟还有这等大器晚成的资质么？
五大家族中，一些人彼此对视，皆是感觉到沉重的压力。不仅是眼前的局面，家族的未来，更令他们感到忧心忡忡。
而相较之下，来自其它地界的人，心思则要纯粹许多。
山高水远，他们这些“异地”之人在短时间内不必担忧萧灵峰的强大会威胁到他们家族的利益。他们此刻所担忧的是，萧灵峰如此的出类拔萃，对于他们争夺圣药将会造成极大的阻碍。
这意味着，一旦众人合力将圣药捉拿，在后续的圣药争夺中，萧灵峰打破此地平衡的实力将会占据极大优势，他将会是最有可能夺得圣药的那个人。
不过可能终归也只是可能，最有可能未必就会成为定局，希望渺茫也终归还有点希望的。
更何况……成圣啊，那是多少人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此刻这契机就活生生摆在眼前！
那呼风唤雨、威震天下，于世上称尊的画面仿佛就触手可及！
于是，哪怕被萧灵峰占据了多数的可能，余下的那一丝可能尽管微渺，却同样值得人赴汤蹈火，甚至已值得人撕开虚伪的表皮，袒露人心最深处的阴暗——那是赤条条的贪欲。
人一旦被激起了贪欲，便再也难以平复休止。
一些人在电光火石间便用狠辣眼神达成了协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萧灵峰既是此地最大的阻碍和变数，那不如先联手将他除掉，再行争夺圣药！
萧灵峰近距离凝望着、感应着，炽烈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脸庞，他那双历经岁月的沧桑眼眸也被光芒所填满。但他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在他瞳孔深处，强烈的狂热色彩在汹涌着。
此刻在他的世界里，整个天地皆已失声、失色，所有人皆已匿息、匿迹，已唯余下这一道仿佛是亘古的光柱而已。
“圣级之力，这就是圣级之力……”
萧灵峰用唯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着，缩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在轻轻地颤抖着。
此刻，他甚至很想伸手去触摸，去触摸眼前这道光柱里所蕴藏着的、那既令人畏惧又令人着迷的圣级之力。
那是他日日夜夜都在渴望的东西。
可他现在还不能伸手，那股力量会将他绞得粉碎。
萧灵峰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的躁动，然后缓缓地转身，环视了一周，淡淡笑道：“萧某察觉到一些不太友好的目光……想必是因为近年来萧某的修为有所精进，诸位担忧一旦合力将圣药捉拿，最终还是会便宜了萧某？”
众人沉默，沉默即是默认。
萧灵峰见状轻轻“哼”了一声，笑容里多出了些讥讽意味，目光里也透出轻蔑，揶揄道：“如今能不能将圣药捉拿都还是两说，尔等便在操心事后要如何分赃了么？好歹都是些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前辈人物，这副急不可耐的嘴脸，倒是多少显得有点难看了。”
既是经历过风雨的前辈人物，自然不会因为几句嘲笑话就羞愧得无地自容。
更何况，这个时候的确也不必再假装正派，在一株圣药面前，任谁都难以做到方寸不乱，小人之心并不显得卑劣可耻。
一名老者立在飞舟的前头，神色很是淡然，只是微微地眯着眼睛、瞧着萧灵峰不冷不热道：“按理说萧家告知吾等此地发现圣药踪迹，算是一个不小的人情。只不过萧族长的强悍修为实在令人忌惮，所以，不如请萧族长先行赴死吧。”
他话音刚落，从数个不同的方向同时传来一句整齐划一的“请萧族长先行赴死！”。而看其声势，显然是数个势力之间的联合。
一些原本也担忧着这一点而正在冥思苦想该如何应对的人，闻言皆恍然大悟暗道此法妙极。
萧灵峰给人的感觉的确很危险，但这种危险感却并不明朗，而是一种隐隐约约似远似近的心惊肉跳的感觉。或许……他其实本就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的”强大、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否则他萧家何不独吞圣药？
如此看来，萧灵峰那实力恐怕是不上不下，偏偏又打破了此地的平衡，干脆一点就此死去实在是再好不过。如此一来，各大家族、势力得到圣药的机会便近乎完全等同了。
于是星火燎原，越来越多的人陆陆续续地加入到声讨萧灵峰的行列之中，俨然已形成一副大势所趋的局面。讨伐声到后来此起彼伏，慷慨激昂，更掺杂怨恨滔滔。只短短片刻，萧灵峰便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甚至于，这其中不少的家族与势力，都与萧家来往密切。只不过此刻，在一株圣药的面前，那所谓的“密切关系”，却是显得如此的苍白与脆弱。
唯有极少数的家族与势力仍保持着沉默，这些家族与势力相对而言较为弱小，虽然也贪图圣药，但有自知之明，并未打算直接参与到圣药的争夺中，只当此行是为了一睹那传说之物、顺带让小辈前来见一见世面。
当然，要是能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他们也不会放过。
萧灵峰脸上的笑意更浓，那笑意像是在怜悯，却不知从何而起，而且眼中多了种奇怪难明的神采，说了句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的话：“好，好极了。我原本已准备背负骂名，现在倒是给了我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一名肌肤褶皱、面黄牙疏的老妪皱眉道：“萧族长此言是何意？”
老妪正是镇魔井地界六大家族之中、卫家的长老卫婆婆。
几日前她还曾前往萧家参加萧家的婚事。那时她便感到奇怪，她觉得整个萧家都好似笼罩着一种朦朦胧胧难以言说的怪异，是一种“萧家已不是原来的萧家”的怪异感觉。
为了寻找这种怪异的源头，那日她曾用言语试探萧长青，但萧长青的言语神态都中规中矩，并未有丝毫的反常。
但那怪异的感觉却始终如同一缕坚韧的迷雾，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所以此刻听到萧灵峰这同样显得无比怪异的话，卫婆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是在无形之中，似乎是有着一张目的并不明确、但绝不带半点善意的大网，正在缓缓地收紧合拢，越来越令人感到不安。
萧灵峰冷笑道：“你不如猜一猜？”忽然，他目光微动。
他察觉到眼前的通天光柱似乎是已经喷薄到了一种极致。
所谓盛极而衰，极致的极致必是衰退。
果不其然，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便发现眼前的通天光柱开始迅速地消散，迅速地变得细小、变得浅薄，变得清淡。
只要这道光柱彻底熄灭，也就意味着圣药彻底成熟，进入镇魔井将不再有圣级之力的阻碍——圣药，他距这朝思暮想的东西已是越来越近了……
萧灵峰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心思又开始躁动，这一次的躁动再难压制，难以压制他便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大雨如注，他立在半空中，满头的白发狂乱舞动，笑容与笑声都显得无比疯狂，与那经久不歇的大雨杂糅成一副难言的画面。
只是笑着笑着，他那并不显得苍老的脸庞，却渐渐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悲凉和嘲讽，这样的悲凉和嘲讽也充斥在他那似莫名显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里：“膨胀的欲望是最恶毒的诛心之器，它会彻底地毁了一个人，萧某如此，你们也是如此！”
众人都眉头紧锁，不知萧灵峰突然发的哪门子疯，但他们也发现那道通天光柱的异变，一旦没有了圣级之力的阻碍，也将意味着圣药可以捉拿。
所以现在，除掉萧灵峰这个碍事的家伙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免得到时横生枝节。
一名老者高声喝道：“萧灵峰！你休要装疯卖傻试图逃过一劫。念你身为一族之长，给你体面，你自行了断于此吧！若待吾等出手群起而攻之，你便未必还能保得一个全尸了！”
而直至此刻，以萧家大长老萧云海为首的一行十数人才总算赶到。却没想到一来便发现此地剑拔弩张，而他们萧家的族长竟是被众人联合逼迫、要他自绝于此，简直是岂有此理！
萧家一行人围拢在萧灵峰身边，皆是满面怒容。
萧家的族长萧灵峰，实力与手腕皆令人信服，放眼萧家历代族长之中，都是极为出色的领袖。在这一点上，他们这些向来各持己见的老家伙，意见出奇的一致。
他们都相信在萧灵峰的带领之下，与镇魔井其余五家僵持了千余年的萧家，将会彻底地脱颖而出，甚至可能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其实也正是出于这种“信任”，才会间接地导致萧云海在萧家权势熏天。
真正说起来，萧云海虽然身为萧家的大长老，但在他们这些人中，论实力与权谋、或处事手段，他都不是最强的那一个。
但萧灵峰大器晚成，近些年实力突飞猛进，常常需要闭关，所以命萧云海操持萧家一应大小事宜、众长老配合他行事。
是有此交代在前。
否则，只凭萧云海，还无法令整个萧家都对他唯命是从。
而事实证明，萧灵峰并未辜负他们的信任。他这次出关，实力再度精进，他身上的气息，比之他们上一次见他时变得更加的深不可测了，姑且不说边荒其它地界，但只在镇魔井，这样的深不可测是其它家族的至强者所不具备的。
严格说起来，如今的萧家因萧灵峰的存在，在镇魔井地界内其实已可算是首屈一指了。
但那还不够。
萧家最坏的打算是应对镇魔井其余五家的联手。
以萧家如今的实力来看，萧灵峰或许无人可当，但镇魔井的局势若真的已到了那种鱼死网破的地步，其余五家垂死挣扎的反扑必然是极为残暴凶猛的。
一个千年的家族，千年的开枝散叶，纵使经历了数之不尽的战火与灾难，但连草带根仍至少都有数万余人。
一家尚且如此，更遑论是五家的联合？
萧灵峰虽是无人能敌，但他即使单方面屠戮性命如摘草芥，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分身乏术，已足够其余五家抽调人手、对萧家进行全方位的致命打击。
那样的后果萧家无法承受。
所以他们一直在等，等萧灵峰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以应对任何的变数和灾难。
而现在，圣药的出现，使得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契机——一个可真正令萧家高枕无忧的契机。
是的。他们这些老家伙更加在意的，是萧家的未来，而并非是那所谓的成圣的契机。只要替萧灵峰夺得圣药，不说可令他立地成圣，但再不济也会使得他的修为再度暴涨。
那时的他必然会拥有足够的实力护佑萧家，哪怕面对五大家族的联合都无惧。
为了萧家的未来而夺取圣药与为了成圣的契机而夺取圣药，这两者细细剖析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其实却有点细微的差别。
或者应该说，萧家与其他家族是有点差别的。
萧家是一个因循守旧得近乎有些病态的家族。萧家的多数人，即使是他们心中的贪欲，占据比重更多的，却也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换句话说，家族荣誉与传承，从来都是被每一个萧家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这也是楚萧明明作为萧家的表少爷，却遭到厌弃的缘故所在。在他们看来，楚萧那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已使得萧家“蒙羞”。
而两害相权取其轻，当觉察到楚萧可能会威胁到萧家的存亡时，他们也可抛弃脸面从背后出手袭杀他。
这就是萧家，一个传承千年、固执而矛盾的家族。
如今，这个家族因萧灵峰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的紧密与一致。
萧云海环视众人，一改往日仙风道骨的从容做派，吹胡子瞪眼叱骂道：“尔等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我萧家好意将圣药的消息告知尔等，鹿死谁手姑且不说，但我萧家此举已可说是将成圣的契机都大度相赠！尔等非但不心生感激，反倒化身豺狼，联合逼迫我萧家族长，要他自绝于此，简直是恬不知耻狗彘不若！”
他越说越气，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狠狠吐了口唾沫，接着唾骂道：“其中更有些两面三刀的卑劣之徒，明明与我萧家结盟、曾有言要共同进退，几日前更是通过传音石达成协议共谋圣药，何故而今出尔反尔又摆出这副丑陋嘴脸？”
一名身躯魁梧的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大长老，所谓结盟之类的话，说说也就罢了。你我都知道，那样的结盟也只能维系在利益冲突并不强烈的时候。在一株圣药面前谈结盟，倒是显得有些可笑了。至于那所谓的协议么，是当时的协议，协议是可以更改的么。”
萧云海咬牙切齿地道：“季南天！你季家与我萧家，可是差点就成了姻亲！”
季南天年过五旬，但精气神依然很足，不显丝毫老态。并且他的相貌相当俊朗，更因为经历了岁月，使得这样的俊朗还多出了一种年轻人不具备的独特味道。
季南天淡淡笑道：“这倒是可惜了。”
他说着大手一挥，一只金色的锦袋便迅速向着萧云海飞射而去，他接着说道：“季某向来不占人便宜，这是你萧家的聘礼。对了……听胞弟说，这桩婚事被破坏是因为一个少年人，似是你萧家的表少爷，他可在？季某听胞弟言谈间对他诸多赞赏，小女言语间对他似也颇有好感，季某倒是很想见见他。”
季家所在的飞舟之上，一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瞥了季南天一眼，然后又瞥了眼身旁柔柔弱弱的季兰音，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季兰音闹了个大红脸，羞赧地低着头，同时也感到有些难过。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她的父亲从来都是这样，不会在意她的感受的，可以利用到她的时候，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那日她与她叔父行至半途，便撞见了她的父亲带着季家一众强者在赶路，询问之下才得知镇魔井出现圣药的踪迹，而她的叔父在季家是仅次于她父亲的高手，不可或缺，因此他们会合之后，又重新折返到镇魔井地界。
季南天的话对于季兰音来说，还只是显得无情了些，但对于萧家而言，则是赤条条的羞辱了。
萧云海当然知道季南天为何会提起楚萧，当日楚萧前来萧家抢亲的事他必然已经知悉，如今旧事重提、并且言语之间怪声怪气、冷嘲热讽，无疑是在变着法子打萧家的脸。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知萧家，他季家与萧家已是彻底地撕破脸皮、划清界限。
萧灵峰怒极，道：“你……”
但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萧灵峰摆手打断。
萧灵峰淡淡道：“不必白费唇舌。自私自利，贪婪丑陋，这就是多数人的本性。很卑劣，也很合情合理。”
他说着，那双布满沧桑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声音陡然提高，却变得更加的冰冷无情：“想送死的尽管上来吧，这些年的枯燥早已令萧某感到技痒难耐了！放心，事后萧某会将你们的尸体投入镇魔井中，你们的死，要远比你们想象中更加具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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