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苌弘祠申辅发怒
几天以后，赵匡借着出门办事的机会找到申辅，又将他带去一个小食店中饱餐了一顿。
申辅一边吃饭一边高兴地道：“师父，那些彪形大汉都是这个城里的下三滥、害人精，您老人家为什么不敢动手痛打他们呢？难道因为张大公子和他的老乌龟，您就变成了一个胆小怕事之人了吗？”
赵匡道：“我自己有要事在身，又岂能与他们这些江湖小混混一般见识？”
申辅道：“师父，就是动手将他们打了，也不见得就会耽误了您老人家的什么事情嘛！”
赵匡只得道：“你哪里知道？我要在资中城里办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若非如此，我又岂会怕了他一个小小的资中县令？”
申辅忙问：“这么说起来，您老人家那件事情一定十分要紧？”
赵匡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一个朋友临死前，将他独生女儿托付我抚养，不料竟然被我给他弄丢了。这可是大大地对不起朋友！”
申辅笑道：“这可是奇怪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丢失呢？”
赵匡道：“你不知道，她身世显赫，仇家又极为厉害，而且我又牵涉到一桩要紧的大案，又不好自己出头露面去寻觅。”
申辅沉默不语。
赵匡问：“因为我犯有事情，你就害怕了？”
申辅拍了拍胸膛道：“师父，您老人家也太小看自己徒儿了。就是萍水相逢之人遇上了什么难处，我申辅也会两肋插刀，相助于他的！”
赵匡高兴地道：“好徒儿，做人就应当如此义气！可是你小小年纪，又能够如何帮助我呢？”
申辅道：“师父，我可是成都乞儿！”
赵匡问：“成都乞儿又能怎么样？”
申辅道：“不是徒儿夸口，我保证可以寻回您老人家的小姑娘！”
赵匡心中一动，暗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交代道：“这个女孩儿只有七八岁，长相却十分美丽。”
申辅道：“我不管她美丽还是不美丽，只问她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丢失的？”
赵匡忙道：“半年以前，在普慈寨西南朝阳洞附近。”
申辅道：“徒儿务必替您老人家找回那个女孩儿！”
赵匡嘱咐道：“你若是发现她，万万不可以主动上前去联系，也不能让官府中人们发现她。”
申辅却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赵匡道：“明天便可以。”
申辅摊开手掌，道：“拿来。”
赵匡一楞，问：“什么东西拿来？”
申辅道：“钱币呀！我这一去，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我自己要吃饭，要睡觉，找人办事也可能得使点小钱。我自己又是个穷光蛋，没法子垫钱。这可不是讹诈您老人家！”
赵匡笑骂道：“你要钱便要钱嘛，何必罗里罗嗦地说上这么多废话？我就给你二两银子就是！”
申辅道：“哇塞！二两银子还嫌少么？当初我爹妈在成都卖水果，一个月还挣不下二两银子！”
赵匡道：“你们那是百姓人家，在官府人家眼中，二两银子算个什么事情？”
申辅问：“女孩儿家中很有钱么？”
赵匡道：“她的家中曾经很有钱，可是现在什么钱财都没有了。不过侠义之人施恩不图报，你休要指望他们家中前来感谢你！”
申辅道：“我不过随便问一问，哪里就希望他们家中前来感谢我了？”
赵匡叹气道：“如果她家中能够出面感谢你，我也不必这么为难了！”
申辅继续问：“她家中已经没有人了？还是都不方便出面？”
赵匡道：“算了，她家的事情，咱们今天暂且不说！”于是掏出二两银子给了申辅。
申辅告别赵匡出来，为了使用方便，自己去钱庄中将银子兑换成为五铢钱，谁知道迎面碰上了他的乞丐朋友小狗儿。小狗儿乃是资中城附近的乡下孩子，历来与申辅十分友好。
当下小狗儿叫道：“成都乞儿，今天笑嘻嘻的，你可是发了什么横财么？”
申辅道：“发横财倒没有！只是我新拜了一个师父，他叫我替他办件事情，拿了二两银子给我，我去兑换成了一千枚五铢钱。你看，全部是新钱币呢！”接着他将钱袋拿出来，打开，让小狗儿观看。
小狗儿眉开眼笑地道：“格老子，你龟儿子时来运转，居然可以使用钱币了。难道你今天也不请一请客么？”
申辅忙道：“请客，请客！”
小狗儿高兴极了，道：“好，好，我们去吃点什么东西吧？”
申辅乞求道：“咱们就各吃一碗馄饨吧，好歹也算我成都乞儿请了你一次客。以后我自己有了钱，再怎么请你都是可以的。”
二人于是走进欣悦小食店。
欣悦小食店乃是资中城里一家只卖面食的小食店，门面并不宽敞，里面摆着三四张桌子，此时一个食客也没有，店小二阿昌正在里面忙活。
申辅嚷叫道：“阿昌，给我们来两碗馄饨！”
阿昌看了他们一眼，极不耐烦地叱责道：“去，去，去！今天如何这般晦气，客人没有见着一个，小乞丐倒来了两个！”
小狗儿骂道：“狗日的阿昌，老子今天不是前来乞讨，而是前来做客的。你不小心侍候，反而要将我们向外面驱赶吗？”
阿昌吐了口涶沫在地，又恨恨地骂道：“呸！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你们也能做食客？趁早给老子滚得远远的，休要耽误了我的正事！”说罢，不容分说地将二人推出门去。
二人连续走了附近的几家食店，也都是如此。
申辅叹气道：“我们做乞丐毕竟不是个正宗出路，你看我们揣着现成的钱币，竟然会买不上吃喝！”
小狗儿冷笑道：“我们是出了名的小乞丐，又穿得如此破烂，他们固然会不理不睬。但如果我们穿戴得整整齐齐的，他们一定就会改成笑脸相迎！”
一句话提醒了申辅，他拉住小狗儿的手，意气风发地道：“走！新衣服咱们置办不起，当铺中的旧衣衫，好歹我们也买它一套。”
二人身上的衣服，的确已经东一片西一片了。
于是他们来到洪福当铺。申辅先将钱袋子拿出来放在柜台上，然后对李掌柜道：“有那种超期失当的旧衣服，卖上两套给我们。”
李掌柜笑眯眯地问：“要长衣呢还是要短衣？”
在古代，士族之人才能穿戴长衣，农工商贾之流只能穿戴短衣。此时风气已经有所改变，商贾中的富裕者也有穿戴长衫的。李掌柜因为长衫获利较多，故意这么发问。
小狗儿道：“我们就要一件短衣衫罢。”
申辅固执地道：“怎么也要穿一件长衣，免得让人家看低了！”
李掌柜高兴地卖了两套旧的长衣衫给他们，又说：“有了长衣衫，没有鞋袜穿戴，怎么也不好看。”
申辅又要了两套鞋袜。算下来，他竟然花掉了五十枚五铢钱。可是申辅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因为自己是第一次买衣服，而且买的还是士族人家穿戴的长衣衫！花掉的银钱，他已经早有计较：前往普慈寨时抠着一点，哪怕每天少吃一顿饭，也要节省出来。
拿着买来的衣衫，二人得意地相互对视着。申辅忽然笑骂道：“小狗儿，你那张魔鬼一般的花脸红一团白一团的，怎么配穿这种长衣衫呢？”
小狗儿也指着申辅笑骂道：“你也是，一张臭脸，黑的黑，白的白！”
李掌柜笑道：“你们不洗脸，不洗澡，怎么不是如此？”
申辅猛然醒悟道：“对了！我们不如跳到资水中，将全身上上下下洗个干干净净，再穿上这套长衣衫，好让那班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大吃一惊！”
小狗儿听了，连声叫道：“好！好！”
二人兴致勃勃地来到当地人所称的资水岸边。资水便是今日长江的支流沱江。他们赤条条地跳入江中，将全身上下洗得白白净净的，然后躲藏在岸边芦苇丛中，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换上。换过衣服以后，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还是旧衣旧衫，人却已经像模像样了。
申辅道：“当真人是桩桩，全靠衣装。经过这一番打扮，你我哪里还像个乞丐？”
小狗儿道：“狗日的阿昌好不可恶，咱们回去羞辱他一番？”
申辅道：“正是，正是！”
他们再次来到欣悦小食店，那里已经坐好了一些客人。看见申辅他们进来，阿昌习惯成自然地叫道：“客官请坐，却是要面条、馄饨还是凉粉？”刚刚说完，忽然发现又是成都乞儿和小狗儿，而且另外变了一番模样，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的。
申辅、小狗儿却大刺刺地坐下。
申辅道：“我们自然要吃馄饨！不过却要羊肉馅儿的！”
资中多是馒头一般形状的丘陵地带，不怎么养羊，因此馄饨的肉馅一般只是猪肉的。申辅指定要吃羊肉馅儿的馄饨，却是故意发难。
阿昌呐呐地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羊肉馅儿的。”
申辅冷冷地道：“怎么，你们欺负生人是不是？”
阿昌慌忙道：“成都乞儿，小狗儿，彼此都是熟人，我又怎么会欺负你们呢？”他素来不知道二人的真实姓名，急切之下只好以平时的称呼套个近乎。
申辅便去桌子上面重重地一拍，厉声喝叫道：“你这还不是欺负我们？我们都是乞儿、狗儿了，难道我们吃了东西不会给你店中钱币么？”说罢，将钱袋子往桌子上一扔，几枚崭新的五铢钱从钱袋里跳了出来。
王掌柜听得外面有人吵闹，急忙出来问：“客官，什么事情？啊——”此时他也发现了两位小食客竟然是成都乞儿和小狗儿，也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食客纷纷指责道：“你们这店中也太欺负客人了，好好的两个小客人，却污辱人家是什么乞儿、狗儿！”
王掌柜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骂道：“小二，你是怎么搞的，竟敢得罪客官？”
申辅、小狗儿不顾王掌柜的再三道歉，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只听得王掌柜将阿昌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众多食客也纷纷离开。
小狗儿道：“如此一来，他们必然声名狼藉！”
申辅道：“活该，谁叫阿昌狗眼看人低呢！”
二人发泄了一番，心中好不痛快！后来，他们在“香味居食店”中饱餐了一顿。申辅要了两碟小菜、两份炒肉，半斤烧酒，二人第一次喝了个酩酊大醉。
时近黄昏，小狗儿道：“我们还是回到苌弘祠歇息去吧？”他们平时所住的地方，乃是资中城里的苌弘祠。苌弘是东周时期出自犍为郡资中县的中华名人，连大名鼎鼎的孔夫子也被人们称为他的学生。后人为了纪念苌弘，便在资中城里为他修建了一座祠堂。可是苌弘先生却没有他的学生运气好，渐渐地也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了。而且因为祭祀者甚少，又无人修缮，苌弘祠已经破败不堪，恰恰地做了小乞丐们的栖息之处。但是，后来的资州改称为资中后，也修建了一座苌弘祠，如今却是保存完好。中华大地上所有的庙宇祠堂中，孔子都是正襟危坐。只有在这里却是苌弘坐着，孔子规规矩矩地肃立下面听讲。
申辅乘着酒兴道：“我们穿了这样的长衣衫，再回到那个破败的地方去睡觉，岂不是重新回到了乞丐队伍中？不行，这一天，我们怎么也不做乞丐了！”
于是他们又来到距离欣悦小食店不远的一个小客栈。小客栈只容得下二三十人住宿，设施简单，收费便宜，正合申辅的意思。
他们走了进去，客栈的丁掌柜道：“哎呀呀，这不是成都乞儿与小狗儿么？怎么今天穿戴得整整齐齐的，难道你们也要来我这里住客栈么？”
申辅生气地道：“丁掌柜，我们好心好意地前来照顾你生意，为什么冷嘲热讽我们？”
丁掌柜不阴不阳地道：“我怎么冷嘲热讽你们了？你们也不想一想，‘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横财也是发得的么？”
申辅怒道：“我们何曾发了什么横财？”
丁掌柜说：“俗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你们没有发横财，如何凭空穿起了长衣衫？”
申辅急忙分辨道：“我们的长衣衫可是买来的！”
丁掌柜道：“不错！长衣衫肯定是买来的。可是城南吴员外家中昨晚丢了银钱，该不是你们去作的案子吧？”
申辅愤怒地道：“我的钱可是师父给的！”
丁掌柜冷冷地问道：“你师父是谁？”
申辅道：“我师父是陆平，如今住在董先生家里。”
丁掌柜不屑地道：“董先生固然是个好人，但住在他家的人们未必尽是好人！你师父若不要你们替他偷鸡摸狗，如何平白无故地给你们银钱花销？”
申辅勃然大怒道：“我师父要我替他办件事情，因此给了我路资！”
丁掌柜追问道：“他要你们替他办理什么事情？”
申辅道：“我师父丢了人家一个小女孩，要我替他寻觅回来。”
丁掌柜冷笑道：“这个小女孩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因何丢了？为何你师父自己不去寻觅，却要你们替他前去寻觅？”
申辅不由得楞住了。当初他与师父交谈，并没有问起女孩儿的姓名。可申辅还不知道，即使他要问起，赵匡也是万万不敢告诉他的。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喧哗。只见张大公子带了阿昌、李掌柜、香味居的店小二以及衙门中几个公人走了进来。
公人头儿叫道：“丁掌柜，两个小贼可是在这里了？”
丁掌柜道：“在这里了！”
张大公子故意惊奇地道：“咦，原来偷钱的小贼就是你们！”
申辅勃然大怒道：“张大公子，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的钱可是师父给的！”
张大公子道：“你师父可能就是一个老贼！”
申辅恨声道：“你休要凭空诬人清白！”
公人头儿道：“你们休要争执！吴员外家中昨晚丢了二两银子，我们必须前来搜查！”
申辅只好不做声。
公人头儿又望着李掌柜和香味居小二道：“他们可是来你们那里花过银钱？一共多少？”
当铺的李掌柜和“香味居”的小二将数目说了，正好合计一百五十枚。
公人头儿道：“既然如此，他们便是嫌疑人了，给我搜！”
两个公人从申辅钱袋中果然搜出了八百五十枚五铢钱，于是道：“不错，剩下的钱币都在这里了！”
申辅大叫道：“冤枉！”
公人头儿道：“人家丢了二两银子，你这里刚好凑足一千枚五铢钱！还说不是你们偷的？先给我将他们捆了！”
两个公人上前，将申辅与小狗儿用绳索捆绑起来。
正在此时，吴员外带了几个家丁进来。
公人头儿上前道：“吴员外，你家丢失银子的案子破了，人脏俱获！盗贼便是这两个小乞丐，一个叫做成都乞儿，另一个叫做小狗儿，可要将他们送进衙门治罪么?”
吴员外打量了二人一番，道：“如此小儿，怎么也做起了盗贼？真是世风沦丧！但要将他们治罪，我又于心何忍？罢了，叫他们将剩余的银钱还我便是！”说罢，连连摇头不止。
公人头儿又讨好地问：“可要捉拿他们的师父？”
吴员外反问道：“他们的师父在哪里？”
张大公子道：“他住在董钧先生家里！”
吴员外连忙道：“算了。”
申辅还要争辩，两个公人已经给他们松开了绑缚。公人头儿又吓唬道：“你们还不离去，索性送入监牢中，再罚你们充军到百越国去！”
几个公人又举起文明棍，作出准备殴打的架势。
小狗儿吓得哭了起来。
申辅只得恨恨地拉了小狗儿出来，一起垂头丧气地回到苌弘祠中。苌弘祠中几个小乞丐立即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一个道：“没想到你们竟敢入室偷窃东西了！”
一个道：“你们毕竟笨拙，既然已经偷到银钱，就该立即逃得远远的，或者先将银钱藏起来，却要大摇大摆地在城里花销！”
一个道：“好在吴员外心慈手软，要不然你们不坐两年监狱，也要打个皮开肉绽！”
一个又问道：“小狗儿，你平时胆小如鼠，如何现在也有了这样的胆量？”
小狗儿急忙分辩道：“不干我的事情，我没有去做盗贼！”
那个小乞丐道：“你若是没去，成都乞儿怎么会请你吃吃喝喝，还给你买套长衣衫呢？屋子里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却是一个也没请！”
申辅没想到小狗儿如此窝囊不堪，不由得无名火起，劈手给了小狗儿一个巴掌，接着又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没头没脑地向着那些小乞丐打去。
小乞丐们大叫道：“成都乞儿疯了，逃啊！”
申辅大叫一声，径直冲出苌弘祠追赶。
小狗儿在后面又哭又闹的，申辅却是理也不理。
申辅提着棍棒追了一阵子，始终没能追上，只得作罢。他想：“师父的事情没有办成，银钱也给他丢了，连带他也被人家怀疑为盗贼，师父那里自己怎么也不好意思过去。而自己入室偷窃的罪名已经成立，资中城里已经无法容身。要回到成都，亲戚也没一个，今后又怎么混饭吃呢？奶奶的！”
申辅一边吃饭一边高兴地道：“师父，那些彪形大汉都是这个城里的下三滥、害人精，您老人家为什么不敢动手痛打他们呢？难道因为张大公子和他的老乌龟，您就变成了一个胆小怕事之人了吗？”
赵匡道：“我自己有要事在身，又岂能与他们这些江湖小混混一般见识？”
申辅道：“师父，就是动手将他们打了，也不见得就会耽误了您老人家的什么事情嘛！”
赵匡只得道：“你哪里知道？我要在资中城里办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若非如此，我又岂会怕了他一个小小的资中县令？”
申辅忙问：“这么说起来，您老人家那件事情一定十分要紧？”
赵匡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一个朋友临死前，将他独生女儿托付我抚养，不料竟然被我给他弄丢了。这可是大大地对不起朋友！”
申辅笑道：“这可是奇怪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丢失呢？”
赵匡道：“你不知道，她身世显赫，仇家又极为厉害，而且我又牵涉到一桩要紧的大案，又不好自己出头露面去寻觅。”
申辅沉默不语。
赵匡问：“因为我犯有事情，你就害怕了？”
申辅拍了拍胸膛道：“师父，您老人家也太小看自己徒儿了。就是萍水相逢之人遇上了什么难处，我申辅也会两肋插刀，相助于他的！”
赵匡高兴地道：“好徒儿，做人就应当如此义气！可是你小小年纪，又能够如何帮助我呢？”
申辅道：“师父，我可是成都乞儿！”
赵匡问：“成都乞儿又能怎么样？”
申辅道：“不是徒儿夸口，我保证可以寻回您老人家的小姑娘！”
赵匡心中一动，暗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交代道：“这个女孩儿只有七八岁，长相却十分美丽。”
申辅道：“我不管她美丽还是不美丽，只问她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丢失的？”
赵匡忙道：“半年以前，在普慈寨西南朝阳洞附近。”
申辅道：“徒儿务必替您老人家找回那个女孩儿！”
赵匡嘱咐道：“你若是发现她，万万不可以主动上前去联系，也不能让官府中人们发现她。”
申辅却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赵匡道：“明天便可以。”
申辅摊开手掌，道：“拿来。”
赵匡一楞，问：“什么东西拿来？”
申辅道：“钱币呀！我这一去，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我自己要吃饭，要睡觉，找人办事也可能得使点小钱。我自己又是个穷光蛋，没法子垫钱。这可不是讹诈您老人家！”
赵匡笑骂道：“你要钱便要钱嘛，何必罗里罗嗦地说上这么多废话？我就给你二两银子就是！”
申辅道：“哇塞！二两银子还嫌少么？当初我爹妈在成都卖水果，一个月还挣不下二两银子！”
赵匡道：“你们那是百姓人家，在官府人家眼中，二两银子算个什么事情？”
申辅问：“女孩儿家中很有钱么？”
赵匡道：“她的家中曾经很有钱，可是现在什么钱财都没有了。不过侠义之人施恩不图报，你休要指望他们家中前来感谢你！”
申辅道：“我不过随便问一问，哪里就希望他们家中前来感谢我了？”
赵匡叹气道：“如果她家中能够出面感谢你，我也不必这么为难了！”
申辅继续问：“她家中已经没有人了？还是都不方便出面？”
赵匡道：“算了，她家的事情，咱们今天暂且不说！”于是掏出二两银子给了申辅。
申辅告别赵匡出来，为了使用方便，自己去钱庄中将银子兑换成为五铢钱，谁知道迎面碰上了他的乞丐朋友小狗儿。小狗儿乃是资中城附近的乡下孩子，历来与申辅十分友好。
当下小狗儿叫道：“成都乞儿，今天笑嘻嘻的，你可是发了什么横财么？”
申辅道：“发横财倒没有！只是我新拜了一个师父，他叫我替他办件事情，拿了二两银子给我，我去兑换成了一千枚五铢钱。你看，全部是新钱币呢！”接着他将钱袋拿出来，打开，让小狗儿观看。
小狗儿眉开眼笑地道：“格老子，你龟儿子时来运转，居然可以使用钱币了。难道你今天也不请一请客么？”
申辅忙道：“请客，请客！”
小狗儿高兴极了，道：“好，好，我们去吃点什么东西吧？”
申辅乞求道：“咱们就各吃一碗馄饨吧，好歹也算我成都乞儿请了你一次客。以后我自己有了钱，再怎么请你都是可以的。”
二人于是走进欣悦小食店。
欣悦小食店乃是资中城里一家只卖面食的小食店，门面并不宽敞，里面摆着三四张桌子，此时一个食客也没有，店小二阿昌正在里面忙活。
申辅嚷叫道：“阿昌，给我们来两碗馄饨！”
阿昌看了他们一眼，极不耐烦地叱责道：“去，去，去！今天如何这般晦气，客人没有见着一个，小乞丐倒来了两个！”
小狗儿骂道：“狗日的阿昌，老子今天不是前来乞讨，而是前来做客的。你不小心侍候，反而要将我们向外面驱赶吗？”
阿昌吐了口涶沫在地，又恨恨地骂道：“呸！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你们也能做食客？趁早给老子滚得远远的，休要耽误了我的正事！”说罢，不容分说地将二人推出门去。
二人连续走了附近的几家食店，也都是如此。
申辅叹气道：“我们做乞丐毕竟不是个正宗出路，你看我们揣着现成的钱币，竟然会买不上吃喝！”
小狗儿冷笑道：“我们是出了名的小乞丐，又穿得如此破烂，他们固然会不理不睬。但如果我们穿戴得整整齐齐的，他们一定就会改成笑脸相迎！”
一句话提醒了申辅，他拉住小狗儿的手，意气风发地道：“走！新衣服咱们置办不起，当铺中的旧衣衫，好歹我们也买它一套。”
二人身上的衣服，的确已经东一片西一片了。
于是他们来到洪福当铺。申辅先将钱袋子拿出来放在柜台上，然后对李掌柜道：“有那种超期失当的旧衣服，卖上两套给我们。”
李掌柜笑眯眯地问：“要长衣呢还是要短衣？”
在古代，士族之人才能穿戴长衣，农工商贾之流只能穿戴短衣。此时风气已经有所改变，商贾中的富裕者也有穿戴长衫的。李掌柜因为长衫获利较多，故意这么发问。
小狗儿道：“我们就要一件短衣衫罢。”
申辅固执地道：“怎么也要穿一件长衣，免得让人家看低了！”
李掌柜高兴地卖了两套旧的长衣衫给他们，又说：“有了长衣衫，没有鞋袜穿戴，怎么也不好看。”
申辅又要了两套鞋袜。算下来，他竟然花掉了五十枚五铢钱。可是申辅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因为自己是第一次买衣服，而且买的还是士族人家穿戴的长衣衫！花掉的银钱，他已经早有计较：前往普慈寨时抠着一点，哪怕每天少吃一顿饭，也要节省出来。
拿着买来的衣衫，二人得意地相互对视着。申辅忽然笑骂道：“小狗儿，你那张魔鬼一般的花脸红一团白一团的，怎么配穿这种长衣衫呢？”
小狗儿也指着申辅笑骂道：“你也是，一张臭脸，黑的黑，白的白！”
李掌柜笑道：“你们不洗脸，不洗澡，怎么不是如此？”
申辅猛然醒悟道：“对了！我们不如跳到资水中，将全身上上下下洗个干干净净，再穿上这套长衣衫，好让那班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大吃一惊！”
小狗儿听了，连声叫道：“好！好！”
二人兴致勃勃地来到当地人所称的资水岸边。资水便是今日长江的支流沱江。他们赤条条地跳入江中，将全身上下洗得白白净净的，然后躲藏在岸边芦苇丛中，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换上。换过衣服以后，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还是旧衣旧衫，人却已经像模像样了。
申辅道：“当真人是桩桩，全靠衣装。经过这一番打扮，你我哪里还像个乞丐？”
小狗儿道：“狗日的阿昌好不可恶，咱们回去羞辱他一番？”
申辅道：“正是，正是！”
他们再次来到欣悦小食店，那里已经坐好了一些客人。看见申辅他们进来，阿昌习惯成自然地叫道：“客官请坐，却是要面条、馄饨还是凉粉？”刚刚说完，忽然发现又是成都乞儿和小狗儿，而且另外变了一番模样，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的。
申辅、小狗儿却大刺刺地坐下。
申辅道：“我们自然要吃馄饨！不过却要羊肉馅儿的！”
资中多是馒头一般形状的丘陵地带，不怎么养羊，因此馄饨的肉馅一般只是猪肉的。申辅指定要吃羊肉馅儿的馄饨，却是故意发难。
阿昌呐呐地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羊肉馅儿的。”
申辅冷冷地道：“怎么，你们欺负生人是不是？”
阿昌慌忙道：“成都乞儿，小狗儿，彼此都是熟人，我又怎么会欺负你们呢？”他素来不知道二人的真实姓名，急切之下只好以平时的称呼套个近乎。
申辅便去桌子上面重重地一拍，厉声喝叫道：“你这还不是欺负我们？我们都是乞儿、狗儿了，难道我们吃了东西不会给你店中钱币么？”说罢，将钱袋子往桌子上一扔，几枚崭新的五铢钱从钱袋里跳了出来。
王掌柜听得外面有人吵闹，急忙出来问：“客官，什么事情？啊——”此时他也发现了两位小食客竟然是成都乞儿和小狗儿，也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食客纷纷指责道：“你们这店中也太欺负客人了，好好的两个小客人，却污辱人家是什么乞儿、狗儿！”
王掌柜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骂道：“小二，你是怎么搞的，竟敢得罪客官？”
申辅、小狗儿不顾王掌柜的再三道歉，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只听得王掌柜将阿昌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众多食客也纷纷离开。
小狗儿道：“如此一来，他们必然声名狼藉！”
申辅道：“活该，谁叫阿昌狗眼看人低呢！”
二人发泄了一番，心中好不痛快！后来，他们在“香味居食店”中饱餐了一顿。申辅要了两碟小菜、两份炒肉，半斤烧酒，二人第一次喝了个酩酊大醉。
时近黄昏，小狗儿道：“我们还是回到苌弘祠歇息去吧？”他们平时所住的地方，乃是资中城里的苌弘祠。苌弘是东周时期出自犍为郡资中县的中华名人，连大名鼎鼎的孔夫子也被人们称为他的学生。后人为了纪念苌弘，便在资中城里为他修建了一座祠堂。可是苌弘先生却没有他的学生运气好，渐渐地也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了。而且因为祭祀者甚少，又无人修缮，苌弘祠已经破败不堪，恰恰地做了小乞丐们的栖息之处。但是，后来的资州改称为资中后，也修建了一座苌弘祠，如今却是保存完好。中华大地上所有的庙宇祠堂中，孔子都是正襟危坐。只有在这里却是苌弘坐着，孔子规规矩矩地肃立下面听讲。
申辅乘着酒兴道：“我们穿了这样的长衣衫，再回到那个破败的地方去睡觉，岂不是重新回到了乞丐队伍中？不行，这一天，我们怎么也不做乞丐了！”
于是他们又来到距离欣悦小食店不远的一个小客栈。小客栈只容得下二三十人住宿，设施简单，收费便宜，正合申辅的意思。
他们走了进去，客栈的丁掌柜道：“哎呀呀，这不是成都乞儿与小狗儿么？怎么今天穿戴得整整齐齐的，难道你们也要来我这里住客栈么？”
申辅生气地道：“丁掌柜，我们好心好意地前来照顾你生意，为什么冷嘲热讽我们？”
丁掌柜不阴不阳地道：“我怎么冷嘲热讽你们了？你们也不想一想，‘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横财也是发得的么？”
申辅怒道：“我们何曾发了什么横财？”
丁掌柜说：“俗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你们没有发横财，如何凭空穿起了长衣衫？”
申辅急忙分辨道：“我们的长衣衫可是买来的！”
丁掌柜道：“不错！长衣衫肯定是买来的。可是城南吴员外家中昨晚丢了银钱，该不是你们去作的案子吧？”
申辅愤怒地道：“我的钱可是师父给的！”
丁掌柜冷冷地问道：“你师父是谁？”
申辅道：“我师父是陆平，如今住在董先生家里。”
丁掌柜不屑地道：“董先生固然是个好人，但住在他家的人们未必尽是好人！你师父若不要你们替他偷鸡摸狗，如何平白无故地给你们银钱花销？”
申辅勃然大怒道：“我师父要我替他办件事情，因此给了我路资！”
丁掌柜追问道：“他要你们替他办理什么事情？”
申辅道：“我师父丢了人家一个小女孩，要我替他寻觅回来。”
丁掌柜冷笑道：“这个小女孩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因何丢了？为何你师父自己不去寻觅，却要你们替他前去寻觅？”
申辅不由得楞住了。当初他与师父交谈，并没有问起女孩儿的姓名。可申辅还不知道，即使他要问起，赵匡也是万万不敢告诉他的。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喧哗。只见张大公子带了阿昌、李掌柜、香味居的店小二以及衙门中几个公人走了进来。
公人头儿叫道：“丁掌柜，两个小贼可是在这里了？”
丁掌柜道：“在这里了！”
张大公子故意惊奇地道：“咦，原来偷钱的小贼就是你们！”
申辅勃然大怒道：“张大公子，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的钱可是师父给的！”
张大公子道：“你师父可能就是一个老贼！”
申辅恨声道：“你休要凭空诬人清白！”
公人头儿道：“你们休要争执！吴员外家中昨晚丢了二两银子，我们必须前来搜查！”
申辅只好不做声。
公人头儿又望着李掌柜和香味居小二道：“他们可是来你们那里花过银钱？一共多少？”
当铺的李掌柜和“香味居”的小二将数目说了，正好合计一百五十枚。
公人头儿道：“既然如此，他们便是嫌疑人了，给我搜！”
两个公人从申辅钱袋中果然搜出了八百五十枚五铢钱，于是道：“不错，剩下的钱币都在这里了！”
申辅大叫道：“冤枉！”
公人头儿道：“人家丢了二两银子，你这里刚好凑足一千枚五铢钱！还说不是你们偷的？先给我将他们捆了！”
两个公人上前，将申辅与小狗儿用绳索捆绑起来。
正在此时，吴员外带了几个家丁进来。
公人头儿上前道：“吴员外，你家丢失银子的案子破了，人脏俱获！盗贼便是这两个小乞丐，一个叫做成都乞儿，另一个叫做小狗儿，可要将他们送进衙门治罪么?”
吴员外打量了二人一番，道：“如此小儿，怎么也做起了盗贼？真是世风沦丧！但要将他们治罪，我又于心何忍？罢了，叫他们将剩余的银钱还我便是！”说罢，连连摇头不止。
公人头儿又讨好地问：“可要捉拿他们的师父？”
吴员外反问道：“他们的师父在哪里？”
张大公子道：“他住在董钧先生家里！”
吴员外连忙道：“算了。”
申辅还要争辩，两个公人已经给他们松开了绑缚。公人头儿又吓唬道：“你们还不离去，索性送入监牢中，再罚你们充军到百越国去！”
几个公人又举起文明棍，作出准备殴打的架势。
小狗儿吓得哭了起来。
申辅只得恨恨地拉了小狗儿出来，一起垂头丧气地回到苌弘祠中。苌弘祠中几个小乞丐立即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一个道：“没想到你们竟敢入室偷窃东西了！”
一个道：“你们毕竟笨拙，既然已经偷到银钱，就该立即逃得远远的，或者先将银钱藏起来，却要大摇大摆地在城里花销！”
一个道：“好在吴员外心慈手软，要不然你们不坐两年监狱，也要打个皮开肉绽！”
一个又问道：“小狗儿，你平时胆小如鼠，如何现在也有了这样的胆量？”
小狗儿急忙分辩道：“不干我的事情，我没有去做盗贼！”
那个小乞丐道：“你若是没去，成都乞儿怎么会请你吃吃喝喝，还给你买套长衣衫呢？屋子里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却是一个也没请！”
申辅没想到小狗儿如此窝囊不堪，不由得无名火起，劈手给了小狗儿一个巴掌，接着又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没头没脑地向着那些小乞丐打去。
小乞丐们大叫道：“成都乞儿疯了，逃啊！”
申辅大叫一声，径直冲出苌弘祠追赶。
小狗儿在后面又哭又闹的，申辅却是理也不理。
申辅提着棍棒追了一阵子，始终没能追上，只得作罢。他想：“师父的事情没有办成，银钱也给他丢了，连带他也被人家怀疑为盗贼，师父那里自己怎么也不好意思过去。而自己入室偷窃的罪名已经成立，资中城里已经无法容身。要回到成都，亲戚也没一个，今后又怎么混饭吃呢？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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