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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韩信的心理学

    但是,赵军壁垒中也有预备队,陈余刚才并没有把所有军员都释放到战场。现在一看主战场上,汉军旗鼓弃了一地,壁垒里边的赵军也不管了,从所有的出口,蜂拥闯出壁垒,猛扑到主战场上,就去争抢汉军弃下的旗鼓。

    这些东西——旗鼓,都是可以请功的战利品。随即赵军就追着韩信、张耳的军众,往水上军那里攻去。

    水上军这里可热闹了,所有赵军都往这边涌来了,终于水上军不坐冷板凳了。那些佯败(或者真败)而来的韩信主力军,也在这里反过身来,重新阵列。赵军像山移水涌一般挤压而来,汉军背水,皆殊死战,虽然不能向前打退敌兵,但是敌人亦不能将他们击败。这些汉军为了不掉到河里淹死,全面敌苦战,死不旋踵,如果说,在战国至此三百年的战争史上,有士兵搏杀最卖命,最激发出人体全部潜能和所有ATP(三磷酸腺苷)的,那就是这次绵蔓水边的数万汉军了。

    所谓人类的求生本能,汉军背水雄杀,不可挫败。赵军一次次组织对水旁汉军的大冲锋,但是一次次不能得逞,不能拼败汉军,于是士气也一鼓作,再而衰,三而不行了。

    这时候,就当汉军拼命抵抗的时候,韩信派出的两千潜伏的轻骑兵,望见赵壁垒已空,这不正是大将军事先嘱咐的吗?于是,这二千骑兵从旁侧的山峦上,盘旋飞驰而下,直冲进赵营的壁垒。赵营壁垒里面的人,全出来抢旗鼓和冲水上军去了,营中大空。汉国骑兵,风姿飒爽,骑着飞驰的骏马,飘摇摇摆,穿梭往织,揪着赵军的旗帜就往下拔,随后把自己(每人携带了一面)的汉军红旗,高高插起。不出片刻时间,赵军营垒,上上下下,立起汉军红旗无数!

    这壁垒正在高阜处,遍插红旗,好像一团红云坠下晴空一般。

    赵军军卒这时候,已经对打垮水上的死拼的汉军,不抱希望了,多次鏖战不能战胜对方。于是都打算收兵回壁垒,脱开这个僵局,而且肚子也饿了,等待以后组织再战。可是,就当他们刚一转身,向前一看,啊?怎么回事,就见自己的壁垒上,全飘的是汉军的红旗。赵军全大惊,以为汉军已经尽把壁垒里边的赵王歇和代王陈余等诸将都给抓住了!

    一下子群龙无首,赵兵大惊乱,阵形遂大坏,纷纷四向遁走。陈余在军中一边被人挤冲撞着,一边喊:“我没有死,我在这里!我是陈余!陈余在这里,陈余在这里!代王陈余在这里!”

    众人士卒哪个听得到,旁边一个侍卫对他说:“代王,您别再喊了,您再喊,都把敌人召来了!这帮人都想当万户侯呢!”

    陈余赶紧闭嘴,命令诸将遏制大军乱奔乱遁之势。诸将举着宝剑,不断砍杀乱跑的士卒,可是照样不能止住士卒的遁奔。汉军终于从水上解放出来了,追着向赵军冲去,一通追杀。

    韩信汉军遂大破败陈余赵军,抓的俘虏无数,以数万战破败二十万,谱成了中国战争史上又一次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陈余念着儒家教条,一路飞逃,向南逃到不远的槐河上,被汉军追斩!这个中国没一代的宋襄公,曾经为赵国复立立下不朽功勋的反秦先驱,把生命终结在一条野河之边。

    赵王歇随后亦被南下追及都城邢台的汉军,杀于乱军之中。

    六国的贵族出身的王,这时候消灭殆尽了,只剩最后一个,就是在荥阳苦着脸守城的故西魏王魏豹,但他其实已经不是西魏国王,西魏国已经刚刚被灭了。

    为什么上天不肯给这些贵族机会?复立贵族本来是“从民所望”,但是随着复立的贵族不出几年,各个依次倒下,人民也被教育着,慢慢被迫将这种人遗忘,而开始嘱意于卑贱出身的布衣英豪。

    而实际这场运动,本来就是布衣英豪作为主导的,贵族不过是拉来当名义领袖的,人们最终嘱意于布衣英豪,也就不是很奇怪了。

    韩信,持着自己的大将军麾,走进陈余留下的红旗飘飘的营垒,登上垒去,极目眺望西方的太行山,从这里的平原上,他侧头一望,伟大的山西之地危乎高哉。韩信沉吟了一会儿,把麾搭在垒墙上,然后轻轻说:“传我的命令,有生得李左车者,赏千金。”

    曹参没有参与这次破赵的井陉大战,而是留在魏地击败了邬城的赵国别将戚将军,随即,他转去增援荥阳前线了。

    不久,李左车被军众高高兴兴捆来了,栓在了军旗下,然后就听士兵对他说:“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向大将军报告。”然后不一会,李左车就看见韩信从帐门出来了,直奔向自己。韩信很激动,走到李左车跟前,脸色通红,立刻解开他的束缚,引着他进了大帐,让他朝东上坐,自己朝西面对着他,把他当作老师来对待。

    主虏二人促膝谈心,交换战斗心得。

    诸将也都高高兴兴地献俘来了。献上来的有斩获的人头,也有俘虏,各自数目若干,这些都是可以换赏金的,由财务科认真登记。献完之后,诸将都向韩信道贺。然后趁着这机会,诸将就问道:“兵法云,右背山陵,前左水泽,可是将军令臣等反倒背水列阵,还说破赵之后会食,臣等不服,但最后竟以此获胜,这是什么战法啊?”

    所谓右背山陵,前左水泽,就是左右两侧,最好是山,或者是河,这样可以避免侧翼遭到攻击。人都是拿着兵器朝前的,一旦敌军从右侧或者左侧杀来,军阵很难有效地转动去对当敌人的兵器。

    韩信说:“我的战法也在兵法里,只是诸君没有细察到而已。兵法不是说了吗: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而且诸君也知道,我们精兵都被调到荥阳去了,这些兵,我没有素来抚慰他们以得其心,此所谓‘驱市人而战’,赶着农贸市场的人让他们去打仗,不是置之于死地,使人人自为战,那是不行的。如果我置之于生地,他们就会都跑了,还能有什么兵可用?”

    诸将都服了,说:“真是对啊,非臣等所能及。”

    所谓死地,就是背靠着河,前面被赵军攻击,背后是河水,处于必死之地,只能力战。

    一场战役的指挥者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把握人的心理。

    其实韩信还有一个地方是运用心理学的,就是把赵军营垒遍插红旗,使得对方精神崩溃,兵败如山倒。这个诸将没有问,大约因为道理很显然,不需要再问了。

    韩信把捷报报给汉王刘邦,刘邦大喜,因为赵王歇已被斩杀,于是刘邦封张耳为赵王。随后楚军亦不断发兵北上赵国,争夺第二战场控制权,被韩信、张耳往来救挡。汉军逐渐略定赵国城邑,楚军终不能有所作为,并且韩信又遣发自己的精锐,调去南下支援荥阳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