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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刘邦踢孩子的果决

    于是,联军都往南边跑。可惜彭城这一带的山都极为不高,大军很快到了山顶,楚军追上来,这山对于阻敌没有什么作用,于是汉联军又往南边的山下跑。联军你追我挤一路下山,跑出十多里,直到被睢水拦住道路,这才不跑了。刘邦、韩信、曹参、魏豹、周勃、郦商、樊哙、彭越等诸将,不顾受伤中箭挨踩之类的疼痛,都坚持指挥作战,试图约束部队反攻。后面项羽的步骑兵奔来,煞神一样的项羽一声呼啸,杀得试图反攻的汉联军再次退却。这一退,被楚军所挤,汉联军大量士兵,都被挤到河里。

    这河原本不深,但是你推我挤,在河中被挤倒淹死和杀死的有十数万,一时睢水为之不流。

    这时候,岸上的汉军已经成为弱数了,刘邦和亲兵在河岸上,被项羽步骑兵包围,围了三匝。刘邦冲突不得脱,眼看就要死。

    这时候,上帝显灵了,西北风大起,折树拔屋,扬沙走石,一下子天昏地暗,窈冥难辨。不论楚军汉军,皆不辨你我,各自大乱,楚军的围军坏散。刘邦赶紧用袍子包住脑袋,坐着太仆夏侯婴驾驶的战车,跟随着几十骑护卫将卒,朝着北面就冲逃出去。

    刘邦借着风遁而去之后,想想自己的五十多万大军都快死光了,悲从衷来。他也搞不明白,怎么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就败了。夏侯婴已经封侯了,他从前在县里管车马班,这时候给刘邦驾着车,问道:“王啊,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人在挫败之后,往往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有回归娘胎和子宫的冲动,刘邦说:“我们这就去沛县,把我的爸爸,我媳妇,还有我的孩子们,都接上。”

    于是,一干人朝西北方向的沛县而去。

    这场败仗,韩信要不要承担责任呢?答案是不要。韩信是大将,但这个大将只是诸将中的大的,诸将各有部队,大将只是众将里边“大”的一个,并不是诸侯的统领。实际上,刘邦没有设这样的诸将之总统领,他本人才是诸将的总统领。

    刘邦和几十骑战士,向西北方向的沛县驰走。后面丁公追得甚急。刘邦被追急了,就回头冲丁公喊:“咱俩都是贤人,何必贤人跟贤人过不去呢?”于是丁公收住战车和兵马,竟然放刘邦逃走。

    项羽这时候不晓得刘邦是逃去了哪里,但他和刘邦一样,想到了刘邦的爹妈,项羽命令一部骑兵,奔去沛县,把刘邦的父母妻儿都给抓来。

    刘邦从彭城一路向西北跑了四十公里,到了沛县。他的家本来是在沛县下面的丰邑,但是他刚当上汉王的时候,就派媳妇吕雉的二哥吕释之带着一些兵,回到沛县和丰邑,护卫自己的家小,并且把家小搬去了沛县这个“大城市”。

    进了沛县城,也不知道自己家怎么走,打听着“里”的名字,找到了,进了里门,找到了家的院墙,然后就都下车下马。从院门进去,发现屋子里边一个人也没有了。妻儿老小都不见了。刘邦再一看,有搏斗和翻箱倒柜的痕迹,就说:“估计是已经被楚军给抓去了,或者是释之已经带着他们走了。”

    这时候邻居过来看热闹了,邻居说:“刚才打仗来着,你们家没人了吧。”

    刘邦说:“没人了,谁打赢了?”

    “不知道啊,我们正做饭呢,听见了,也不敢出去。后来没人了,我们就来看了,就见没人了。”

    刘邦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侯婴说:“要不我们先走吧?还是在你们家吃一顿饭呢?”

    张良这时候有幸也跟在逃跑的队列里,已经筋疲力尽了。刘邦叫人在自己家里找了点可吃的东西带上,然后就坐上夏侯婴的车,急急地离开,出了城门,顺着大道往下邑的方向跑。因为下邑那里有自己的媳妇吕雉的大哥吕泽带着的一只汉军部队驻守。跑不多远,就看见前面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还有一个更小的女孩,夏侯婴说:“这是不是你孩子?”

    刘邦看了一下,说:“我三年没回来了,你往前开开。”

    等马车开上去,刘邦侧脸看了一下这俩孩子,好像是自己的,于是就问:“你们俩,你们爸爸叫什么?”

    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小的女孩长着一个方盆大脸,头发打着绺,脏稀稀的,说:“我妈妈说了,路上如果遇上有人问你爸爸叫什么,千万不要说叫刘邦。”

    刘邦点点头,这是自己的孩子啊,连忙拖上车来,边拖边问:“你妈妈哪儿去了,你爷爷呢?”(奶奶已经数年前死了。)

    大的那个——叫刘盈,对爹略有点印象,看出这个方头隆鼻的瘦家伙,好像是自己的爹了,再加上看妹妹敢先说话,于是为了跟妹妹比赛,就仗着胆子乱说到:“都不见了,我们正吃饼呢,我妈和爷爷就拉着我们跑,后来我专注意吃饼了,就不见妈妈和爷爷了,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刘邦说:“我是你们的爸,你们坐好了,好,走吧!”

    刘盈觉得很新鲜,在车上东看西看,这是一辆四马单辕双轮木轱辘战车,比民用的马车的车厢要高。中间两匹服马扛着轭一左一右拖着车辕,两侧两匹骖马各自有两条皮带系在车厢上拉着车,为了避免骖马跑散,有绳子与服马的肚子相连,又为了避免骖马挤到中间的服马,服马的肚子上有十几厘米的金属刺,可以刺硬靠过来的骖马。马缰绳八根,两侧骖马各有一根缰绳是系在车厢上的,所以实际是六根马缰绳。六根马缰绳结成两套,三根左缰绳一套,三根右缰绳一套,夏侯婴跪坐在车厢前中间,两手各拿一套缰绳,左手动左转,右手拉则右转。

    那刘盈就对夏侯婴说:“你让它们快点跑耶,跑起来。”

    太仆夏侯婴说:“我们刚打过仗,又跑了一百里地,所以马都累了,只能走了。再跑,会累死马的。”

    那妹妹在旁边听了,无奈,就转头看旁边骑士的马,说:“快跑!快跑!大马!”

    这样载行着走了一段,就听后面突然马蹄骤响,一群真的在快跑的战马飞驰而来。旁边的骑兵赶紧举起武器,扭头观察了一下,喊道:“大王!是楚军!怎么办?”

    刘邦口述命令:“骑兵分成两队,在后面堵截,一队战斗,一队退却,交替进行,保持机动。张良不用参加战斗。夏侯婴,驰走!”

    于是,夏侯婴立刻用马策捶打四匹马的屁股,马车当即提高了速度。

    后面的楚骑兵蜂拥追击。

    刘邦战车的这四匹马,本已疲极,拖着一辆战车,喘着粗气,被退却的骑兵不时地超过。马又是很有自尊心的动物,于是它们急得俩眼直冒金光。

    刘邦急中生智,于是一脚就把刘盈给踹下去了,这马车立刻轻了一点,超过了旁边的马儿一肩膀,刘邦看看有效果,就对着闺女说,小心点啊,抱着脑袋,然后一脚把她也从车厢后开口处,给拨拉下去了。夏侯婴正在专心驾驶——他是专业的驾驶员,回头对刘邦说:“好像咱们快了很多。”

    “是的,我把俩孩子踹下去了。”刘邦说。

    “哇?”夏侯婴一看车厢空了,立刻刹车,“吁!这怎么能行!”

    夏侯婴这人一贯有妇人心肠,从前曾经救过韩信,立刻勒住马车,从车厢后头蹦下去,跑了十几步,把已经站起来哭着要追车的俩孩子,充满母爱地,一手抱了一个,跑着给抱回来,从车厢的后开门处,把孩子放上车,然后自己拉着旁边的绳子,爬上这比较高的车厢。

    夏侯婴抓住两套马缰绳,然后打马飞驰。跑了一会儿,刘邦对他说:“你现在觉得是不是又快了一点。”

    夏侯婴说:“是的。”

    刘邦说:“因为我把俩孩子又拔拉下去了。”

    夏侯婴脸立刻急红了:“有你这么整的吗?虽然有孩子跑不快,但何必如此啊!”说完,一拉车鞅,又把车刹住,翻身就蹦下去救俩孩子。

    夏侯婴看见,这回俩孩子都坐着哭,站不起来了,赶紧又一手抱了一个,飞身跳回车上。刘邦在车上又急又怒,催骂道:“快点快点!谁让你下去的,乃翁的儿子用得着你来管!”夏侯婴让俩孩子坐稳,然后一松手刹,加速飞跑。跑着跑着,好像又快了,回头了一下,然后又一回头,看定俩孩子果然又不见了。夏侯婴立刻去摸手刹,刘邦噌棱一下拔出宝剑,勃然大怒:“你敢再下去,你爷爷就杀了你!”说完把宝剑就架在夏侯婴脖子上了。

    夏侯婴说:“你杀了我,谁开车啊?”一句话问的刘邦迟疑不知该怎么办了。夏侯婴不由分说,挤下车去,直奔俩孩子。这回俩孩子都趴在地上哭,夏侯婴来抱,那刘盈就挣扎:“不去了!不去了!哇!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