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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少年急先锋

    反秦形势陷入最黑暗的时期,真是风雨如晦,但也有鸡鸣不已:一个名叫吕臣的人,主动向势如原火、不可向尔的秦军发起进攻。

    在大革命最黑暗时候,吕臣是唯一向秦军主动进攻的人。他在新阳(颍水岸边的安徽省界首)组建了一支苍头军,对秦军占领下的陈城进行了一次反攻。所谓苍头军,就是青巾裹头,没有头盔,属于“软包装”,大约是临时募集的人。

    吕臣本人,也不是正规武人,而是原陈胜王宫里的大内主管(“涓人”),负责宫中清洁打扫什么的。但是,给主子报仇的雄心,武装了这个后勤主任。他带着这支软包装的军队,向陈城进攻。虽然进攻者更像一群杂役,但居然硬是光复了陈城。还杀死了龟缩在陈城里的叛徒庄贾(原陈胜的司机),算是给陈胜报了仇。

    不久,章邯闻知此事,很给面子,派了两名级别很高的属下——左校尉和右校尉,成功地再次夺回陈城。吕臣带着残兵,逃城突围而去。

    吕臣被从陈城打了出去以后,发现手下已经没有像样的军队了,就去收编强盗。他找到鄱阳湖里的大盗英布。

    英布脸上有疤,其实不是疤,是他从前犯罪时被刻的字。

    对于比较轻的罪行,要在罪犯的脸上刻字,用刀子刻。让他从此带着犯罪记录走。上街、吃饭,都带着。刻完字以后,还要渍以墨,所以英布脸上的这些字都是黑的。

    比如这个人逃走了,抓回来之后,就给他刻上三个字:“逃走奴。”

    脸上刻字,这当然是一种耻辱。但英布被刻完字,却高兴地笑了,他说:“我年少时,看相的人说我‘当刑而王’——会被处以刑罚,然后被封王。就是指这个吧。”

    这话传了出去,听到的人都一起笑这个乐观的犯罪份子。

    英布生长在淮南的安徽六安,他犯法之后,被处以了“五刑”的中的墨刑的处理,然后送到骊山劳改。劳改期间英布专和刑徒中的豪狡份子交往,认识了很多黑社会大佬。后来,他趁着监管不力之机,和一些大佬结伴逃脱,逃至长江边上的鄱阳湖为盗,是群盗。具体人数不详。

    陈胜起义以后,英布作为盗贼首领,就跑去见当地鄱阳县县长吴芮,俩人说好一起叛秦。于是,鄱阳县的县兵和他的群盗凑在一起,有数千人。吴芮县长为了加强联盟,还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了英布。吴芮县令,也积极投入到了反秦事业中来,因为他是楚国人嘛!

    吕臣从陈城被打出来,找到了英布,给他讲了当时的反秦形势,邀请他一起北上。

    于是英布就跟着吕臣离开了鄱阳湖,北上赶奔中原,再次反攻秦军。

    英布率领的数千名鄱阳县兵和大盗混合兵,和吕臣的少数残兵,汇合起来,编成大阵,在陈城以南的青波(新蔡县西南),跟刚才的秦军左、右校尉军,再次打了起来。一场搏战,击破两校尉的秦军。英布乘胜又北上光复了陈城。英布是个骁勇的战将啊!

    但是,中原义军形势毕竟非常惨淡,吕臣和英布两人站在所光复的陈城顶上,觉得四面秦歌,朝夕不保。于是他俩离开中原,带着各自的队伍,一起向东移动,直到半路途中遇到项氏家族的军队。

    而促使项氏家族北上的,是陈胜的部将召平。

    召平是广陵县(就是现在江苏扬州)人,是陈胜的部属。陈胜当初给了他一只军队,叫他向东回老家广陵去发展队伍。召平进攻广陵,结果一直攻不下来。到了十二月时,他听说陈胜的两只西征大军全部覆灭,陈王本人也从中原败走,秦军正向东杀来。召平赶紧慌慌张张地带着军队,渡过长江,去了苏州。苏州这里,正有项梁叔侄的义军,自九月杀了郡守起兵(晚于陈胜俩月)以来,收得下面八千精兵,正在本郡各县徇地呢。

    召平见到会稽郡守项梁,把自己假以陈王胜的名义写的一份任命令,发给项梁,任命项梁为楚国的上柱国,并且在任命书中要求项梁:“现在江东已经被我们平定,急引兵向西击秦。”

    项梁不知道陈胜已经死了(其实召平也不知道),一看自己被陈王封为了楚国的武官之首了,当即回家和老婆孩子,以及项氏家族弟兄,还有项羽等人认真计议了一番,决定接受任命,并且按照命令要求的,渡江北上。

    于是,项梁、项羽叔侄等人,带着八千江东子弟,渡过长江西北而上。

    这时候已经是下一年,公元前208年的二月了。

    在长江和黄河之间,其实还有一个淮河。项梁的军队过江后,向北走了一百公里,就到了淮河南岸的东阳县(今盱眙,江苏省中部),在这里,他们被一群“少年”截住了。

    “少年”这个词,总是遇到。现在我们必须按住项梁的大队人马,而改说说“少年”。

    这种“少年”,一贯在地方为恶。强力斗狠、横行乡党、斗鸡走狗、违法犯禁是他们的特长。韩信就曾经从这种“少年”的胯下面钻过去过。

    当时的年轻人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阳光男孩,一类是非常凶猛的两腿动物。前一类当时如何称呼,我不晓得,大约可以叫“子弟”,后一类则被专称为“少年”。古人写有很多《少年行》的诗,展示了这种“少年”的日常生活,主要是忙两件事儿:玩儿和犯罪。

    曹植有诗:“京洛出少年。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说这些“少年”,大白天过得很舒服,斗鸡、走马,吃喝玩乐。李廓《长安少年行》:“游市慵骑马,随姬入座车。苍头来去报,饮伴到倡家。”——则这些少年还要嫖娼。高适的《邯郸少年行》:“千场纵博家仍富,几度报仇身不死”,那是整天赌博输钱,家里还输不光;到处打架杀人,自己还总不死。接着说“宅中歌笑日纷纷,门外车马常如云”——是在唱歌,门口还停着豪华车。以上是玩儿,下面讲他们怎么犯罪。王建《羽林行》:“长安恶少出名字,楼下劫商楼上醉。天明下直明光宫,散入五陵松柏中。”这是在抢劫商人,晚上兼营盗墓。杜甫《少年行》:“马上谁家白面郎,临阶下马坐人床。不通姓名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这是少年在勒索酒店老板了。李白《结客少年场行》:“托交从剧孟,买醉入新丰。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则这些“少年”已经开始杀人了,很像是为赏金而杀人,光天化日之下。张华:“雄儿任气侠,声盖少年场。借友行报怨,杀人租市旁。吴刀鸣手中,利剑严秋霜。”这是有偿杀人,替人报仇。

    如果你觉得诗人神经都不太正常,说话不可信,那我们看司马迁是怎么描述这些“少年”的。

    《史记》中描述了当时“少年”的日常生活方式,司马迁说:“(燕赵间)闾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借交报仇,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者。”他们劫人掘坟,绑架勒索,私自铸币,光干违法的事,他们这么作的根本目的,“其实皆为财用耳”——都是为了弄钱。他们不但盗牛盗马盗公物,甚至连皇帝宗庙里的祭器都敢盗,而且当时可盗的东西比现在还多一种,就是盗墓。《西京杂记》:“无赖少年游猎,国内冢藏,一皆发掘。”

    总之,“少年”是一个令人叹息的群族啊。

    他们往往从事一种低级卑贱的职业或者干脆没有正式职业,主要兴趣在于违法犯禁,以此养生。

    可是为什么诗人们常要作诗歌咏他们呢?

    因为这些“少年”重义好勇,性格叛逆,狂放纵逸,这些风格,均带有一定游侠味道,引得李白、杜甫这些不会打架但是羡慕打架的人,忍不住要歌咏他们,就像我们要看看“警匪片”一样。总之,古书上的“少年”一词,专门就指现在所谓的“黑恶势力”了,或者叫“帮派”。

    而当时各郡县的父母官大老爷,则都是非常“正直”的整人专家,他们秉承了秦二世的“重刑主义”。秦二世给他们的格言是:“杀人众着为忠臣”。他们于是就给自己盯的目标是:“让农贸市场变成装犯人的大监狱,让马路上走着的都是赶奔‘农贸市场‘的人。”(注:“囹圄成市,赭衣塞道。”)于是,为了达成这个伟大目标,他们都以“苛察为忠”,意思就是,遇到一个嫌疑犯,一定要搜罗罪状,把他判了,这才叫忠于职事。

    这些“少年”们固然是危害社会,是有罪,但父母官大老爷加给他们的刑罚,也确实是超重过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