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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救风尘

    一

    苏塘河畔,春莺楼中,一阵清婉的琵琶声响起,轻盈飘渺似薄纱烟雨。

    前调过后,清晰悦耳的女声也随即送出:“欹角枕,掩红窗。梦到江南,伊家博山沉水香。浣裙归晚坐思量。轻烟笼浅黛,月茫茫。”

    沥沥似春雨,悠悠如清波,依依若绿柳。字句间断的干净利落,音色温柔得刚好,少一分撩不动心弦,多一分则太甜腻。

    厅中在座之人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碗筷杯盏,收了言语交谈,举头望着楼上那个姿容秀美的女子。

    “哈哈哈,这云瑶姑娘的嗓音果然名不虚传啊,不枉我千里迢迢来欣赏,诺,帮我把这个赏给她。待会儿还请至我厢一叙。”一个穿戴华丽的商人陶醉地听着楼上传来的渺渺之音,将一个木匣子交给了身旁的妇人。

    妇人打开匣子一看,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团扇,极稀有的楸木作扇骨,光滑坚韧,雕琢成凤尾模样,配上金陵云锦的扇面儿,光照下色泽光丽灿烂,状如天上彩云,尾部还坠了一颗幽绿掸帮青玉,精巧得不得了。

    妇人眼珠狡黠一转,却将匣子推回:“这位贵客,有您如此照拂云瑶姑娘,属实是她的福分。只是待会儿,杜将作还约了她至府上,一人也不能分作俩不是。贵客的美意,我替云瑶姑娘谢过了。”

    商人走南闯北,自是明白妇人的意思。他也不恼,又从怀里掏出一颗两指节大小的珍珠。“我这人呀,粗人一个,没什么文化,吟诗作对那一套我搞不来。但唯独对这音律颇感兴趣。我看嬷嬷你五官标志,举止间尽显风韵,想必年轻时也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这颗扶桑马贝珠,嬷嬷拿去做钗,必定妩媚动人。我舟车劳顿赶到这儿来,不为别的,只想听听云瑶姑娘仙嗓,还请嬷嬷体谅体谅,帮帮忙呀。”

    妇人眼里这才呈出了笑意:“我们云瑶今天真是喜鹊落头遇贵人,她和您有缘,等我这就去请她。”

    “那杜将作那边……”商人拉长了强调。

    “良禽择木而栖,云瑶姑娘难得遇到一位曲乐知己,这伯牙和子期要是错过了多可惜啊。”妇人精明地笑着,手里一边给商人斟满了酒水。

    “哈哈哈哈,那就有劳嬷嬷了。”其实彼此心知肚明,哪有什么杜将作,不过是双方拉扯谈价的幌子罢了。

    突然,只听唱台上的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咦?”众人疑惑地伸长了脖子。

    嬷嬷也慌了神,那颗价值不菲的珍珠她正伸手欲接呢,到嘴边的肥肉怎么还能飞了。

    “怎么回事?怎么不唱了?”有人开始闹事。所来之客出手大都阔绰,嬷嬷不敢得罪,赶紧吩咐身边的小丫头:“双儿,快去看看。”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春莺楼侧门出发,向永青山疾驰而去。

    云瑶心急火燎,摇晃的马车更是刺激她越发烦躁,还有三天,只需平平安安度过三天!她就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以可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差池,这可如何是好,莫非天意与我作对?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蒲家小院的门口,不及侍女搀扶,云瑶便着急忙慌下了车,叩响了门。

    此时蒲林带着三位弟子正在吃晚饭,一听有人来,清槐起身去查看情况。蒲萱和清枫趁机将他碗里的肉丸子各夹走了一个,然后放了两坨姜。

    云瑶此时已顾不上仪态,上前便拜见:“恳请蒲大夫帮帮我。”

    “诶诶姑娘,太客气了,快请起,有事到东屋详说。”清槐赶紧将云瑶扶起。

    蒲林刚端起碗,又放下,病人第一位。

    不等蒲林坐定,云瑶便急匆匆将自己的情况说来:“大夫,我的嗓子,今天下午突然不能讲话了,求你,一定一定要治好我。”确实,眼前的女子声音嘶哑,费很大力气才从嘴里挤出细若游丝的词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姑娘别急,你详细说说,怎么回事?”蒲林很有耐心。

    “小女子叫云瑶,在春莺楼唱曲为生。五日前突发高热,咽喉疼痛不已。但因所来宾客皆要听曲,嬷嬷便不准我休息。前期还能强忍着唱下去,可今日在台上,只觉被人死死扼住喉咙,竟一丝声音也发不出了。”

    蒲林大概明白了:“云瑶姑娘莫太担心,你这是新发急性起病,病灶尚浅,加之你又年轻,正气足,易抗邪,待我给你看看,服药几日可改善。”

    一番检查,只见云瑶身形瘦小,面红目赤,身虽发热,却无汗出来,不似常人,热则汗出不止。再看舌苔,白腻而垢厚。普通人的舌苔应当是薄薄而色白的一层。脉象浮于表面,又细如丝线,按之很软,不觉抵抗,且跳得很快,一息约有七八至,这是濡脉。主有湿邪和虚证。

    “云瑶姑娘进食、二便和睡眠如何呢?”蒲林问道。

    云瑶想了想:“进食很少,几乎没有,因为嗓子太疼,一咽东西就难受。而且常觉口中干涩粘腻不已,每日只得饮少许糖水。”

    “至于二便,小便短少色赤红,却已几天未曾大解过了。睡眠也不太好,常觉胸口烦闷懊恼,夜间时寐时醒。有一次翠儿起夜,还曾听到我说胡话。”

    “出现这些症状以后,你可否自行服用过什么药物?”蒲林接着问起了她的用药史。

    云瑶点点头:“当时觉得自己是染了热毒,故让翠儿煮了板蓝根水,可是一点起色没有。”

    “我都知道了,云瑶姑娘,你喉咙不舒服,快歇歇吧,别再费劲说话了。”蒲林知道,有嗓疾者宜静养。

    只见他在纸上写道:藿香、佩兰、苏叶、茅根、芦根各三钱,水煎,试服三剂,少量多次服用。

    清枫凑上前看了看,问:“师父,怎么大都是些化湿醒脾之药?”

    “不错。”弟子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当师父的很欣慰。“发病日期是五天前,那时的天气闷热又潮湿,如在蒸笼中,气候异常,如果饮食再不调和,就容易生病。云瑶姑娘的病,主要还是暑热加上湿浊郁滞所导致。湿邪痰浊内蕴之人,舌苔多厚腻,如猪油上蒙。加之脉象也是典型的濡脉,更加作证了这一点。你们想想,如若感染热毒所致高热,那服用清热解毒的板蓝根理应有效才是。既然无效,说明方向不对,要及时调整。”

    “观姑娘身形瘦小,弱柳扶风,想必平日也容易虚弱。感受了暑湿之邪后,其病在表,治法上应清宣疏表,芳香宣解为最佳。可她却应不通医理而误食了寒凉之剂板蓝根。我们都知道,寒则阻滞气机。邪无外达之路,自然壅塞清窍而致失音。”

    “再来看兼夹症状,她身热虽热,却无汗,胸闷懊,时寐时醒,时有谵语,这些神志症状看似邪陷心包,火扰心神。实则不然,乃是暑热湿浊之邪蒙闭上焦,阻塞清窍之象。饮食不纳,大便不下,舌苔白腻垢厚,乃属湿浊停滞,气机不畅,壅于体内。”

    “俗话说得好,流水不腐,人体气机也重在流通,云瑶姑娘湿阻气机导致流通不畅。她平日里用嗓较多,喉部过劳则虚,一旦机体出现异常,薄弱处最先发病,故表现为失音。治疗上当芳香化湿,宣郁开闭,灵动气机。方用苏叶、藿香、佩兰芳香化浊,宣畅气机;芦根清热利咽,又能宣阳疏表;茅根清热利湿。待暑湿渐减,气机渐舒,声音渐复后再作药方调整。”

    云瑶拿到药方,似乎还是心事重重,她满脸忧愁,身旁的侍女小翠明白她的担忧,向蒲林询问道:“蒲大夫,我家姑娘这喉咙,几日可好得。”

    蒲林摇摇头:“病机千变万化,不好下定论,跟体质也有很密切的关系。短则二三日,长则十天半个月吧。”

    云瑶一听,急忙跪下,着急得又努力说起话来:“蒲大夫,求求你,务必在三日之内治好我,都说您医术高明,神通广大,是再世华佗。这三日对我来说可太重要了,云瑶下半辈子幸福与否,可都看这三日了。”

    师徒几人面露疑惑,这看病吃药,哪有打包票定时辰的道理,影响疾病进展的因素可太多了,又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几时好。

    清枫首先发问:“云瑶姑娘,医者不能将话说死,三日之内,你的嗓子能否恢复如初我们是不敢保证的。只是,你为何定三日呢?背后的原因,可否方便告知,我们也好尽量想办法帮你。”

    云瑶看着眼前的几人,长长叹了一口气:“事关我下半生的幸福,目前,我只得说予蒲大夫,还请几位小师傅门外等候,冒犯了,还请见谅。”

    蒲林挥挥手,示意蒲萱三人先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可屋内却静悄悄。

    “你还要趴门口偷听到什么时候?”蒲林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糟糕。”清槐灰溜溜跑了,原来自己的双脚挡住了门板下方的阳光,师父看得一清二楚。

    蒲林和云瑶头顶拉下三条黑线。

    莫约半个时辰后,诊室的门开了,云瑶和侍女向蒲林款款行礼拜别后便乘上了马车。

    清槐伸长了脖子:“你别说这云瑶姑娘长得还真标致,不愧是春莺楼头牌歌妓。”

    蒲萱白了他一眼:“那么爱看,我把你眼睛摘下来贴她身上看个够好不好啊。瞧你那德行,真丢人,哼。”然后转身走了。

    “你发什么火啊?你不也挺好看的吗?”清槐赶紧跟上去拍马屁。

    “走开,别跟着我。”

    “我没跟着你啊,我刚好也要往这边去啊。”

    ……

    二

    永青山带回的中药不算苦,云瑶也不抗拒,她盯着碗出了神。翠儿在一旁小声问道:“姑娘,你真的决定好要这么做了吗?万一那老嬷嬷还是不肯放你走可怎么办呀?”

    云瑶迷茫地看向远处:“我也不能确定,可只要有机会,我都愿意赌上一次。翠儿,这春莺楼里,别看一个个表面和善,其实背地里,充斥着勾心斗角,笑里藏刀。这件事,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啊。”

    翠儿连忙说道:“姑娘这是什么话,这么多年,你我虽是主仆相称,可私下里,你待我如姐妹,翠儿感激不尽,姑娘你好了,我也替你开心,只求你一件事。若成功了,能否带请我一起走,翠儿愿意侍奉姑娘一辈子。”

    “放心,若事成,有我的地方,就有你。”说罢,云瑶下定决心一般,将碗里的药汁一饮而尽。

    “翠儿,我先回屋了,你记得帮我时刻紧盯嬷嬷的动向。”

    “诶。”

    夜幕降临,春莺楼仍旧热闹非凡,李嬷嬷好不容易从迎来送往的忙碌中抽出了空,便火急火燎地向云瑶的房间走去。

    打开门,便觉一阵闷热扑面而来,云瑶虚弱地躺在床上,咳嗽不止。

    “怎么了,怎么还倒下了?永青山那郎中怎么说呀?嚯,好烫啊。”李嬷嬷伸手一探,云瑶的额头烫的不得了,面色通红,满身是汗,气若游丝,身边的手绢上,竟是咳出来的鲜血。

    翠儿淅淅沭沭地哭道:“云瑶姑娘病情一下子加重了,昨儿还只是不能讲话呢,今早忽然就不能走动了。”

    摇钱树病倒,李嬷嬷心焦极了:“怎么,那,那永青山的大夫不是很厉害吗?喝药了吗?”

    “喝了,没见效,大夫说是害了痨病,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嬷嬷,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姑娘。”翠儿边哭,一边把蒲林的诊单掏给李嬷嬷看。

    “啊!”李嬷嬷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那什么,你好好服侍云瑶姑娘养病,有什么需要就提啊。”一听是痨病,她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逃出了卧室。

    晦气,太晦气了!三天后是许知县老爹七十的寿诞,本想献上年轻貌美的云瑶在寿宴上表演一番,到时候,各方权贵来贺寿,再把那几个长得水灵的姑娘安排去斟酒,讨好那群老爷,多得赏钱不说,高价卖几个姑娘去做妾,以后春莺楼的生意有官家罩着,傍上这棵大树还怕不好乘凉?

    一想到这,李嬷嬷气得咬紧了牙,云瑶这小贱人,要死别挑这时候啊。她可是老娘砸了大价钱,花了很多精力培养的压轴,这下算是赔了。自己让他人白吃了多少酒菜,花了多少银两才打通的关节,关键时刻坏我大事,好不容易攀上官府这条线,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断咯。得趁天黑赶紧把她弄出去,痨病没得治,要是传开了,谁还敢来,被太医署封了就全完了,且不说停业期间损失的流水,只怕一些藏在春莺楼里的肮脏秘密瞒不住。以后我便是将她心肝儿挖出来,也要找她算账。

    眼下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解决寿宴的问题。找谁来代替呢?有了,一月前,她手下的人牙子从豫中拐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琵琶歌喉都非常出众,就是性格太烈,哭闹着想逃走,还绝食,不过她李嬷嬷有的是手段折磨这种豆蔻小丫头的性子。现在听话多了,叫她日日苦练,应该也能拿的出手。那云瑶就没什么价值了,趁她害痨病的这个消息传开前,不如将她……

    “双儿,双儿!去找彭三儿来。”彭三儿明面儿上是春莺楼防客人闹事的爪牙头子,实际背地里也帮着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不一会儿,一个塌鼻绒须的男子便走了进来,长头发也不束起,就那样散乱着。李嬷嬷走到他跟前悄悄耳语了几句。

    半夜时分,几个人闯进云瑶的房间,个个蒙着脸,不由分说便把弱得手无缚鸡之力的主仆俩捂住嘴,捆住手脚,扔进了袋子里,随后一行人消失了茫茫夜色中。

    “快把她的杯筷碗碟,穿过的衣服,被褥,反正沾过她身的通通烧掉,一件也不要剩,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放过。”李嬷嬷似乎还不满意,那天云瑶失声时,双儿是第一个接触她的,搞不好也染了病,为了以防万一,她也不能留了,况且,这小妮子贴身伺候,知道自己太多事,不如借此除去这个危险因素。

    双儿是随她爹逃荒到福宁镇的,只一贯钱就从那个穷老汉手中买了来,在她身边侍奉多年。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去处,还保一日三餐,也算仁至义尽了,不然她早就饿死在饥荒之中了。李嬷嬷这样为自己的行径找了个借口。

    有时候,人心,倒比那青面獠牙的妖怪还可怕。

    许知县他老爹的寿宴如期举行,地方豪绅权贵纷纷借着这个机会巴结送礼。酒席间,歌舞相伴,纸醉金迷,一个叫思璇的歌妓曲出惊人,柔和的音调叫在座之人陶醉不已,当即被许知县家老爷收作了妾室。虽然大家口头上纷纷阿谀奉承说他老人家老当益壮,可私底下无不鄙夷,都这把年纪了,还动这老不正经的心思。席间偶尔有人想起原先红极一时的云瑶,现不知在哪,不过也只是一瞬,欢场之上,新人换旧人再正常不过。李嬷嬷更是乐得厉害,这些人的生活越糜烂,她的财源就越广,去你的两袖清风,苍生百姓吧。

    只是在座的这些官商们都不会想到,这尸位素餐,共同搜刮民脂民膏的日子不长久了。

    三

    三个月后,京都巡察御史到了福宁镇。有民众夜里偷偷投状纸到御史所居之处,控诉这里官员贪污懒政,与奸商勾结,欺男霸女,制造冤假错案,迫害百姓。

    因为告状之人太多,出个门还有不少人拦路喊冤,御史官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搜寻福宁镇官吏收受贿赂的罪证。并于八月初一时在镇上最开阔的清水滩上当着所有百姓公开问审。

    可这些人官官相护狡猾得很,证据搜寻过程举步维艰。监察史官正扶额困扰之际,听得下人来报,有三位女子来提供线索。正是原先被李嬷嬷灭口的云瑶、翠儿和双儿。

    原来春莺楼除了与一些官吏有钱色往来之外,官吏间的蝇营狗苟,也会在春莺楼的秘密包厢里商谈。李嬷嬷心眼子多,为了抓住他们的把柄日后翻脸时自保,便派亲信躲在暗阁中偷听记录在册。双儿贴身侍奉她,无意间发现这个秘密,她知道那册子所在。

    这可太好了,巡查御史立刻命人封了春莺楼,果真在一个地下室里搜出了这本册子。上面有名之人,一个都逃不掉,也包括那个刚风风光光为自己父亲办了生日宴的许知县。

    等到审问那天,清水滩上被民众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人携家带口甚至带着狗和干粮从百里外赶来观看。最终,李嬷嬷因杀人、贿赂、拐卖良家妇女、逼良为娼等罪名处以秋后问斩。在审判时,她远远地看到人群中那三个熟悉的身影,表情五味杂陈。

    这后续发生的一切还得从蒲林与云瑶的那次谈话开始说起。

    “云瑶姑娘,你为何如此执着于三日之内恢复如初呢?”

    “蒲大夫,我年幼时就被卖进了春莺楼,李嬷嬷便遣人教我琵琶曲艺,不过她这种人,投在你身上的一分一厘都要加倍讨回去的,她要我讨好那些前去寻乐的达官显贵。这些年我像戴了面具一样人前假笑,事事小心翼翼,从来没有真正自主过自己的生活。不止我,那些被她或抢或买进去的女孩儿,稍有不听话便会叫她手下的彭三儿毒打一番,有不屈从的,被打断了手脚,拔去了指甲的也是有的。”

    “一个月前,韩家韩公子到春莺楼吃饭时相中了我,答应帮我赎身。韩家有些势力,李嬷嬷不敢招惹,便与我约定,待帮许知县家老爷成功办完寿宴后,将许老爷哄开心了,便允我离开。三日后就到期了,这期间,我定不能出差池,否则就再离不开那活地狱了。”云瑶言辞恳切。

    蒲林听完沉思片刻:“云瑶姑娘,我个人觉得,你年纪尚浅,有些事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以李嬷嬷这种奸诈又贪财的性格,你若还有利用价值,她怎么能轻易放你走呢?那许老爷的好色是出了名的,我倒觉得,将你卖进许家去陪侍那白胡子老头的可能性还要大些。韩公子纵然中意你,但势力大不过许家,到时候许老爷要人,韩家也阻拦不了啊。李嬷嬷嘴上答应允许你赎身,恐怕只是稳住你的缓兵之计罢了,到时候还由得了你吗?她即使反水,你一个弱女子又能拿她怎样呢?欢场之上,莺莺燕燕数不胜数,韩公子哪日若腻了你,寻了新欢,你还能指望谁呢?”

    云瑶一听蒲林所言在理,幡然醒悟自己涉世太浅上了李嬷嬷的贼当。顿觉前路暗淡,心灰意冷。

    蒲林为医性仁,也是可怜这位苦命的女子,便替她想了一计:“云瑶姑娘,我有一法或可试试。”

    云瑶眼里立刻有了光:“什么方法?”

    蒲林说道:“痨病,极易传染,且难以医治,《诸病源候论·尸注候》中有记载,“死后复易旁人,乃至灭门”的。若谎称姑娘得了此病,李嬷嬷怕是暂时不敢留你在店内,寿宴之事也可推脱,谎言拆穿之前,你可另寻脱身之法。”

    其实云瑶的失音,在服下蒲林开具的方药后便好转了。那天李嬷嬷看到的,只是她同翠儿一起做的戏。蒲林医术高明,在福宁镇极有声望,所以李嬷嬷看到他写的诊单并没一丝怀疑。

    只是之后发生的一切是蒲林没想到的,当初他只是因心怀善念想救这位姑娘于水火,所以开具了假的诊单。没想到李嬷嬷竟因此想灭她的口,又因太过恐惧被染病,连带想杀害了双儿。结果知晓春莺楼最深处秘密的双儿为报复李嬷嬷,向监察御史交代出了那本罪恶的册子,接而引发福宁镇乃至周边辖区的官场大震荡。这就一环扣一环的连锁反应就是四两拨千斤了吧。

    还好当初他留了个心眼儿,派清枫清槐二人在春莺楼外守着,才有了三人的重见天日,也才有了福宁镇百姓的重见天日。

    云瑶恍恍惚惚站在人群中,一片花瓣摇摇坠坠飘落她肩头。她轻轻拈起,今年的花好像比以往要轻盈一些呢。

    医案来源:

    赵绍琴:《赵绍琴医学全集》:

    失音3(急性喉炎)

    杨某,男,78岁,1989年8月10日初诊。家属代述:患者于半月前因感冒发热,体温腋下38.5℃,咽喉疼痛,服用板蓝根冲剂、喉症丸、抗生素等药,体温下降,两天后体温上升为39℃,声音开始嘶哑,发音费力,继而失音,咽喉干堵难忍,总想用手抠。近7日来滴水未进,也未大便。怀疑咽中有肿物,准备后事,遂请赵老以决预后。诊时见:形体瘦弱,面红目赤,身热无汗,胸闷懊[插图],眼欲闭,时寐时醒,时有谵语,小便短赤,口中干涩黏腻秽浊,舌苔白腻垢厚,脉濡数。体温腋下38.5℃。皆是暑热湿浊郁滞之象,先以芳香化浊宣郁之法。处方:藿香、佩兰、苏叶、茅、芦根,水煎,试服3剂,少量多次服用。

    二诊

    当天中午药入口中,难以咽下,良久才咽下几口,腹中几声肠鸣,到晚上1剂服完,微有汗出,夜寐较安。第2天精神好转,神志转清,能喝下少许白米稀粥,并能发出低微的声音,下午解大便几枚如干球状。舌苔白腻,脉滑数,体温腋下37.5℃,气机渐舒,暑热渐减,声音渐复,仍用芳香宣化,佐以消导之品。处方:藿香、苏叶、茅、芦根、炒山栀、佩兰、淡豆豉、杏仁、大腹皮、槟榔、滑石、焦三仙,4剂,水煎服。

    三诊

    精神较好,声音完全恢复,并能下地活动,饮食二便如常,体温36.5℃,再以前法进退,以固其效。饮食当慎,防其食复。

    (安全起见,删去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