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草木之德 » 第五章 作恶的熊孩子(番泻叶)

第五章 作恶的熊孩子(番泻叶)

    小福自生下来就得了痿证,今年莫约八九岁的年纪,与同龄蹦蹦跳跳的孩子不同,他左边的腿不吃劲儿,所以行走的时候总是一高一低的,跑也跑不快。加之小福的娘是个哑巴,这也使得小福从小就不太爱讲话,不怎么愿意和人玩儿。尽管孩子先天残疾,家里还是尽最大努力供他上学,还望他不做个“睁眼瞎”,识得几个字也好在这世上混口饭吃。

    这天,他在去学堂的路上蹒跚地走着,在一个竹林拐角处,隐约听到有不太寻常的声音传来,他逐渐慢了下来。前面有六七个年纪稍长些的孩子正在围攻一只流浪的老狗,为首的男孩叫申龙,那可怜的老狗被戏弄得不成样子,一个孩子用棍子捅它的脑门,正当它咧着嘴正要往前扑的时候,申龙便在它身后用柳条狠狠鞭打它的屁股,老狗又连忙转身要去回咬,一前一后,狗急得团团转,大抵是玩久了无趣,他们捡了几块石头朝它恶狠狠砸去,老狗连忙朝竹林里逃窜了。那群孩子为自己的胜利哈哈大笑着,仿佛打赢了一场了不得的战役。

    “怎么遇上他们了,路就一条,绕也绕不开,还是先避一避,等他们走了再出来吧。”小福皱紧了眉头,开始往回走。

    “哎,那不是小瘸子吗?跑什么呀?”一个孩子首先发现了他,仿佛发现了新的乐趣。

    小福心里暗想不妙,却已经被他们围拢了起来。

    申龙立在前面,比小福整整高出了一个头。

    “小瘸子,你怕我?”申龙稍弯了点腰,目光与小福平齐。

    “没……没有……”

    “那你躲什么呀?嗯?包里装的什么,给哥哥们看看。”申龙用手拍了拍小福的脸。

    “没什么,没什么”小福连忙摆手。

    “让你拿出来看看没听见吗,你娘是个聋哑,你也聋啊?”一个叫蛋儿的小跟班为了讨好“大哥”申龙,一把抓起小福的领子狐假虎威起来。

    蛋儿的一番言语引得同伴哄堂大笑,见大家被自己精彩的讽刺逗笑了,他越发得意起来,开始一踮一踮模仿起小福走路,还一面走一面编起了顺口溜:“小瘸子,跑不快,歪呀歪,像妖怪”。大家笑得更欢乐了,小福紧紧抿着嘴,眼眶红红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让我看看啊,你娘给你装了什么好宝贝,哎哟喂,干肉饭团,哥几个先替你尝尝好不好吃。”说着,几人把包里的饭团分食了个精光。但这伙人似乎还没打算放过他,申龙得意洋洋地靠在石头上,享受着小弟们对他的讨好。

    一个叫小七的小胖子见刚刚蛋儿在申龙面“好好表现了一番”,自己也决心不能落了下风。他眼珠子滴溜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小瘸子,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你娘?啊啊……啊啊……”说着,小气龇牙咧嘴,挤眉弄眼开始模仿小福的娘亲说话的动作表情。

    这一举动让小福瞬间燃烧了起来,他先天左腿不利落,为此,他从小没少遭大家的嘲笑和欺负,为了不给家里惹麻烦,他都默默受着,一些难听的话他也习惯了。可这些人拿他最敬爱的娘开玩笑,这实在不能忍。一想到娘亲每天黎明就给自己忙活早饭的身影,每天站在院子等他从学堂回家的笑容,自己最爱的人确是别人口中蔑视取乐的对象。小福咬紧了牙,冲上去把小七扑倒在地,小小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他身上。

    众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丫的,你还敢反抗?你们几个,按住他手脚,我要给他立立规矩。”申龙在一旁指挥着,几个小孩一哄而上拉开了压在小七身上的小福,死死按住四肢不能动弹。

    “小瘸子,刚刚吃了你的饭团,你中午是不是没饭吃了,哎呀,是我们不对,我们这就还给你。”说罢,从地上抓了一土往小福嘴里塞去。

    可怜的小福,小小的身躯挣扎不过,只能任由申龙掰开自己的嘴巴。

    “哎哟!”申龙只感觉手心传来一阵刺痛“你他娘的还敢咬我,反了你了。”说着,抬起右手就要给小福几记耳光。

    “快住手!你们几个干什么呢?”一个洪亮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众人抬头,只见斜坡上立着两个挺拔的少年。正是刚从山上采药回来的清槐清枫两兄弟,碰巧赶上了这一幕,见申龙他们恃强凌弱,以多欺少,顿觉义愤填膺。

    “你们谁呀?敢管我的闲事儿。”申龙虽不想在一众小弟面前失了身份,但语气明显有点发虚。

    “你管我谁呢,都给我起开!谁家孩子啊,再不松手我不客气啦啊。”清槐说着舞了舞手里的柴刀。

    众小孩一来见两人身形都比自己要高大,二来也怕这事儿捅到大人那里去,忿忿起了身。清枫赶紧上前抱起了小福,拍了拍身上的土。

    清槐继续对着这群熊孩子展开了一番教育:“我警告你们啊,别小小年纪不学好,天天在学堂念的仁义礼智信呢?学狗肚子里去了?欠抄书,都散了啊,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人。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都听见没?”

    说着,兄弟俩拉起小福的手离开了人群。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申龙嘴里恨恨地念叨着:“哼,等着吧,要你们多管闲事。”

    某日清晨。

    “两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调理脾胃须单举,五劳七伤向后瞧……”清枫正在庭院凝神练习八段锦,感受着气息随肢体徐徐展开的变化。一声突兀的嚎叫打断了他平和的思绪。

    “啊啊啊,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干的!小枫,小枫你快来看!”

    声音是从屋后的药圃园传出来的,听到哥哥的声音,清枫火急火燎赶了过去。

    “哥,发生什么事了?”

    “你自己瞧!这药园子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太过分了!叫我查出来是谁,我定要揍到他亲娘都认不出。”清槐气鼓鼓大口呼吸着。

    清枫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一看,也傻了眼。整个药园一片狼藉,只见大朵大朵粉白的芍药全被摘了下来,花瓣像过年的炮仗碎屑散落一地;还未长成的黄精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被踩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爬墙的忍冬藤被扯得松松垮垮,耷拉在架子上。

    更过分的是,药圃园北边的竹篱笆破了个大口子,种植石斛苗的木箱被掀翻了,还把石斛苗刨得一片狼藉。兄弟俩在这苗子上花了多少功夫啊,这药材本来就昂贵,品相好的干石斛,一斤能抵普通农家几个月的支出,且苗子难成活,俩人天天跑来照看。施肥、驱虫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伺候着。现在地上横一株,竖一株,也不知道能救活多少。这损失可大了去了,二人觉得仿佛心头被割了肉一般难受。

    “我的花,我的花呀,我,我饶不了他们!”清槐又一声惨叫,气得说话都结巴了,他手里捧着一个碎裂的花盆,里面是一株橙黄色的萱草花,这株萱草花对清槐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他照顾得格外上心。可花瓣现在已经蔫巴了。

    清枫也着实吃了一惊,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兄弟俩天天待在一起,没和什么人结怨呀?难不成是师父?不,不会的,师父平日里和和气气,来了无理取闹的患者,有时候弟兄俩都忍不下去了,师父还在耐心温和地沟通,他能和人结什么仇。是因为疗效不好而泄愤的患者吗?清枫手托下巴思忖着。

    不对,这泥地上的脚印虽然纷乱,但也不难看出:这些人的脚太小了,要不是侏儒,那就是谁家的顽皮孩子。

    咦,这是……刺藤上几缕随风晃荡的靛蓝色线团吸引了清枫的注意。

    他取下来认真一端详,是衣服上的线头,而且,是丝的,肯定是别人留下的,自己和哥哥平日里都穿的粗布麻衣,有那么一两件真丝布料的衣服,那也是参加宴会或者重要场合才穿的,怎么舍得穿着到药园里乱逛。说明此人家境不错,这附近能有财力穿丝织品的人家不多,家里面又有半大小孩子的有冯家、申家、黄家。

    聪明如清枫,联合这几日的事情,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想,并将这想法告诉了清槐。

    清槐一听弟弟的分析,猛拍了下脑袋:“对啊,准是申财主家那臭小子,我们制止了他欺凌弱小,他面子上抹不开,就暗地里使坏。你记得不,那天在竹林,他不就穿靛蓝色的衣服吗?而且我们走的时候他那个眼神,还特别不服气呢,这几撮狗毛准是他身上挂下来的。可恶,真是可恶。师父去上贤庄看诊了,走,咱们自己去申财主家讨说法去。”

    三

    “咚咚咚”,一阵剧烈的敲门声让申家的仆人吴贵如获大赦。

    “小少爷,有人来访,我先去开门。”他仰起头,对背上的申龙请求道。

    “哼,真扫兴,去吧去吧,赶紧回来啊。”申龙撇了撇嘴,从吴贵身上跳了下去。

    “诶”吴贵忙不迭答应着,向大门口跑去,边走边舒展着胳膊,不断捶着背。给这这刁蛮少爷当骡子骑了一早上,从东厢到西厢,从前厅到后院,腰都快折断了,终于有个得闲的时刻了,吴贵故意把开门的脚步放慢了些。

    打开门,发现是两个布衣少年,吴贵认得他俩,是那个小有名气的郎中,蒲林的徒弟。蒲林平日里广积善缘,替穷苦人家诊病有时不收钱财,但也不白看,家里面有啥收啥。待人又极温和,所以对他的徒弟,吴贵也生了几分好感。

    “请问两位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清槐正要说话,被弟弟抢先开了口:“我们想找你们家主人,你们家小少爷前些日弄坏了我们药园,我们今天过来,想商量一个解决办法。还劳烦大哥你通报一声。”

    又是来要赔偿的,吴贵已经见怪不怪,这些年,自从这个纨绔少爷稍长大些了,来告状的人能把把门槛踏破。见他如今又在外惹了祸事,吴贵心里一阵幸灾乐祸。

    “好的,您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

    二人在门口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里都有几分忐忑。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动静,兄弟俩直了直身子。

    “谁啊,我说吴贵,你也该长点脑子,别什么长的短的都往里通报,人家说是就是啊。”一个妇女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一看门口不过两个黄毛小子,妇女腰板儿更直了,斜着眼拋出了一句:“怎么了?什么事儿啊?”

    清槐一见来者不善,也不再客气:“你们家申龙去我们药园子里搞破坏,给我们造成了不少的损失,我们今天就是过来讨个说法的。”

    妇女冷哼一声:“哼,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儿子头上扣,你们说是我们家小龙,证据呢?”

    清槐拿出那团丝线:“看见没,这是你儿子衣服上挂下来的,在我们药园子里发现的,有本事拿衣服出来对峙。”

    妇女也不甘示弱,一把夺过线团:“就这么个玩意儿能说明什么事儿啊,张嘴就来,拿着鸡毛当令箭。几根不知哪里来的破线就想讹我们钱,哎哟喂,我们申家可真是倒了大霉,辛辛苦苦挣下点家业,这么多贼人惦记,想着法儿的来敲诈个三瓜两子儿,算盘都打到我儿子头上了。”

    清槐气得浑身发冷,自家遭受了那么大损失不说,来讨说法还被贼喊捉贼反咬一口,一时间失去了理智:“你别想抵赖!就是你儿子干的,这就是他衣服上留下的,你把他喊出来,喊出来我们来比对。喊呀!”

    “喊就喊,小龙!你出来!”妇女伸长了脖子朝里屋喊。

    伴随几声哒哒的脚步声,申龙跑了出来。

    清槐见他气不打一处来:“小子,是不是你带人到我们药园子里搞破坏?”

    申龙一脸无辜:“没有啊,娘,我什么都不知道。”但走到他娘亲身后,却朝俩人扮起了鬼脸,还挑衅般朝两人晃了晃脱丝的衣角。

    妇女把线团扔到地上,还泄愤般跺了几脚:“谁有功夫跟你们闹,我还说你们园子是野猪拱的呢,哪里来的混小子,真是穷生奸计,我告诉你,赶紧滚出我们家,别脏了我们家的地,不然我喊家丁来给你们打出去,走走走!”说着把兄弟俩往门外推搡。

    “你……”清槐还想争论,那妇人却“邦”一声关上了大门。

    望着眼前乌黑的木门,清槐只感觉憋闷气喘,心悸不已,甚至左胸隐隐有些作痛。清枫见状,赶紧掏出银针在哥哥双足趾前的太冲穴,双手腕上方的内关穴扎了两针:“哥,怒则气上,等下气血上涌头目,头晕耳鸣就不好了。别置这种无谓的气,我们先冷静下来,再想别的办法。”

    清槐休息了片刻,稍稍有些缓过劲儿来,大口喘着气:“你说说这什么东西呀?还恶人先告状,真是什么藤结什么果,难怪养出申龙这种混小子。”

    一想到自己和弟弟带着诚意来谈判,对方反咬一口不说,还对哥俩进行了人格尊严上的侮辱,这世道,不就欺他二人年少?

    “这事儿还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否则,那小子再来捣乱第二第三次,咱们不可能一直守着园子,也承受不起那么大的损失。”清枫分析着。

    像申财主家这种性格来说,只有对他们的既得利益产生不好的影响,他们才会引起重视。可是该怎么办呢,这次他们确实天真了,申家家大业大,两个十几岁小子的话谁能放心上,涉世未深,还以为人人都是讲道理的。妄图拿着根本算不得证据的“证据”来让人信服,难道咱们真的要吃这个哑巴亏吗?能否在师父回来前弥补这个窟窿呢?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那小子再来使坏怎么办?

    那天,兄弟二人在河边静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