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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我并不是一个很得小动物喜欢的人。当苏茜把脸埋在我的手心里,一边摇尾巴一边舔食着那一小把狗狗饼干的时候,我更觉得这件事很古怪了。

    “苏茜最近很孤单呢。”奥黛丽干笑了几声,“她也很想你哦。”

    苏茜更用力地摇起了尾巴。

    不得不说,奥黛丽和苏茜都太幸运了。如果苏茜是误食了魔药,毫无准备地失控了,霍尔一家和奥黛丽会陷入怎样的阴影里呢。

    我拍了拍苏茜的脑袋。“好姑娘。”

    奥黛丽小心地观察着我。看我表情平静,呼吸均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别这样,搞得我好像会对你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似的。

    由于煤气灯的普及和蜡烛配方的改良,人们在日落之后的活动时间大大拉长,贵族们的交际活动也都安排在晚上,之前也有人举办过持续到凌晨五点的舞会(我和奥黛丽都是小孩子,不能参加)。这种不太健康的生活习惯,催生出了另一种不太健康的饮食风格——早午餐,供应相关餐饮的餐厅会从上午十点一直供应到下午一点。

    我和奥黛丽要去吃的就是这种东西,里面有冷盘开胃菜,有各种三明治,糕点,咖啡,红茶,以及被处理得十分精致的小份肉食。马车停在霍尔家喜欢的餐厅前,餐厅主厨是一名曾在因蒂斯赫赫有名的厨师,即便是鲁恩的特色菜肴,他也能改造成让人垂涎的珍馐。我曾经吃过他的改良版仰望星空,评价是,太牛逼了。

    霍尔家一直是这里的老顾客,奥黛丽直接把我记在了她的账单上。我不好明面拒绝,只能趁着奥黛丽取餐的机会,把押金连着小费一起塞进服务生的手心,小声叮嘱他不要告诉霍尔小姐。鱼子酱三明治竟然还没有售罄,我赶紧点了两份,奥黛丽那份算是我请。奥黛丽点了什么什么什么吐司,不知道因蒂斯语里那东西叫什么,总之是吐司挖空,里面放香肠和鸡蛋然后一起烤熟。我要了烤土豆。

    我们质朴的鲁恩人,应该以爱吃土豆为荣。

    菜很快被端了上来。我的烤土豆看上去也绝不是一般的烤土豆,土豆没有去皮,里面夹着热气腾腾的烘豆、费内波特肉丸和甜辣酱。这个餐厅的土豆都不是等闲之辈,不像我们在修道院吃的那些,除了干巴土豆配干巴大头菜还是干巴土豆配干巴大头菜。

    烫烫烫烫烫烫!但是好好吃……

    骑了一上午的马,我又累又饿,一边忍着被烫出来的眼泪,一边急匆匆地吃了一口又一口。奥黛丽比我沉稳一些,但也还是急迫地等待着,等到吐司不再那么烫,她也飞快地动手切下来,一口接一口地塞进嘴里。

    我吃得比奥黛丽快了不少,很快,前菜和土豆就被我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盘子上沾着的酱料和土豆皮。擦干净嘴角,我直起身子,把注意力放到了周围的环境上。餐厅里人不少,但也没有晚餐时间那么多,今天不是节假日,有不少顾客可能还没有下班。就在这时,身后被屏风挡住的地方,传来一对男女的尖叫声。

    “有小偷!你们餐厅里有人偷东西!”

    哈?虽然说哪里都可能有小偷啦……

    我好奇地竖起耳朵。奥黛丽也顿了顿,可能和我一样,被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力。那对顾客跳了出来,抓住一个路过的服务生,焦急又混乱地向他求助:“原本有……在这里!然后……他要……我要……就不见了!”

    “是求婚的戒指,放在桌角,然后这位先生想要向女士求婚的时候,发现盒子空了。”奥黛丽听清楚了,犹豫了片刻,她站起身,走到了服务生的身边,“两位,是这样吗?”

    那位男子急得快哭了。“是的,是的,小姐,就是这样。那枚戒指花了我20镑……”

    我习惯性地掀起桌布看了看下面,又低头看了看那边的地板。当然是一无所获。奥黛丽也说,“有没有可能是掉在哪里了?这个盒子的开口也不是很结实,可能掉到地上之后,又滚到桌子下面了。”

    “没有!”女人绝望地说,“他找遍了……没在桌子下面!”

    “那你找了吗?”我也忍不住插嘴了,“可能掉到你的脚边,他刚好没看见呢?”

    “我穿了束腰。”女人的背挺得更直了,“我弯不下去。再说了,钻到桌子下面有失体面。”

    “不要着急,我们会注意帮您寻找的……”服务生赶紧安抚两位客人,“按理来说是不会被偷窃的,两位处于单独的空间里,有作案能力的只有我们店里的服务人员,请相信我们不会这么做……”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看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别处,我迅速低下身子,钻进了他们二人的桌子底下。在昏暗的环境里,如果宝石戒指真的在地上,以我的视力,就算在够不到的地方,我也应该能看见。但是,除了几片蔫巴巴的花瓣,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样子,把周围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没有。”

    女人眼睛一转,向服务员的方向倒了下去。现在,我们不得不怀疑,是服务生或者其他人把戒指偷走了。

    “我要找你们经理!”男子显然更加激动了,“你们这里的服务员竟然是小偷!”

    餐厅乱作一团。经理跑了出来,不停地道歉,不知道是谁跑出去报了警,很快,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来到餐厅门口,让气氛更加紧张了。作为离当事人坐得最近的顾客,我和奥黛丽成为了第一批被警方询问的证人。在我和奥黛丽的记忆里,除了服务生,似乎确实没有人靠近过他们,并且他们之中也没有人离开过座位。

    “我们来得晚一些。”奥黛丽说,“我们大概是……十二点四十分来到这里的。再之前的话,我们就不知道了。”

    我点点头,看着警察唰唰记笔记的样子,心想,不愧是富人区,出警可真够快的。

    “他们的服务生是谁?”

    经理将那个男人指了出来。对方相当年轻,一脸惶恐,见到警察之后,全身都抖了起来。警察看到他的态度,语气立刻变得凶狠起来。“你一共过去了多少次?上了多少道菜?他们来之前,你对这张桌子做了什么?”

    “点、点了五道、我去了……不记得了……”被质疑的服务生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我摆了花……他们之前,之前预定的时候,就提过是要……求婚……”

    “所以你知道他们要拿贵重的珠宝过来,对吗!”

    “不……不……”

    “不什么不!狡辩什么!”

    “没有……”服务生拼命摇头,“我没想过!我只知道要、要放花……”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肯定提前动了心,注意到桌边的戒指了!要是不老实交出来,我就让你再回去呆上两年!”

    再?我看了看那个惊慌的服务生,“有前科啊?”

    奥黛丽赶紧拉住我,让我不要再说话。

    但警察注意到了我,冷笑一声,“这小子偷过不少次了!”

    “我已经不再做了!”服务生绝望地喊着,“我那时候买不起药!现在我妈妈都已经死了!!”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搜他的身啊!”那个男顾客跳起脚来,“看他到底偷没偷!”

    “警察不可以私自搜身。”我对那个男顾客说。

    “但是回到警局可以。”警察们走过来,一左一右,钳住了那个服务生的手臂,“再跟我们走一趟吧。”

    服务生几乎要哭出来。他的眼睛转来转去,最后落在我的身上,死死盯住了我。我,我好像没做什么吧。

    我默默抬起手,把他的脸挡在了后面。

    奥黛丽说要送我回去,于是,我又和她坐了一段距离,前往我那栋靠近教堂的别墅。路上,奥黛丽情绪有些低落,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主动问她,“还在想那件事吗?”

    奥黛丽叹了口气。“如果,如果那个服务生真的不是小偷呢……”

    “那不是挺好的。”我摆弄着钻桌子时刮下来的一绺头发。

    “他隐瞒了自己之前的事。”奥黛丽说,“餐厅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他曾经因为偷窃被捕。这样的话……就算他这次没有偷戒指,店里可能也会以各种理由把他解雇的。”

    我倒是没想这件事。奥黛丽接着说下去,“听那个服务生说,他偷的是药,是为了给他的妈妈治病……既然如此还要被判两年,我觉得……他挺可怜的。要是因为这个又丢了工作……”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他如果能隐瞒这家餐厅,将来也能隐瞒其他地方的。”我想了想,对奥黛丽说,“而且,也许他在偷药这件事上显得很可怜,但他说不定也有赌博的恶习,因为把给妈妈治病的钱输光了所以才选择偷窃这种可能性哦。”

    奥黛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好说……”我顿时有些羞愧,“不过,其实奥黛丽你不用为这件事感到特别内疚,害他遭遇这种事的也不是我们。”

    “……露易丝,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显得这么……冷静。”

    我觉得奥黛丽可能一开始想说“冷漠”。

    “其实,我还有一种想法。”我没有接奥黛丽的话,“有可能那个盒子本来就是空的。他想要用这个理由要求餐厅赔偿他二十镑,然后再真的给那个女人买一枚求婚的戒指。”

    奥黛丽的眼睛瞪大了。“啊……等等……”

    她努力回忆了起来,半分钟后,她惊讶地抬起头,“真的有可能是这样!我们,我们应该早点说的……”

    她的声音突然越来越小,最后,奥黛丽再次沮丧起来,缓缓低下头,嘟囔了句什么。

    “但是这些都只是可能性,不一定就是真相。”我拍了拍奥黛丽的肩膀,“不如这么想——这只是我们看见过的生活中的无数戏剧中无关紧要的一幕。不用太沉迷其中,也不用觉得,自己是很重要的一环。”

    说着说着,马车停了下来。我向她和苏茜告别,在别墅的院子里呆了一会儿,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墙头,翻了出去,走向旁边的有轨公共马车站。

    我得去试着扮演“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