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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人祸再起(一)

    当然,无论张家父子是多不欢迎方济明的到来,无论张家父子是多想把这个烦人的家伙给除掉,但是方济明校长就是坚定不移地往北山村来了。

    或许用往北山村来了是错误的用法,因为他其实已经到了北山村了,现在就住在张家的客房里面哩,甚至和劳徳馨做起了左右邻居。

    看到这里可能大家会有点奇怪,耶,这个方济明不是和张家是对头吗?不是方济明也知道自己这次来是会得罪张家的嘛?怎么就住到张家大院去啦?怎么就不怕张家父子报复他,阻碍他的计划嘛?

    其实无论是方济明也好,还是张家父子也罢,这个时候是都没有想要致对方于死地的,甚至张宗宝还想要找机会拉拢一下方济明,看看能不能被自己收买。虽然不太可能,但是总要试一试不是?而且就算是要对付方济明,也最多把他赶走,给他身上泼脏水,让他身败名裂,却还不至于作出其他的什么过分的事情。并且张芳儒也在,因此方济明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从另一方面说,方济明老早就听说了这有位留洋回来的劳徳馨少爷,是一位先进的知识分子,是一个和张宗宝这一类的恶少不一样的人,方济明知道这些留洋回来的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洋人的思想影响,再加上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他们很容易就会去反对这些腐朽老旧的地主们。因此方济明想借此机会去结识一下劳徳馨。

    不过现在的方济明并没有待在张家大院里面,而是在北山村里面闲逛,时不时就找人聊聊,似乎在打听着什么东西。

    那一处张家安排给他的当北山夜校的房子,方济明也只是吩咐张家的下人打扫了一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虽然方济明先生确实对来问学的学生是有求必应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方济明这次来到北山村真的是来教那千来号矿工们读书认字的,而且方济明本身也不太在乎这些矿工们时不时会读书。

    方济明更多的是希望工人们可以获得更好的工作环境,可以得到更多的报酬,可以更好地生产出好用的产品。但是对于工人的知识文化水平之类的东西,方济明并不太在意。

    而且他也不认为这群没接受过文化教育的矿工们会问得出什么好的问题,自己开这个夜校只是为自己搜集张家父子的所作所为打的掩护,是通过夜校可以更加方便地了解具体情况而已。

    ......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在方济明来到这北山村的一个月中,北山村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波澜。

    为数不多需要交代的事情,也就那么几件。

    首先是张宗宝对方济明进行了贿赂的试探,但是却在方济明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再加上方济明每天都找不同的人谈话,聊天,问问题,还在记录什么东西,这让张宗宝彻底死心,转而开始准备对付起他来。

    而方济明的到来对张芳儒和齐斯伯来说则是一种鼓舞,张芳儒和方济明请教新的学问,而齐斯伯也希望方济明可以帮自己走出现在的迷茫,只不过方济明似乎有点忙,并没有过多的理会他们。

    北山村的百姓们喜欢在下工或者没事的时候就去夜校里面凑热闹,倒也不是因为夜校真的教了什么,主要是有个地方可以给大家晚上聚聚,还不要钱。不过听说几个有孩子的家庭,还是很希望方济明先生真的开始教学的。

    而劳徳馨也和方济明进行了几次谈话,幸运的是,方济明总是在晚上才有空才和劳徳馨交谈一番,而那个时候正是真正的劳徳馨可以掌握自己的思维的时候,因此方济明觉得劳徳馨是一位可以拉拢的,可以和自己一起揭露张家恶行的好战友。

    但是不幸的事情也同样发生了,张老太爷同样对于劳徳馨的立场问题非常地在意,于是便让张宗宝在白天的时候去问了劳徳馨,很遗憾,劳徳馨那个时候的意志是由“少爷”在控制的,再加上方济明刚刚认识劳徳馨,并没有和劳徳馨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因此劳徳馨的本体意识并没有激发出来控制身体,而是把方济明和他说的事情都讲了出来,并且答应张家给他们做卧底,要是方济明真的要做什么的话要及时通知他们。

    总之现在两边都觉得劳徳馨是自己人。

    而站在漩涡中央的劳徳馨则是变得非常地害怕。

    劳徳馨害怕了,劳徳馨出卖了方济明,方济明是一个好人啊!

    可是,劳徳馨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了,在一个半月前,吴妈和席小九就可以让自己的意志重新出现,而到了现在,连出卖方济明都算是一种足够地刺激了,那,这距离自己真正的变成“少爷”还会远吗?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等到自己一整天都无法用自己的意识去掌握自己的身体,那自己还算什么呢?

    在这个世界上,劳徳馨是孤独,并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和劳徳馨一样想要进行革命,没有人与劳徳馨有一样的信仰。而是劳徳馨无法和任何人诉说自己的遭遇。

    在1912年的冬天,在北山村,在张家大院里面,劳徳馨正在慢慢地消逝的,并且无人察觉,劳徳馨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但是劳徳馨的到现在为止的所有自救都失败了,无论是每天晚上回忆甚至是默写自己记忆当作的著作,抑或者是回忆着自己世界发生的历史,甚至于掐自己,打自己,都没有任何效果。

    似乎,劳徳馨的命运就会如同现在飘在北山村的雪一样,在不久之后的春天就会消失殆尽,在无人问津的时候,慢慢地、悄无声息的、死在1913年。

    ......

    “下雪了?”

    呼啸的北风在齐斯伯的家里,在北山村里面肆虐着。

    无论是哗哗作响、几欲折断的枝桠,还是噼里啪啦的打在门窗上的落叶,甚至是那一阵狂风给吹开的,没有上插梢的大门,都让齐斯伯无法安然入睡,直到因为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感到烦躁充满脑腔,齐斯伯觉得还是去门外吹吹冷风比较好。

    但是推开房门的齐斯伯突然感觉到鼻尖上出现了一丝冰凉感,随后是脸颊,额头。

    哦,原来是下雪了。

    而且这雪,很大啊。

    看到这些的时候,齐斯伯反倒平静下来了。无论是因为对外来的茫然,还是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灾难而感到的烦闷与惶恐,都消失不见了。

    齐斯伯的直觉告诉他,这将是一场大雪,而张家可能,又要开始他们去年没有完成的事情了。

    既然这一场灾难将要再次降临在自己,家人,好友,乃至北山村所有矿工与佃户身上,那么也没有什么可以怕的了。

    反正方济明先生和张芳儒小姐都在这,还有劳徳馨少爷也说过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自己又为什么要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呢?

    ......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间暴雪,就像是剧院当中分场的帷幕一般,也像是恶狼开饭的哨声,给这个压抑的北山村抹上了一层更加压抑的气息。

    北山村村民广场,告示处。

    赵老伯又一次摇头晃脑地走出了人群。

    他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得益于骄傲。

    毕竟村民当作只有他会认字,前些日子听说方济明先生要来开一个夜校,自己还萎靡了好一阵呢,还以为以后其他的乡巴佬就可以和自己一样也认字了,还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受到别人的尊敬了。

    为此他还在背地里狠狠地骂过方济明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呢。

    不过这个夜校最终还是没有办起来,方先生没有真的教村民们认字什么的,贴了告示什么的,方先生也肯定不会屈尊来给大家解读,所以啊,还是得靠我啊!

    我就说嘛,方先生那么深明大义的一位德高望重的校长大人,怎么可能不照顾同是读书人(起码赵老伯认为自己就是一个读书人,哪怕只是刚刚可以勉强的认读)的自己呢?怎么会让所有人都变成读书人呢?

    但是当赵老伯看清楚告示所写的内容的时候,刚刚的洋洋得意却是极快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惶恐。

    本就张着皱纹的额头被瞪大的双眼挤出了更多密密麻麻的小缝,缺了半个的门牙被快要掉下去的下巴完美地展露在众人面前,连那一双平日里总是透着高高在上得精光的双眼,都变得黯然无神了。

    总之,这个前一秒还笑呵呵的、听着大家恭维的老汉,现在已经是一副被玩坏的模样了。

    周边围着的村民们看到赵老伯如此的失态,也知道可能大事不好,连忙问赵老伯到底写了什么。

    良久,赵老伯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句话。

    “因遭百年大雪,即日起,北山村村民所购粮食、布匹等物运输困难,均涨价,五成。”

    “啊,赵老伯你再看看,再看看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哎哟喂,你这个瞎眼的老太爷啊,怎么总是折磨我们这些穷苦人啊!”

    听到赵老伯的这个话,边上的村民们乱作一团,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