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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人祸(一)

    北山村的冬日向来是比其他地方要冷一点的,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却没有人去深究。

    想必,也不过是北山村实在是太在山里面了吧。

    入夜之后的北山村在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是十分冷清的。没有人在路上走动,也没有狗在路上走动,有的只有天上的那个月亮,和地上的那一排随风蠕动的影子。

    整个北山村也是十分的寂静,没有鸡鸣,也没有狗叫,更加没有在夜晚才会出来觅食的小动物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的只有北风吹过的萧瑟,还有靠近房间可以听见的鼾声。

    劳累了一天的矿工都在家里休息,休养生息,等待着第二天的劳动。

    毕竟要入冬了,这人要过年呀,过年要办置物件啊,这办置东西,不是得花钱吗?这些苦哈哈的矿工们,单身汉们没个媳妇把财,平日里有点钱就去喝酒和赌博,哪里省得下闲钱过年。至于有媳妇能省下钱的,也想着多赚一点钱不是?

    晚上休息好了力气,第二天才可以在矿里多干些活,看大家干的卖力,按照惯例,张家会在过年的时候多拿点工资发下去,让大家好过个好年,按照现在的话来讲,应当就属于是,年终奖一类的东西了。

    只不过,这个“年终奖”吗,到底是按照什么标准发放的,还不得而知,只不过新来矿工们觉得,总该是自己多干了,就多给吧?

    总不可能,这钱,要看张家的心情才能发下来吧,不可能的吧!

    总之,在这么一个原本应该没有人走动的夜晚,劳徳馨再一次踏上这一片她所熟悉而又陌生的夜晚。

    只不过上一次劳徳馨是乞丐的身份,惊慌失措地在这个黑夜里奔跑,最后被众人抬回到房子里的,而这一次,则是劳徳馨主动地走向北山村的民居房,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劳徳馨走一步就要回头看两眼,整的和没有接受过培训并且业务极其不娴熟但是又想要和敌人斗智斗勇的不入流地下工作者一样。

    天上的月亮把劳徳馨的影子越拉越长,和路边的树影慢慢地融合在了一起。

    但是再怎么严肃的气氛,在遇到一步两回头的鬼畜动作之时,都显得无比的奇怪。

    我相信,连蹲在树上的那只猫头鹰和趴在草堆里的刺猬,都觉得这个人类怎么会那么奇怪,甚至害怕这个人类的古怪举动。

    但是很快,劳徳馨来到齐家兄弟的门前。

    “叩叩叩!”

    劳徳馨左右张望一下,突然愣了一声,哎,受到以前看的谍战片地影响了,把自己带入到地下工作者里面去了,东张西望的干什么,抬起头来,你可是劳徳馨劳少爷!不过自己刚刚的伪装一定优秀吧!

    嗯......大概吧。起码现在我没看到身后有人跟踪着。

    劳徳馨一想到这,便中气十足地开口了:“齐斯伯、齐斯仲,我是劳徳馨啊,开门吧,我今天晚上来,是张芳儒小姐托我来问你们点事情。”

    “吱呀”一声,齐家的院门开了。

    “劳少爷,您怎么来了?”

    劳徳馨,这个东西怎么来了?额......他说什么?是大小姐叫他来的?

    一头雾水的齐斯伯兄弟不敢怠慢,把劳徳馨请进了自己家的黄泥房,并且端了一杯茶水。

    “劳少爷,这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茶,只能请你喝这些粗茶了。”

    齐家兄弟的房间是并排地立在这个院子里面的。

    这间黄泥房进门便是一套破旧的、垫着石头的一套座椅,桌面上的木缝在摇曳的油灯的火苗下,显得更加的宽大,使得整个桌子都在昏暗的光里面变得更加的破旧,不过还好,只是破旧,并不是破败,看得出来,这个桌子经常被人擦拭。

    右手边是用蓝色的帘子遮起来的一片空间,应当是夫妻俩的卧室,往前看去是一个灶台,整齐码放在灶边的柴火、松针、细松枝,可以展现出女主人的勤劳,而上头的横梁上挂着三四个篮子,里面应当放的是自己上次带来的粮食。

    那么,隔壁的那一间屋子,应当就是齐斯仲的房间了。

    劳徳馨虽然在三个月前来过这里,但是那一次送礼是张忠管家也跟来的,再加上齐家兄弟没有在家,只有徐淑芳在家,便只是在门口瞥了一眼,没有进去。而如今这一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门拜访。

    但是无论如何,经过这一次的拜访,劳徳馨可以明确,这北山村的矿工们过得似乎有点贫苦,不,不能算有一点,应当是相当的贫苦,最起码,勤劳的齐家兄弟,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勤劳,而得到更好的生活环境。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耽误太久的时间,劳徳馨很快就回过神来,和齐家兄弟一起坐在桌前,开始和齐家兄弟谈起正事。

    “斯伯,斯仲,你们不要怪我不来找你们,虽然张家让我管理矿山,但是他们一定是不肯放手的,我那个时候担心,我一旦来找你们,张家可能会为了打击我而连累到了你们,因此整整三个月我都没来拜访你们。这一次,还是因为张芳儒小姐的吩咐,让我可以正大光明地来拜访。”

    “不怪少爷,不怪少爷,少爷的良苦用心我们晓得,我们晓得,况且就算少爷真的太忙了,不能抽空来看看我们,我们也绝对不会对少爷有什么怨言的。少爷今天在百忙之中可以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到我齐家这个小破的屋子里面,是我齐家的荣幸,况且少爷给我齐家已经送来过了三百斤的地瓜丝和六十斤精粮,我们又怎么可以奢求更多呢?”

    齐斯伯的回答一丝不苟,很明显就是专门哄地主老爷们开心,阿谀地主老爷们的话,看来,齐斯伯对劳徳馨并不放心,甚至劳徳馨打出了张芳儒的名号,齐斯伯也不为所动。

    呵,张芳儒,不是说自己的名字在北山村很有用吗?是和张宗宝完全不一样的名声吗?不是说自己来到齐家说是张芳儒吩咐来的,人家就会相信你吗?

    “斯伯啊,张小姐让我来问问你,你们转危县的移民,今年日子好过吗?北山村原来的村民们有什么需要帮扶的吗?如果有,那就告诉我,昂。千万不要和去年一样死那么多人了。”

    “少爷,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有大慈大悲的张老太爷在,我们的日子怎么会不好过呢?又怎么会死很多人呢?”

    齐斯伯憨厚地回答着劳徳馨的问题,反而是齐斯仲,几次想要开口,但是都被他的哥哥抢着压了下去。

    “斯伯啊,张小姐和我说了,她已经和去年一样,在崔和镇小学的传达室,存了一笔钱,如果今年真的发生什么事情,就去拿了那笔钱,买粮食回来。”

    “哥!我就说嘛,劳徳馨少爷都说了是大小姐派来的,他一定也是咱们自己人!怎么还那么提防他,都不让给我说话了还刚刚。”一听到只有齐家兄弟和张芳儒知道的秘密被劳徳馨说出口,齐斯仲就忍不住开口了。

    “不过斯伯、斯仲兄弟啊,虽然大小姐看我被你们救过,吩咐我来找你们以道谢的名义交流近况是名正言顺的,可是你们能不能和我说说,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劳徳馨确实有点懵,自己在当“乞丐劳徳馨”的时候,压根就不认识多少北山村的人,自然在这次的“少爷劳徳馨”回到北山村之时,没能看出来现在的北山村村民有很多不是原来的那一批人了,而是来自转危县的灾民。而且也理解不了死了很多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劳徳馨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可能与自己被淹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在齐斯伯的讲述,以及齐斯仲时不时插上一嘴的描述中,劳徳馨慢慢地拼起了一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人祸。

    北山矿场的矿工们一个月的工资是一十二元,而在北山,所有的粮食啊,住房啊,扯布匹啊,甚至是酒馆、赌场、理发店、杂货铺,都是由张家控制的,换而言之,生活在北山村的矿工与佃户们,除非走五十里地到最近的崔和镇上去花钱,否则就是前脚从张家手里花钱,后脚又换到张家的手里。而张家也可以通过控制生活物资而间接地控制住北山村的矿工们。

    当然,也有一些人觉得多走一百里路可以省下一些钱也划算。这不就是北山村矿工们摆脱张家控制的最有效方法了吗?

    但是那可是五十多里路啊,矿工们每天上工的时候天才刚刚亮,等下工了,就是天黑了。矿工们压根就不可能在下工休息的时间,花上近十个小时,在北山村与崔和镇之间往返,更不要说,到了晚上,想要去的店铺还开不要开门。

    至于白天去吗,倒也不是不可以,你和矿上的管事说一声,告假一天,自然就可以白天去了。也不耽误晚上休息的时间,还能去价格更加便宜的镇里消费,岂不是一举两得?

    嘿嘿,可是,如果矿工告假了,这一天的工钱可就没有了,月底时候发的赏钱也就没有份了,这省下来的钱,还没有亏得多,自然也就只能乖乖地靠张家的营生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