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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断刃

    慕容公子有洁癖,是以等闲不出门。

    出门必见血。

    这铁砂镇穷山恶水,美人无甚姿色,衣食寒酸粗鄙,自也不入公子法眼。

    但自打那年头开春之时,至于秋日此时,慕容公子便就专程特意亲自跑来了三趟,今日这是第四遭,你道他这又为何?

    庄师傅,有手艺。

    且不说那故老渊源,帝星之上也无三顾茅庐的典故,龙城少主慕容舞阳说话慢声细气,客套一如既往:“庄师傅,此番阴山胆铁在,锻炉我也带了来,您老可还有话要说?”

    这是之前被拒了三次,一次锻金,一次锻材,一次锻炉。

    这一次庄老大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连同先师的锻炉都不过远千里运过来了:“我说庄老弟啊,你就莫再推拖,正所谓是精诚所至金玉为开,听老哥我一句劝,你就给他续上吧!”

    “是啊庄老哥,是啊庄师傅,你就给他续上吧!”

    今天这个局,以庄波的段位只能充当说客,包括铁砂镇的一众社会名流以及各行各业的门面人物,其中不乏老相识,当下一同赔着笑脸,上前苦口婆心劝说。

    “锻炉何在?”

    “回庄师傅话,歇在镇东驿马站外,应手器物一应俱全。”

    “老炉久置,藏垢蒙尘,锻不得。”

    庄铁匠冷冷说下一句,转身即走:“猛子,送客。”

    关猛额头扎个毛巾,一手拎把锤子,只手一摊、呲牙一乐:“诸位请回,恕不远送。”

    “哦?”

    慕容公子望定关猛,失声笑道:“你是他徒弟,唯一的徒弟,今年二十有五是吧?”

    “咋?”

    ……

    ……

    慕容舞阳是年二十有七,人高瘦,皮肤苍白,满面病容。

    此时身穿千金裘,却是坐在板凳上,两眼望着天空说:“留他一时,他还有用。”

    在他身后立着两个人,一老一少,都是道人。

    老道葛衣黄冠,鹤发童颜,身形矮短痴肥,双手抱着一只黑漆嘛乌的木匣子,闻言抿嘴一乐。

    小道士眉清目秀,穿蓝道袍,束桃木簪,看面相顶多也就十三四,身后斜背一件长方形的青布包裹,见状嗔怪地瞪了老道一眼。

    关猛汗涔涔下,但见自家额头前、尺许处,悬停着一把小小飞剑。

    “庄师傅此言差矣,汝之先师、天工之宝炉舞阳向不敢疏失,来时早经天水阳火孕养七七四十九日,晚生敢请移驾,当场查验便是。”

    庄重止步,双脚钉死:“也罢,三年为限,与你便是。”

    “三日。”

    慕容舞阳笑道:“便此时,于此处,三日之后我来取刀,晚过一息杀你一人,晚我一时灭你满门。”

    说话扬长而去:“回头见。”

    ……

    ……

    “这是命,逃不过。”

    慕容公子一行只离开片刻,庄老大转眼就苍老了十年,此时将身瘫坐在地,口中喃喃说道:“万般皆是命啊,一点不由人,不由人!”

    院中遗留着一只木匣,一件包裹,一横一竖叠在板凳上,就像一个“工”字。

    天工的工。

    “师父!”

    关猛人憨厚,性义烈,也知此事三分端倪,当下扑通跪倒咬牙切齿说道:“左右死路一条,俺叫上兄弟们与他拼了!”

    是的,这些年庄铁匠也曾收过不少学徒,光现下就有八个,拢将起来能上百,可是现在在场的只有关猛一个:“师父?师父!您老发句话,徒儿不怕死!”

    “走。”

    是的,师父和师傅,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带上蝶儿,走得远远的,再也莫回来。”

    “蝶妹?蝶……她人呢?”

    关猛忽然发觉四下死一般寂,眼前陡然天旋地转,“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走?”

    隔壁庄十三呼哧带喘爬上墙头,面色惨白目光呆滞:“救,救人呐!救命啊——”

    ……

    ……

    前一时,庄十三跟他蝶妹,还有妄之贤弟三个人正自趴在墙头看热闹,这还没有看明白:“没劲。”

    几乎就在慕容公子前脚出门的同一时间,那葛衣老道就凭空出现在了三人身后,不由分说一把掳走了庄梦蝶:“这也不能杀,那也不能杀,没劲。”

    说话人即走,同时一声响:“嗒。”

    庄十三大惊,再看那妄之贤弟身已滚落尘埃,人是悄无声息,肩窝一个血洞!

    “嗤。”

    又一声轻响,一人翻倒在地。

    老爹!

    庄波?

    庄十三完全懵了,一时间只觉头脑完全清醒,身体却软绵绵失去了气力:“走?哪里去?”

    “别闹。”

    转眼之间庄十三又看到了那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一般两手空空的小道士,仍自嗔怪地瞪了老道一眼:“为师说过,仙家莫与凡人争斗,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哦。”

    ……

    ……

    “虚虚。”

    “嗯。”

    “谁干的。”

    “阴山、剑宗,我估计是。”

    朱大少爷暴怒,乃至一时无语:“好,好哇……疼么?”

    肩窝血洞犹在,利器贯穿伤,这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不过莫虚依然强硬地说:“不是很疼!”

    “艹!”

    “……”

    “……”

    “大少,你是不是想说,怎么我刚刚一觉睡过,这个世界又乱套了?”

    “错!有人敢动我的虚虚,这个世界要毁灭了。”

    朱大少爷背过身去,泪水方才流了下来:“人在哪,告诉我。”

    “不知道。”

    “……”

    “……”

    “你好样的,你好样的莫妄之,我叉叉你个圈圈!”

    朱富贵忽然虎吼一声,调转过身双手恶狠狠掐住莫虚的脖颈,同时泪崩:“搞成这一副鬼样子,你不是很牛掰吗你?呜呜这都要怪我,我睡他娘个腿呀我~~该死,该死!呜呜你还笑得出来,虚虚你是真贱呐你~~”

    “大哥,疼。”

    “呜呜你活该,你去死吧你!”

    ……

    ……

    生平从未吃过如此之瘪,莫虚只能说,咱们走着瞧!

    任你枪械没个毛用,消声符弹也打不中,那一双道人极有可能名列百仙谱,预估修为地仙境界,这个场子你怎么找?无论仙修还是武修,境界讲究综合实力,实则大少别说真武境了连宗师境都算不上,拳头菜刀勉强抵,子弹飞剑能抵住?

    葛衣道人出了两剑,一剑洞穿了莫虚肩窝,一剑洞穿了庄波腰眼。

    庄波以为他要是杀人灭口,所以要救他的儿子庄十三,而在此之前那老道已然出过一剑,关猛是为剑气所伤,是以此时昏迷不醒。就这人还手下留情,不然此时三尸三命,更何况那慕容公子和那小道士根本就没出手,以及把守在院落之外的一十八骑龙城飞虎骑。

    复盘结束,莫虚得出结论:属实干不过。

    对策:养好伤再说。

    这个就叫你有手段,我有仙丹,莫虚别的本事没有,芥子戒中各种仙丹能论筐算,其中不乏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绝品丹药,只要一口气在,剑伤又算个鸟?

    “好样的,走着瞧。”

    两眼望着天花板,莫妄之冷冷一笑,心说:“老子即刻满血复活,无敌模式特么懂么?艹!”

    岂不知这一笑又自牵动了自家肩伤,一时间酥麻痛痒抽搐并作,莫少爷瞬间疼到呲牙咧嘴:“庄十三——庄十三——先别鼓捣烤串儿了,快去拿只夜壶来!”

    ……

    ……

    “那老道自号骆道人,擅使飞剑,小道士看着年纪小,实则是他师父,人称百尺上师。”

    庄十三的老爸庄波也是一胖子,身坐炭火堆旁打眼一看,整体就像一尊老庄三十,此时大难不死,人是格外健谈:“至于那飞将军家的小公子嘛,自是为了卧雪来的,这名剑卧雪、宝刀栖霜,乃是飞将军当年委托韦天工打造的,用的就是阴山铁精,及其山根胆铁。现如今名剑卧雪断作两截,那龙城飞将军又是伤重不起,他家小公子这才三番四次来找庄老弟,哎!说来委实是强人所难,神仙小哥你有所不知——”

    神仙小哥说的就是莫虚,庄波后半晌肠子都被打穿了,当天晚上居然还能坐板凳上吃羊肉串儿,所以必须正经神仙小哥:“给他续上就是个死,不给他续也不能活,要换你你咋整?这搁谁谁能应?哎呀呀,活愁死!”

    “所以拖,必须拖,一直拖到现在,把人拖急眼了。”

    庄十三一边现学烤串,一边插嘴说道:“医仙、食神、串儿王?喂!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呐?你快出个主意成不?”

    “还能咋办,给他接呗。”

    莫虚快速翻转竹签,淡定说道:“不是还有三天嘛,三天之后见分晓。”

    “中!”

    现在的情况是庄梦蝶已然被掳走当了人质,庄老大此时也别无选择,只一撸袄袖子连干三碗烈酒,啪地把碗一摔:“猛子,开工!”

    ……

    ……

    如果说打造一口宝刀的难度系数为5,那么接续两截断刃的难度系数就是10,其中阴山胆铁至关重要,没有的话可能性就是0。

    阴沉木做的木匣打开,其间一物色呈青紫,形为椭圆,整体冰冷刺骨,散发幽幽寒光。

    直观印象,就像是一只冻在冰柜里的猪腰子。

    而朱大少爷正在观腰,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观胆:“唔~~不错!虚虚,你的伤势好了几成?”

    “估计也就六七成吧,明儿早起就差不多了。”

    莫虚起身,活动活动两条胳膊,注意力放在刚刚打开的长方形包裹当中,却见也是一方木匣,木匣底层带有活屉,活屉之中铺着虎皮。

    虎皮之上,就是传说中的名剑“卧雪”。

    何谓卧雪?

    雪花落于剑刃之上,必剖断为两爿,后熨帖伏卧于锋身两侧,经久不坠。

    一泓秋水,三尺青锋。

    这把剑,极锋利。

    但是断了,茬口参差不齐,竟似被人生生掰断:“可惜了,谁干的?”

    “庄老伯,能续么?”

    “不晓得。”

    朱莫二人一人一句,庄重再次湿了眼窝:“不好说!”

    ……

    ……

    此剑乃是韦天工所铸七剑之中最后一柄,那年卧雪出炉,先师命为之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