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剧烈的颠簸撞得阿默有点五迷三道，他的头上起了好几个大包，膝盖和胳膊上也是淤青一片。

    他刚清醒一些，却见那只蟑螂已经出现在车窗外，它纵身跃上玻璃，把爪子轻轻往玻璃上一放，玻璃便应声破成了碎片。阿默本能地伸出手去挡，蟑螂乘势跳入车内，阿默只觉菊花一紧，抬起脚使尽吃奶的力气往蟑螂头上踹了几脚，他虽然没对蟑螂造成实质性伤害，却阻滞了蟑螂的进攻。阿默乘机翻到后座，从另一侧窗户上狼狈跳了出去。

    经由反冲力，本就重心不稳的汽车摇摆着，一头栽进了几十米高的悬崖底下，发出轰隆一声震天响。阿默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车内没有动静，这么高的距离，就是神仙也摔死了。阿默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离开了悬崖。

    看着来时的路，阿默不禁有些伤感。那对中年夫妇已经命丧黄泉，虽然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但从他们身上，阿默感受到了人性的温暖。他看了看表，离时间重置不到一小时了，现在还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他得赶紧将宝物带回去。

    虽然蟑螂大概率是死了，但为了以防万一，阿默仍然小心翼翼地行进。他沿着一条小河边行走，把脚没入水中，让水流带走自己的踪迹。前进了几百米后，又横穿河流，从另一侧上了岸。

    这时他感到腹部一阵刺痛，掀开衣服一看，发现腹肌上有一块大小几厘米的小伤口，用手摸上去感觉鼓鼓的，里面似乎有异物。阿默忍着剧痛，拨开伤口外皮，竟发现里面若隐若现的有红色光线冒出来，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对外发送某种信号。

    这玩意是什么时候嵌入进来的？阿默猜测应该是在博物馆拿宝物的时候被那爆炸物嵌入的。想到这，他大惊失色，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脚底涌上来，一抬头，果然发现河对岸上，一只黑色的怪物正在鬼鬼祟祟地朝他这边摸索过来，正是那只恐怖的蟑螂。

    这是定位追踪器！

    有这东西嵌在身体里，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那怪物的掌心。阿默把心一横，从挎包里翻出一把匕首。没有酒精和火焰消毒，他只好胡乱用水冲了一下，找了根树枝含在嘴里，便用匕尖插入伤口，硬生生将那颗定位器挖了出来。

    阿默用水冲洗了伤口，擦掉因疼痛而流下的眼泪和鼻涕，再拿出快速愈合剂朝伤口处喷了两下。一阵泡沫瞬间将伤口包裹，痒痒的感觉让他感觉很舒服。

    来不及疗伤，蟑螂的脚步正在迫近，阿默将那定位器奋力扔进河里，然后撒丫子朝树林里猛跑。他一刻也不敢松懈，一路连爬带滚，身上沾满了泥土和枯叶，样子狼狈不堪。

    他原以为将定位器丢在河水里，可以误导蟑螂，甩开至少几公里的距离。可那蟑螂没那么好糊弄。它内置光谱分析仪，可通过高对比光谱分析追踪他的足迹，在发现被丢弃的追踪器后，便立马开启了光谱分析模式，追踪他的足迹而来。

    阿默怎么也没想到蟑螂这么快就追了上来，他感觉背后窸窸窣窣，却不敢回头去看。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情急之下，他跳到路旁一棵一人粗的枯树。刚一爬上去，蟑螂就窜了出来，吓得阿默差点失手掉下去。

    蟑螂围着树干转了两圈，然后抬头与阿默四目相对，阿默吓得又往上爬了几米。再回头往下看时，发现蟑螂直往树干上跳，由于四肢没有利爪，它很快就滑了下去，如此跳了十来次，都无功而返。

    阿默见状心中大喜，原来这蟑螂虽然厉害，却不会爬树！

    阿默不禁来了兴头，朝蟑螂嘲讽道：“上来呀孙子，爷爷在上面等你呢，怎么不敢上来了，我看你是武大郎卖豆腐——人怂货软。”

    蟑螂抬起头看了会儿阿默，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只见它收起四肢，身体向中间聚拢，又变回了圆球状，蹲守在树下。

    阿默心里直骂娘，这东西看来是和自己彻底扛上了，非弄死自己不可。

    阿默观察着四周，这颗树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空地上，脚下是唯一的逃生之路，却被机械蟑螂死死把守着。阿默皱起眉头，一筹莫展。

    天渐渐又下起雨来，奔忙了半天，阿默感觉身体早已被掏空，又长时间未进食，此时倦意袭来，他眼皮似是有千斤秤砣吊在上面，已经抬不起来了，遂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之中，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妹妹住在海边的木屋里。那里空气澄净，大海湛清。他们欢快地在沙滩上漫步，温润的潮水漫过脚踝，携带着细小柔软的沙子从脚趾中穿过，久违的阳光洒落在头顶，温暖着二人的心田。就这样走着走着，突然沙滩毫无征兆地塌陷，他和妹妹双双坠入深渊之中......

    阿默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往下掉，情急之中，他奋力抓住了下面的一根树枝，稳住身形，才没有使自己掉在那蟑螂头上。

    他看了眼蟑螂，发现它头上慢慢地亮起几根细线，然后动作迟缓地伸出四肢，抬起头细细观察阿默。

    阿默没见过那种线条，一时间搞不清它的含义，但他突然想到在不少电器上看过类似的标志，他恍然大悟，那是电量指示灯！再联想到这机器蟑螂白天活动，晚上却缩成一团，料想应该是太阳能驱动。于是，一个脱身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

    计划并不复杂，那就是制造扰动，耗光它的电量。每默念300秒，阿默就敲一下树干，震动传至地面，蟑螂就会伸展四肢，起身观察。如此往复，蟑螂总会耗干电量。

    试了十多次后，机械蟑螂竟不再反应。没道理这么快耗干，阿默心想。他试探着往下爬去，刚接触地面，机械蟑螂就伸出了四肢，吓得阿默一溜烟又爬了上去。

    没想到那蟑螂十分聪明，竟会识别模式，自主学习，在上当十几次后，便不再反应了。

    阿默的耗电计划失败，但他并没有气馁，见蟑螂适应了敲击树干，便又新生一计。

    他折下一段树枝，撇成小节，照例每隔300秒往下面丢一节，等蟑螂适应了新的模式后，人再下到地面。他就用这种“狼来了”的把戏，竟成功骗过了蟑螂，逃之夭夭。

    阿默知道那蟑螂迟早会醒来，所以一刻也不敢停留，一口气跑了十多公里，直到一处建筑外面才停下来。阿默此时又累又饿，气喘吁吁，他看了眼手表，还有不到半小时，徒步回去是不可能了，他打算进入建筑内部试试运气。

    那建筑像是一幢官邸，门口的牌匾早已风化腐烂，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有“凌云”两个字。建筑外面有一圈带着电网的围墙围着，但好在大门并不太高，阿默踩着门上的卯钉，没有费多大力气便翻进院子里。

    好几辆黑色防弹小轿车静静地躺在院子里，车顶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来有很长时间没有使用了。

    阿默径直走进房子寻找食物和水。屋里面空间广阔，陈设也十分豪华，虽经岁月的洗礼，但都完好无损，能看出曾经的气派。

    一楼是客厅，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阿默转到二楼，推开了楼梯旁一间卧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差点摊倒在地。

    只见一家三口整整齐齐躺在一张卧床上，他们的皮肤干枯发黑，皱得像被揉烂了的砂纸；两只眼眶深深凹陷，如同两只黑漆漆的洞口，斜向上盯着头上的天花板；嘴巴都大张着，似是对来人诉说着无言的悲剧。

    女人和小女孩胸口上各有一处枪伤，而男人手上拿着一把制式手枪，脑袋一边有个大洞，歪向一侧，像是枪杀了家人后再自杀身亡。

    阿默定了定神，走到床沿边。一家三口如此死去不觉让人扼腕叹息，究竟是什么力量会让一个男人亲手杀死自己朝夕相处的爱人和女儿呢？阿默想不明白，而此刻他也尚未脱离危险，机械蟑螂可能已经苏醒，甚至可能追到了门外。他没余心探究陌生人的故事，设法自保才是当务之急。

    男人手上的枪是个不错的武器，但男人的手握得很紧，加上遗体僵硬，阿默把枪连同遗体拖下床都没能取下来。他只好去到厨房，拿了把菜刀来到男人身边。阿默本是无神论者，向来鄙视那些求神拜佛的人，认为他们愚昧无知，只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物上面，然而，面对此情此景，他却不自觉地跪下来，双手合十祈求这一家人的原谅。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总希望能做点什么，即便是行迷信之事也比无所事事好，那多多少少能给心理带来安慰。

    祷告之后，阿默才忐忑不安地切下男人的手指，取走了手枪。他擦拭了下枪，虽然从来没用过，但电视里看过不少，摸索一番后就学会了。他检查了弹匣，里面还有一半子弹。

    这时，他似乎听见院外有异响，便来到阳台上探头观察，外面除了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他回身，看到阳台边的沙发上放着一叠红色标题的文件，上面隐约有“绝密”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