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暗日沉，合大地为囚笼，以万物为刍狗；风雨如晦，盖苍穹为幽壑，蔽千古为长夜。
多彩的霓虹灯下，逼仄的暗巷阴暗、潮湿，充斥着垃圾的霉味、廉价的胭脂气和死尸的腐臭。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年，时断时续，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在霓虹灯都照耀不到的角落里，一桩罪案正如常上演。
几个壮汉正在围殴一名瘦弱的中年男子。一名壮汉从背后勒住他的双臂，另一名则挥舞着铁拳照着男人的脑袋左右开弓。
壮汉长得五大三粗，右手手臂是纯金属打造，由于长久风吹雨淋，上面锈迹斑斑，胶线一层层裸露在外，在霓虹灯下闪着阴森的彩光。
廉价义肢虽年久失修，却并不影响它的威力，在拳拳到肉的重击下，男人的脸早已糜烂不堪，露出森森牙床。
男人抬起头，血肉模糊中，看着墙角啜泣的小男孩，勉力挤出一抹微笑，他的牙床更大了。
“默。”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瞧瞧你都惹了些啥人？”
男孩半坐在潮湿的水泥地上，看着中年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无助和内疚。
男人话音刚落，又一记金属重击捶在他的面颊上，巨大的震动震飞了他的一只眼睛，滚到了小男孩的脚边。这时，暗巷角落的阴暗处响起了金属触地的咚咚声，一名满脸阴郁的男人走了出来，下身两只金属章鱼脚踩在坑坑水洼上，污水四溅。
他一只手牵着名舔着棒棒糖的黄发儿童，另一只手挥舞着半透明手枪说：
“好啦，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走到中年男人面前蹲下来，侧过脸，看了看黄发儿童脸上一处不深不浅的挠伤说，“下不为例。”
绝望的小男孩看见章鱼男起身离开，心里面顿时涌出一线希望，恶魔就要走了，苦难到此为止。但他父亲的表情却不容乐观。
“默，要坚强，照顾好你妹妹。”他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放出视死如归的光芒。
果然，章鱼男没走几步便突然转身，用手枪对准了中年男子的脑袋。
砰！
阿默突觉脑袋生痛，睁开眼，脚下滚动着一只躁动的激光笔，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老师恨铁不成刚的眼神和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又环顾四周，同学们都嗤嗤笑着，后排几个笑得尤其厉害。
阿默回过神来，将头发拨捋整齐，低头时发觉雪白的桌子上面，几颗脑机接口歪七扭八。他不禁皱了皱眉，伸手把脑机接口按照数学、语言、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顺序重新排列整齐，再用直尺量了量，确保它们水平，并处在桌子的0.618比例线上。最后，他又从桌子边缘的缝隙中，拈起一根睫毛，用纸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做完这一切，看见自己的领地上再没有一丝混乱，一切井井有条，他这才舒了口气。
“阿默！”老师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
阿默倏地站起身子，高喊：“到！”
“知道你这次模拟考考了多少分吗？”中年男人的咆哮声响彻教室，溢出走廊，吓跑了一群在护栏上寻食的变异黑麻雀。
阿默大睁着熊猫鱼泡眼，摇了摇头，一头浓密的黑发跟着左右晃动。
“零！”老师突然压低了声音，两手合在一起比了个圈，讥讽说，“零蛋，我家的狗都都不止这个分数。”他的后半句几不可闻，像是在某人的耳边说悄悄话，充满了嘲弄意味。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后面几排的同学已经乐不可支，拍起了桌子。
“再看看人家。”老师又陡然提高了音量，从三D电子黑板上调出了班花丽娜的试卷，那是一张整洁的满分答卷，几乎找不出一点瑕疵。
阿默看向试卷的主人，丽娜满脸喜悦，面色潮红，骄傲地回看阿默，似乎是特意向他证明一样。
“人家不仅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家里又有......”
后排传来了几声口哨，老师不得不按了按桌上的肃静蜂鸣器。
“安静！”老师不耐烦地说，“阿默，你这样下去，还怎么为社会做贡献！”
“别怕，默。”后排一名叫李朝阳的同学嬉皮笑脸着说，“没人要来我家，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个弼马温做做。”他旁边几名死党纷纷大笑着鼓掌。
老师白了他们一眼，对阿默说：“下课后去一趟教务处，你班主任要找你谈话。”
教务处位于教学楼的西侧，中间以一条连廊相接，坐上传送履带，不消五分钟即可到达。不过阿默并没有坐履带，他认为适时的走路对身体有好处。自从父亲死后，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阿默一直严于律己，不辜负父亲的临终期望。
阿默低头走在连廊上，心情忐忑。他的班主任是一名严肃的中年女性，更年期的临近让她敏感易怒，常常冷不丁出现在后门，把上课搞小动作的学生当场拎出门外，丝毫不顾忌其他学生和正在上课的老师，任由他们目瞪口呆。
阿默想着班主任找他铁定没什么好事，不禁有些紧张，左手臂外侧微微发起痒来。他撸起袖子奋力挠了几下，感觉稍微好了一些，然后放下袖管，又沾了点口水将上面的褶皱捋平。
快到教务处门口时，发生了一件怪事。他突然看见整座大楼瞬间发生了扭曲，像哈哈镜一样放大又缩小，他惊讶地揉了揉眼，想看清一些，刚才的怪异景象就马上消失了，大楼恢复了常态。阿默只觉得最近太累了，又加上精神紧张，所以才出现了奇怪莫名的幻觉。
教务处的大门敞开着，阿默站在门口向里张望。教务处内部是一片奶白色的装潢，中间是一颗大型的裸眼全息生成器，生成器上方密密麻麻投影着全校三万多名学生的大脑精细结构。四周教师工位以全息生成器为中心围成一圈，方便共同讨论学生的大脑发育情况和知识掌握进度。
阿默的目光在教务处数百个圆形工位上来回巡视，终于发现了班主任的身影。她正拿着红外摇控器，来回翻看研究阿默大脑的全息结构。
阿默正想着要不要现在打断她，没想到班主任已经瞥见了站在门口局促不安的阿默。
“阿默，来得正好，正想找你呢。来来，进来。”班主任仍盯着阿默的大脑结构，像是在对着大脑说话，而不是他本人。
由于班主任的嗓门大，所有老师都齐刷刷看向阿默。阿默如芒刺在背，低头垂手，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来到班主任身边。
“看看。”班主任转动着阿默的大脑皮层，“这沟回面积，全校找不出三个比你还大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班主任一时激动，唾沫星子四处喷洒。
阿默很想擦掉脸上粘稠的口水，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在发威的母老虎面前做这种事无异于自杀。他只好凝神屏息，拼命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把脸上的口水甩掉似的。
“意味着你的智商至少可以在全校排前三！”
更大一陀飞沫正中阿默的眉心，他下意识紧闭双眼。
“睁开眼睛，闭什么闭？我很丑吗？再丑也不会比你的试卷丑！看看你这次考试的分数，简直创造了本校的历史记录，而且我敢断言，未来一百年内都没有人会打破！”
阿默低着头，如果口水无法避开，那就尽量牺牲头发吧，至少没那么难受。
“抬起头来。”发完火后，班主任语气突然缓和了些，“阿默，我知道你父母都不在人世，像你这样的年龄照顾自己都已经很不容易，别说还要照顾上初中的妹妹。我女儿和你差不多般大，我很明白。但这些都不能构成你成绩差的理由，要知道，你在这里的学习成绩，直接决定了你的未来。”
班主任说到这叹了口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想想看吧，阿默，这个社会是很残酷的，它不养闲人，不能产生价值的人会怎样？沦为流浪汉，我们有很多被淘汰的学生都成了流浪汉，他们平均寿命只有三年。到那时候，你还能照顾你妹妹吗？”
班主任这一番话直击阿默的软肋，他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赶紧仰起头，努力不让里面的东西流下来。
“阿默，你的机会不多了，你知道我们学校是末位淘汰制，连续三次排名垫底的话，谁也保不住你。明白吗？”
阿默快速擦了下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老师。”
“好啦，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你能听进去，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班主任摸了摸阿默的头，“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好苗子。”
阿默第一次感受到了长辈的谆谆教诲，临走时，他朝班主任深深鞠了一躬。
“谢老师教诲。”他咬着牙说。
出了学校，天已经暗了下来。校门口此时正走过一群游行队伍，他们拉着“欢迎八曜归一”的横幅，高喊着“抵制永昼、打倒天宫”的口号。但他们没走多远就被全副武装的联邦军警用脉冲声波驱散了。
阿默不想被军警误会，把他也当成游行的一分子，于是从侧门绕开走出学校。
多彩的霓虹灯下，逼仄的暗巷阴暗、潮湿，充斥着垃圾的霉味、廉价的胭脂气和死尸的腐臭。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年，时断时续，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在霓虹灯都照耀不到的角落里，一桩罪案正如常上演。
几个壮汉正在围殴一名瘦弱的中年男子。一名壮汉从背后勒住他的双臂，另一名则挥舞着铁拳照着男人的脑袋左右开弓。
壮汉长得五大三粗，右手手臂是纯金属打造，由于长久风吹雨淋，上面锈迹斑斑，胶线一层层裸露在外，在霓虹灯下闪着阴森的彩光。
廉价义肢虽年久失修，却并不影响它的威力，在拳拳到肉的重击下，男人的脸早已糜烂不堪，露出森森牙床。
男人抬起头，血肉模糊中，看着墙角啜泣的小男孩，勉力挤出一抹微笑，他的牙床更大了。
“默。”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瞧瞧你都惹了些啥人？”
男孩半坐在潮湿的水泥地上，看着中年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无助和内疚。
男人话音刚落，又一记金属重击捶在他的面颊上，巨大的震动震飞了他的一只眼睛，滚到了小男孩的脚边。这时，暗巷角落的阴暗处响起了金属触地的咚咚声，一名满脸阴郁的男人走了出来，下身两只金属章鱼脚踩在坑坑水洼上，污水四溅。
他一只手牵着名舔着棒棒糖的黄发儿童，另一只手挥舞着半透明手枪说：
“好啦，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走到中年男人面前蹲下来，侧过脸，看了看黄发儿童脸上一处不深不浅的挠伤说，“下不为例。”
绝望的小男孩看见章鱼男起身离开，心里面顿时涌出一线希望，恶魔就要走了，苦难到此为止。但他父亲的表情却不容乐观。
“默，要坚强，照顾好你妹妹。”他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放出视死如归的光芒。
果然，章鱼男没走几步便突然转身，用手枪对准了中年男子的脑袋。
砰！
阿默突觉脑袋生痛，睁开眼，脚下滚动着一只躁动的激光笔，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老师恨铁不成刚的眼神和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又环顾四周，同学们都嗤嗤笑着，后排几个笑得尤其厉害。
阿默回过神来，将头发拨捋整齐，低头时发觉雪白的桌子上面，几颗脑机接口歪七扭八。他不禁皱了皱眉，伸手把脑机接口按照数学、语言、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顺序重新排列整齐，再用直尺量了量，确保它们水平，并处在桌子的0.618比例线上。最后，他又从桌子边缘的缝隙中，拈起一根睫毛，用纸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做完这一切，看见自己的领地上再没有一丝混乱，一切井井有条，他这才舒了口气。
“阿默！”老师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
阿默倏地站起身子，高喊：“到！”
“知道你这次模拟考考了多少分吗？”中年男人的咆哮声响彻教室，溢出走廊，吓跑了一群在护栏上寻食的变异黑麻雀。
阿默大睁着熊猫鱼泡眼，摇了摇头，一头浓密的黑发跟着左右晃动。
“零！”老师突然压低了声音，两手合在一起比了个圈，讥讽说，“零蛋，我家的狗都都不止这个分数。”他的后半句几不可闻，像是在某人的耳边说悄悄话，充满了嘲弄意味。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后面几排的同学已经乐不可支，拍起了桌子。
“再看看人家。”老师又陡然提高了音量，从三D电子黑板上调出了班花丽娜的试卷，那是一张整洁的满分答卷，几乎找不出一点瑕疵。
阿默看向试卷的主人，丽娜满脸喜悦，面色潮红，骄傲地回看阿默，似乎是特意向他证明一样。
“人家不仅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家里又有......”
后排传来了几声口哨，老师不得不按了按桌上的肃静蜂鸣器。
“安静！”老师不耐烦地说，“阿默，你这样下去，还怎么为社会做贡献！”
“别怕，默。”后排一名叫李朝阳的同学嬉皮笑脸着说，“没人要来我家，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个弼马温做做。”他旁边几名死党纷纷大笑着鼓掌。
老师白了他们一眼，对阿默说：“下课后去一趟教务处，你班主任要找你谈话。”
教务处位于教学楼的西侧，中间以一条连廊相接，坐上传送履带，不消五分钟即可到达。不过阿默并没有坐履带，他认为适时的走路对身体有好处。自从父亲死后，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阿默一直严于律己，不辜负父亲的临终期望。
阿默低头走在连廊上，心情忐忑。他的班主任是一名严肃的中年女性，更年期的临近让她敏感易怒，常常冷不丁出现在后门，把上课搞小动作的学生当场拎出门外，丝毫不顾忌其他学生和正在上课的老师，任由他们目瞪口呆。
阿默想着班主任找他铁定没什么好事，不禁有些紧张，左手臂外侧微微发起痒来。他撸起袖子奋力挠了几下，感觉稍微好了一些，然后放下袖管，又沾了点口水将上面的褶皱捋平。
快到教务处门口时，发生了一件怪事。他突然看见整座大楼瞬间发生了扭曲，像哈哈镜一样放大又缩小，他惊讶地揉了揉眼，想看清一些，刚才的怪异景象就马上消失了，大楼恢复了常态。阿默只觉得最近太累了，又加上精神紧张，所以才出现了奇怪莫名的幻觉。
教务处的大门敞开着，阿默站在门口向里张望。教务处内部是一片奶白色的装潢，中间是一颗大型的裸眼全息生成器，生成器上方密密麻麻投影着全校三万多名学生的大脑精细结构。四周教师工位以全息生成器为中心围成一圈，方便共同讨论学生的大脑发育情况和知识掌握进度。
阿默的目光在教务处数百个圆形工位上来回巡视，终于发现了班主任的身影。她正拿着红外摇控器，来回翻看研究阿默大脑的全息结构。
阿默正想着要不要现在打断她，没想到班主任已经瞥见了站在门口局促不安的阿默。
“阿默，来得正好，正想找你呢。来来，进来。”班主任仍盯着阿默的大脑结构，像是在对着大脑说话，而不是他本人。
由于班主任的嗓门大，所有老师都齐刷刷看向阿默。阿默如芒刺在背，低头垂手，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来到班主任身边。
“看看。”班主任转动着阿默的大脑皮层，“这沟回面积，全校找不出三个比你还大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班主任一时激动，唾沫星子四处喷洒。
阿默很想擦掉脸上粘稠的口水，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在发威的母老虎面前做这种事无异于自杀。他只好凝神屏息，拼命摇头，好像这样就能把脸上的口水甩掉似的。
“意味着你的智商至少可以在全校排前三！”
更大一陀飞沫正中阿默的眉心，他下意识紧闭双眼。
“睁开眼睛，闭什么闭？我很丑吗？再丑也不会比你的试卷丑！看看你这次考试的分数，简直创造了本校的历史记录，而且我敢断言，未来一百年内都没有人会打破！”
阿默低着头，如果口水无法避开，那就尽量牺牲头发吧，至少没那么难受。
“抬起头来。”发完火后，班主任语气突然缓和了些，“阿默，我知道你父母都不在人世，像你这样的年龄照顾自己都已经很不容易，别说还要照顾上初中的妹妹。我女儿和你差不多般大，我很明白。但这些都不能构成你成绩差的理由，要知道，你在这里的学习成绩，直接决定了你的未来。”
班主任说到这叹了口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想想看吧，阿默，这个社会是很残酷的，它不养闲人，不能产生价值的人会怎样？沦为流浪汉，我们有很多被淘汰的学生都成了流浪汉，他们平均寿命只有三年。到那时候，你还能照顾你妹妹吗？”
班主任这一番话直击阿默的软肋，他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赶紧仰起头，努力不让里面的东西流下来。
“阿默，你的机会不多了，你知道我们学校是末位淘汰制，连续三次排名垫底的话，谁也保不住你。明白吗？”
阿默快速擦了下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老师。”
“好啦，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你能听进去，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班主任摸了摸阿默的头，“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好苗子。”
阿默第一次感受到了长辈的谆谆教诲，临走时，他朝班主任深深鞠了一躬。
“谢老师教诲。”他咬着牙说。
出了学校，天已经暗了下来。校门口此时正走过一群游行队伍，他们拉着“欢迎八曜归一”的横幅，高喊着“抵制永昼、打倒天宫”的口号。但他们没走多远就被全副武装的联邦军警用脉冲声波驱散了。
阿默不想被军警误会，把他也当成游行的一分子，于是从侧门绕开走出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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