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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珍珠果

    “呜……”

    人的力气竟然可以这样大,在自己窒息之前,脖子就得被生生卡断。此刻,厄舍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挣扎着想扳开掐住自己的铁爪。但任凭他怎么扒拉,喉咙上的双钳几乎纹丝不动。

    为什么?厄舍的大脑一片混乱。发生了什么?危险的来源不该是丽姬娅吗?

    乌博弓腰骑在猎物身上,无声地狞笑。一个举止轻浮的年轻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刚咬住兔子的郊狼。

    几个呼吸间,他本就疲惫虚弱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双眼越来越难以睁开,扭动挣扎的身体也缓慢下来下来。他的右手还无力地扒拉着乌博的手,左手则死死抓着乌博的右臂。

    “变成鬼魂别来找我啊,野种。”乌博眼里燃烧着火焰,嘴把往两边咧到了最大,从齿缝间挤出恶毒的词句,“要怪就怪那个眼尖又多嘴的传教士吧!”

    随着乌博越掐越紧,身体各处的知觉如四散的游蛇,逐渐离厄舍而去。有记忆的五年以来,这是第一次感到自己在与死亡贴面呼吸,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充斥着心脏。......但是,这麻木疲惫的生活真的值得他为之拼命吗?自己现在孑然一身,前路灰暗,这样一无所有的人生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自己在梦境里已经“死”过很多次,不差这一次了......

    纷繁的幻象开始在他眼前明灭,意识也逐渐模糊。在最后的时刻,走马灯为他播放了最后的画面,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温暖的房间里,一个男孩和他的父母围坐在一张圆餐桌前,兴奋地讲述自己梦想。父亲在告诫他吃饭的时候少说话,母亲则一边微笑一边咀嚼,歪头注视着这对正鸡同鸭讲的父子。

    “妈妈……”细若游丝的呻吟顺着厄舍的嘴唇流出。不!他还不想死!为了父母,为了自己的欲望,或为了未来可能出现的好事也好,他还想继续活下去。就是在梦里死过再多次也好,在这个世界心灰意冷也好,当死亡真正来敲门的时候,对生命的渴求和热爱才真正爆发出来!

    一束月光掠过窗口,略过乌博脸颊,最后停留在厄舍几乎已闭上的眼睛上。

    霎时,一股活力灌进厄舍的四肢百骸,让已经松弛下来的身体猛地绷紧,脑袋也瞬间回复清明,在最后的求生欲支持下,厄舍咬紧牙关,抬起右手,尽全力抠在乌博眼睛上。

    “啊!”乌博放开身下的猎物,捂着眼痛苦地尖叫,紧接着便感觉到胸口被狠狠地重击,怎么也没想到濒死的家伙还有这样的力气。被冷不防地一击,他失去平衡,往后趔趄着倒在地上,但仍比厄舍更先站稳,而厄舍回光返照的活力几乎只支撑了一瞬,此刻不得不扶着窗框,喘着粗气。

    乌博强行把冷笑挂回自己脸上,眼中的惊怒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甩了甩被厄舍掐痛的右臂——却发现右臂并没有按预想地行动。

    厄舍的力量本不该能掐痛他,但右臂却失去了知觉。乌博惊愕地发现,不仅是右臂,从被厄舍紧掐的部位开始,麻醉的电流顺着血管游向全身,几秒间,自己右半边身体几乎已经要垮在地上,狂怒的炽焰点燃了他的眼睛——当然只有左眼。知道已经中招,他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用依然矫健的左脚猛地蹬地,像一只受伤的郊狼般扑向厄舍。

    乌博弓起身子,横撞在厄舍肚子上。厄舍当然没力气躲闪,但也没被乌博扑倒。他用背的下半部分紧紧贴着墙,后面就是乌博之前骗他来看的那扇车窗。

    尽管厄舍已是强弩之末,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乌博的力气正越来越小。他咬牙撑着,双手卡着乌博的肋间,不让乌博重新把自己放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乌博的力气小到几乎瘫软下来时,厄舍拼尽最后的力气提起这个坏种往窗外灌去。

    本应是猎手的人此刻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愤怒尖叫,却没能成功反抗——他不似人声的叫声在落出窗外不到一秒后便戛然而止。

    没敢再向窗外查看,厄舍心跳剧烈地背靠着车厢墙壁慢慢滑下,直到屁股接触地面。他喘了一会气后,身体才开始不住地颤抖,后怕和恐惧的情绪也随之不受控制地泛滥开来。

    “我刚刚是,”厄舍双手环抱住膝盖,因为恐惧而小口小口地哈着气。“把他杀了吗?”

    现在应该怎么办?直接去自首吗?最后会被判正当防卫吗?手上的这份医务员工作还保得住吗?

    肯定保不住了。

    他又开始想念首都那个已不存在的小家。就算幻想和异常从他世界里彻底消失,“现实生活”也已经提着棍棒,堵在他本就不光明的前路上了。

    麻了......

    此时,食欲忽然狂涌上来。肚子好饿,还是先吃饭吧,掉落在地上的魔胶此时已经完全和珍珠果融合,正散发着香气呢。

    火车依旧哐哐隆隆地前进,和人生一样,在到达目的地前不会停下。厄舍爬到魔胶前,小心翼翼的把它捧起,刮掉沾了太多灰尘的部分,大口吞着魔胶。它又软又黏,清甜的口味就和母亲生前做给他吃的黑蛋糕一样。想到这里,厄舍心里更麻,吃得却更起劲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大概是乘务员吧。但他完全没有理会,只顾狠狠进食魔胶。

    几分钟前,当乘务员听到异动往车尾走的时候,他并未预料到眼前的情景:一名满头是血的男子正抓着地上的黑泥吃。

    在愣了半晌后,乘务员犹豫地问道:“先生,你在这干嘛?”

    厄舍抬起扭曲的脸,张了张嘴,却被满口的魔胶堵住了喉咙。囫囵吞下食物后,才颤抖地挤出几个字:“乌博……他……”

    “什么?”有点不耐烦之余,乘务员又有些害怕,地上的这个家伙精神状况不是很对劲。

    “掉......下车,他下车......他......”

    “乌博?下车?嗯......”乘务员疑惑地重复了一下他唯一能听清的词语,好像想起了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更疑惑了,“那又怎么样?”

    厄舍呆滞地看着乘务员,什么也没说,但能感觉到,又有什么超出他认知的事情要发生了。

    “你说的是那个没正形的无赖吧,我记得这个名字。”乘务员摇了摇头,“第二站我就发现这个无赖逃票,而且还说什么都不愿意补票,直接被我赶下车了。”

    似乎,乘务员理解的下车和厄舍想表达的下车的意思稍微有点差别。

    “他……他,没再上车吗?”厄舍终于拼出一句流利的话。

    “第二站检票很严,他上车我肯定知道。”乘务员表情尴尬地把厄舍从地上拎起来,扶着他往原座位走。乘务员不是没见过那些分离的情人要死要活的,但今天这个场面确实是第一次见。

    ......

    重新走在火车的过道上,看着见过的熟悉景象,厄舍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对自己精神的怀疑和对“正常世界”的认知失调让他的自我几近崩塌。

    刚刚的一切是梦吗?幻想症是否再次复发?此刻他几乎已经不敢说自己分得清虚幻和现实了。每当发现有什么异常正发生时,总会有东西跳出来否定他的猜测甚至记忆。医院那次也是,传教士也是,丽姬娅也是。说到底,哪些是幻想的产物,哪些又是真的发生过的?

    厄舍又重新坐回丽姬娅对面。面前的乘客仍然处在香甜的梦乡里,这节火车还是哐哐隆隆地前进,好像和他离开座位前相比一切都没有变,但已填饱的肚子和脖子上的勒痕会提醒他刚刚发生的并不是梦境。

    回到座位上给自己稍稍包扎以后,他静坐了五分钟,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委屈,恐惧,迷茫,各式各样的情绪才又涌上心头。他又看了一眼伏在桌子上的丽姬娅,轻微的呼吸声和她娇小的身子一同起伏。一团又一团的激烈想法挤满了他的脑袋,现在要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不过,此刻还是睡觉比较好,尤其在麻木到要燃烧的时候就应该睡觉。五分钟过后,他闭上眼,向后靠去,紧了紧他的黑色大衣,很快就睡着了。

    ……

    首都,上城区一所不起眼的灰色小楼。

    “下城区医院的那码事调查的怎么样?”一位面目清冷的女士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着手里的厚厚的一叠报告,随口问道。

    “不顺利。看起来像是由‘野种’出生引起的,但查了一圈都没找出来。现在正往仪式方面调查,暂时都还没结果,”站在她对面的男子快速回答。他穿着黑色制服,有一双温和且有说服力的金色眼睛。

    “没查出来就算了,”女上司皱了皱眉,放下报告,“别在下城区浪费太多资源,水瓶。尽快把人手都调回上城区,辛莱顿的事已经闹出太多风雨。”

    名叫水瓶的男人点了点头,走到房间角落的柜子前,从包里抽出一张文件塞进了柜子的最底层。接着,告知上司有两场很重要的“会议”在等着自己后,他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