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求亲

    小院已经打扫出来，还是让她住在那里，没有人问她为什么要和离，也没有人要她解释当时去后殿给皇帝和丽妃看了什么让他们转了心思，也没有人问起她在王府的事，沐辰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所作的决定，从来不需要向家人解释，只要她做了，家人就无条件支持，既然狠下心来离开了，就说明那个地方，是她不愿意回忆甚至提起的地方，那便不提。

    父亲和叔叔们不在，和母亲、婶婶们一起，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吃了团圆饭，二婶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当朝太子少师叶亭书，一眼就能看出是书香世家走出的大家闺秀。三婶父亲是掌銮仪卫事大臣苏俞安，三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受尽宠爱，怎么看都是从小娇养长大的，如今的样貌还似从前一般，没有半分改变。

    沐辰就回了小院，嬷嬷为她清洗伤口，擦药，熬药，又是忍不住的心疼：“郡主生得好，皮肤也好，这要是留了疤，真就是白璧微瑕了。”她拉住嬷嬷的手：“嬷嬷，无妨，我不在意的，别告诉母亲和婶婶们，当日我既答应陛下不再提起此事，那就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我会好好养伤，尽快复原的，好不好？”嬷嬷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点头答应了，那一道道刺目的痕迹，便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昨日从宫里出来前，丽妃和皇帝派人送出来很多的祛疤膏，可是沐辰从来不让给她嬷嬷用。不多时沐辰就睡着了，回了家，没了防备，人都放松了很多。嬷嬷微微一笑，用薄纱覆盖住她的后背，又把被子向没有药膏的地方挪了挪，这才出去。

    夜色渐深，荣王府陷入寂静，一道身影悄悄跨过院墙，轻手轻脚地来到沐辰的房间，看着床上熟睡的人，薄纱下是涂了药膏的皮肤，可以看见狰狞的鞭痕，那道身影轻轻坐在床边，看了她很久，看着她的后背，手悬在上空好久，还是没有触碰，在妆匣里拿出一盒药膏，又放回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盒子，而后看看床上的人，闪身走了。

    自从受伤，沐辰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次总算是睡了个好觉，母亲和婶婶们都没有来打扰她，弟弟身有朝职，午时才能下朝，自然不会晨起打扰她。她本身也习武，每日起床的时间总是在卯时，若不是受伤虚弱，定然不会晚起，饶是如此，也只迟了一个时辰她便起了。休息了较长时间，又好好涂了药吃了药，伤口也慢慢结痂，她依旧让雨凝画好妆容去见了母亲。

    艺华郡主站在女儿面前竟像是姐妹一般，沐辰的容貌有七分源自母亲，眉眼柔和，深邃且含情，略清瘦的脸，高挺的鼻梁，不施妆而红的薄唇，母亲也是如此，只是母亲眉宇之间没有沐辰所显的那份将门英气，更多的是女性的柔和。

    “母亲。”沐辰开口喊她。艺华郡主放下手中的绣样转身迎她，面带微笑看着她：“刚回家，不多睡一会儿吗？”沐辰笑了：“已经多睡了一个时辰了，还怎么睡得着啊。”母亲拍拍她的手：“饿了吗？还没用早膳吧？”沐辰点头。艺华郡主命人把厨房里的粥和菜端过来，沐辰靠在她的肩上：“母亲是不是料到我这时候醒了，所以才给我准备好早膳了。”艺华郡主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早就做好了，一直给你热着呢，等你起床后吃。”沐辰笑着，拉着她的手撒娇：“母亲做了什么？”艺华郡主回她：“你喜欢的山药红枣粥和胭脂鹅脯，又做了几个小菜，免得发腻。”沐辰在母亲肩膀上蹭了蹭：“谢谢母亲。”

    两个人坐在桌前，沐辰吃着，母亲在旁边绣着花样，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正吃着饭，便有小厮来报：“夫人，小姐，前厅有人求见。”艺华郡主放下绣样问：“何人？”小厮回禀：“铭郡王府，慎郡王府，仁郡王府，淮毅将军府，忠信将军府，顾远将军府，信阳将军府，佑硕侯府，敏信侯府。”艺华郡主眉头微皱，心中有疑：“一时间，为何这么多人？”小厮面上带笑：“夫人，几位府上，都是为……求娶小姐而来。”艺华郡主还未有什么反应，沐辰那边已经险些砸了碗，咳嗽起来，雨凝连忙上前轻拍着她的后背，还要避开受伤的地方，艺华郡主无奈摇头给她递上手帕，好一会儿沐辰才缓过来，额头上又有一些汗珠，她感觉到后背结痂的伤口又有些裂开，但是控制不住自己咳嗽。问出一句：“我？”那模样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小厮点头：“是的，小姐。”艺华郡主看出了自家女儿的想法：“你是亲自去，还是母亲替你去？”沐辰撇撇嘴，眨着大眼睛看着母亲：“母亲，你去吧。”艺华郡主摸摸她的头：“好，你继续吃东西，我去。”沐辰微笑着拉拉她的手：“谢谢母亲！”艺华郡主去了前厅，沐辰继续在这里悠哉悠哉的吃东西，冲雨凝招招手：“雨凝，”雨凝走过来：“小姐，怎么了？”自从离开承王府，所有人就都改了对沐辰的称呼，在家中，即使沐辰是皇帝亲封的郡主，也称为小姐；在外则称为郡主。艺华郡主本应称为荣王妃，但是因为异性王爵不宜与亲贵称呼相同，所以从开始时王府诸人就称王妃为夫人，因此，皇城中的诸位异性王爵群起效仿，皇姓与异性王爵之间的称谓泾渭分明。沐辰笑着：“你去前厅看看，母亲是怎么拒绝他们的，回来跟我说说。”雨凝点头，得了吩咐就走了。雨凝心里是高兴的，小姐本身就是活泼跳脱的性子，恪守礼仪却也不拘小节，去了承王府三年，生生把性子转了个样，变得暮气沉沉，不苟言笑，连说话都是谨小慎微，不仅是雨凝，所有跟着沐辰的奴婢和小厮都心疼自家小姐，幸好，小姐现在回来了，还是以前的样子。

    艺华郡主到了前厅，正在喝茶的众人起身，双方行平礼。艺华郡主走向主位坐下：“诸位请坐。”众人坐下，淮毅将军先开口了：“夫人，在下此来是为犬子求娶郡主做正妻，犬子今年二十，心悦郡主，一直未曾娶妻，今番特来求亲。”说罢向身后的世子看了一眼，世子走出来，一身玄衣，看得出是战场杀伐之人，淮毅将军镇守淮海边界，世子更是十二岁随父上战场，练就一身好武艺，淮毅将军名程亦治，世子名为程庆斛，身材匀称，面容有五分像父亲，略显黝黑的皮肤，眉眼倒是漂亮的，应当源自于母亲，不比承王的绝艳容貌，却也是清秀帅气。躬身一拜后开口：“小生心悦郡主多年，只想以郡主为妻，小生是战场杀伐之人，不求享齐人之福，只期盼一生一世一双人，得一人终老足矣。”

    这边刚说完，铭郡王就站起来：“夫人，犬子与郡主年龄相当，我们两家亦是世交，两个孩子从小熟悉，若不是陛下赐婚突然，说不定郡主已经是我王府的儿媳了。不知夫人何意？”艺华郡主尚未回话，众人却争论起来，敏信侯府不乐意了：“铭郡王此言差矣，若说世交，本侯的父亲曾随故去的荣王出征沙场，本侯也曾随如今的荣王南下剿灭盗匪，这世故恐怕比郡王更深，且这皇城中的后辈，哪个不是一起长大的？郡王实在无需如此。”佑硕侯点头：“本侯的小儿昔年还曾与郡主一同参加马球赛，赢得好彩头，想必夫人和郡主也是有印象的，小儿也是从那时起对郡主念念不忘，今日前来也是不想错过一场好姻缘。”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亲友故交，昔年友情，其实敏信侯所言不错，这皇城中的孩子都是一起长大的，所以这所有的孩子都很熟悉，沐辰更是个跳脱的性子，和这些王侯将相家中的孩子都玩得极好，只不过是把这些人当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般，承王大概是沐辰第一个有好感想嫁的男子。

    艺华郡主轻声道：“诸位。”她的声音不大，但却让全场安静了。众人看向她，她先施一礼后开口：“感谢诸位将军、侯爷、郡王的好意，特意带诸位世子前来，只是辰儿刚刚结束了一段婚姻，不想这么快就考虑出嫁之事，况且她刚刚回家，妾身也不忍心让她这么快就出门，倒是误了诸位的心意了，请见谅。”众人点头，慎郡王开口：“我们也知道夫人舍不得郡主，今日前来，的确是为求娶郡主，却也明白郡主不可能这么快敞开心扉，所以也只是希望能多多走动，让郡主以及夫人对小儿有个印象，日后两人可以多相处，成就一段好姻缘。”忠信将军和少将军走出来，少将军手中还捧着一个礼盒，忠信将军施礼：“夫人，在下与慎郡王是一样的心思，小儿也是仰慕郡主多年，此番前来，只想请郡主能够明了这点心意，特备薄礼，送于郡主，万望勿辞。”艺华郡主推辞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辰儿又是小辈，怎么能收礼呢？”忠信将军还未答话，佑硕侯站起身：“君主此言差矣，我等是特意前来拜访，怎能不备礼前来呢？这不仅仅是两家交情的证明，更是我整个侯府对郡主的心意，还请夫人收下。”众人齐齐站起来：“还请夫人收下。”艺华郡主也不好再推辞，众人把礼物放下之后又问了沐辰的近况，这才告辞离开。

    这边沐辰身体虚弱，稍微吃了一点后就让嬷嬷扶她回房休息了，后背依旧疼着，只能趴在床上，嬷嬷端来药，她喝下之后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甚至都没等雨凝来回禀前厅发生的事情。嬷嬷为她盖好被子就走出去了。

    雨凝回来时，沐辰已经睡了半个时辰，嬷嬷叫她不要进去，雨凝就和嬷嬷一起收拾院子，等着沐辰醒过来。

    艺华郡主回到小亭，下人们早就已经收好东西，她知道沐辰回房了，就走向她的院子。

    嬷嬷和雨凝躬身行礼：“夫人。”“辰儿呢？”“郡主睡下了。”艺华郡主点头：“我进去看看她，佘嬷嬷，你去帮我把绣样拿过来吧。”嬷嬷俯身行礼后就去了。

    艺华郡主走进房间，一股淡淡的药味传来，她走到床边，看着沐辰趴在床上睡得正香，额头上有些汗，艺华郡主摸摸她的头，她知道，沐辰当年是欢欢喜喜的嫁过去的，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自己绣了嫁衣，回门时也是开心的，这三年，去到承王府，虽然不曾见过承王几次，但是沐辰还是向从前一样的和她聊天说话，回府时带着承王也是一幅和谐恩爱的模样，沐辰是真心爱慕着承王，一定是发生了让沐辰无法接受也无法解决的事情，不然沐辰绝对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因为了解自己的女儿，这件事一定是触及着她伤口的，讲出来必定会让她难受，所以艺华郡主什么都不问。

    沐辰慢慢醒过来，就看见母亲坐在床尾绣着花样，沐辰微笑，慢慢地用手臂撑着床坐起来，看着母亲：“母亲，什么时候来的？”“快两刻钟了。”沐辰坐过来：“母亲在绣什么啊？”艺华郡主看看她：“给你绣的腰带，配我给你做的那套衣服。”沐辰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母亲又给我做衣服了啊，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柜子里有五套新做的，母亲还给我做啊，我能看看吗？”艺华郡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那五套都是衣裙，繁杂，参加宴会或受邀出门时穿的，可你在家喜穿常服劲装，我再给你做两套，绣好再给你。”沐辰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她在王府，穿着必须得体，每日都是衣裙，自从入府，母亲给她做的从来都是衣裙，并无劲装，她心下一暖，含住眼泪起身，然后穿上鞋子。艺华郡主摸摸她的头：“辰儿，你生病了吗？”沐辰顿了顿，继而抬头，依旧是微笑：“不是的，母亲，我没生病，只是气血有点虚，大夫给我开了些补气血的药。”艺华郡主点点头：“你从小就这样，我中午再做些补气血的食物给你吃，不舒服就再休息一会儿。”沐辰拉住艺华郡主的手：“母亲，我想吃青笋了。”艺华郡主微笑：“好，你且等着，午儿马上就回来了，我去吩咐厨房做菜。”沐辰点头，看着她离开。

    沐辰看着门口，微微一笑，这些事，如果告诉了母亲，以她的脾气，恐怕会冲到承王府找承王和林曦然算账吧，届时，莫说林曦然，就连承王都不知道该被母亲如何责打，怕是……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完完整整的过去，无论如何，她也已经不想和承王府有任何的牵扯，即使现在还放不下，早晚也是可以的。

    临近午时，沐午下朝，乘着马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去了沐辰的小院。

    “姐姐，”沐午刚到院子里就喊，沐辰也听见了，刚要起来，下一秒他就从门口进来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