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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

    天应2年10月6日,朔国神都城。

    “丁有宝,千丝刃;丁无首,乱如麻!”两个小孩子唱着童谣,无忧无虑地穿过城门,在街上嬉戏打闹着。

    “等等我!小青!”跑在后面的孩子朝着前方大喊着,想要让同伴等等他。

    跑在前方的孩子回头看了一眼,慢慢地停了下来等后面的同伴,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你跑得太慢了,小叶!”

    “是你跑得太快啦!好累啊!”被称为小叶的孩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扶着膝盖不停喘气。

    “真没用,像这样下去我们几时才能——嗯?你看那是什么?”小青话刚说完一半,眼光突然瞥见前方风尘滚滚,如一股庞大的风暴席卷而来。远处传来悠扬的乐曲,伴随着锵锵的步伐声和官员开路的呵斥声,整个街道为之震动。

    “小叶小叶,你看那是什么呀?”小青猛地拉拉同伴的袖子,示意他看看前方。

    “不知道哦。哎?你看那些大人们!”小叶抬头环顾了一圈,发现周围的人们也注意到了前方传来的异响。来往路人们纷纷止步,商户们也不再吆喝,脸上却纷纷露出敬畏之色,仿佛在即将面对一场意义重大的事情一样。

    很快,两个孩子就知道了大家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金光闪闪的旗帜映入眼帘,接着是一队身穿华丽服饰的仪仗队,他们挺胸抬头,神情严肃。在他们身后,还能望见长如通天巨蟒,一眼看不见尽头的队伍。两个孩子终于意识到了这是城里某些皇亲国戚的仪仗队,赶紧闪在一边,和周围的人们一起倒身下拜,不敢抬头。

    在仪仗队过去后不久,一匹身上装饰着金光灿灿马铠的高头大马迈着稳健的步伐,踏过这些平民中间,马背上坐着当今的大朔太宰——宁纫。此时的宁纫身披华丽的绯红锦袍,身着铠甲,头戴金兜鍪,神情傲慢,冷漠如铁,似乎从未感受过慈悲与怜悯,无时不刻都在彰显着无情与冷酷的气质。此时他正骑在马上用如利剑般的锐利目光扫视着在自己脚下俯身下拜的平民,微微点点头,似乎对他们的反应颇感满意。

    “虎逾,你觉得这些平民现在是什么心情。”宁纫收回了目光,微微侧头向与他并马同行的虎头同伴搭话。

    “恐惧,不安,敬畏。”费听虎逾轻轻甩了甩头,漫不经心地答道。

    “嗯......看来我的名声有些狼狈啊。”宁纫咧嘴微笑,“不过就结果而言倒是让我很满意。”

    说完,他又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的护卫们紧随其后。他们并非是他的保护者,而是执行者,执行着他的命令,为他的威权服务。他们的神情严肃,毫无情感可言,仿佛被他的威压笼罩,失去了自我。宁纫与他的护卫们共同构成了一道阴霾,笼罩在仪仗队伍上空,让人感到一种无法逃避的压抑与束缚。

    “将军的恶名在城内已经不是秘密。”费听虎逾提醒道。

    “无所谓,我们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管他恶名昭彰还是流芳千古,我们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宁纫回过头来,语气中充满了自信,“皇帝在后面么?”

    “嗯,皇室仪仗就在我们身后。”费听虎逾动了动虎眼,微微往回看了看。

    “那就行了,这个筹码很重要,我们必须紧紧抓在手里。”说完,宁纫抬头看了一眼城墙。

    守门的士兵早已为他们打开了城门,现在这个分成两队站在街道两侧护卫。这条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有序地穿过西城门,朝金阑城的方向前进。一切都在按宁纫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虎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迁都么?”宁纫控着马,开始步入城门的阴影之中。

    “我听说金阑城是大朔前代故都,是这样么?”这几天费听虎逾在宫内书库中看了不少介绍朔国历史的书,他开始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主子的行动有了某些象征意味。

    “看来我让你看的那些书还算有用。”宁纫赞许地点点头,“金阑城在疯王的时代可是地上天城,整个㻬琈州的权力与财富都被它掌握其中,是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之城。”

    “但巫王毁了这个梦,不是吗?”费听虎逾听着主子眉飞色舞地讲起朔国曾经的辉煌,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

    “正是如此,尽管后来复帝击败了巫王,把朔国首都迁到现在的神都,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但只要是记得这段历史的人都还是把金阑城视为上天曾经授予大朔的首都。”宁纫望着远处苍穹中飞过的几只鸿鹄,心中有些感慨,“如果要接受天命,没有哪处比金阑城更适合。”

    “这就是将军迁都的目的?”身为外族人,费听虎逾不是很理解这些朔国人的某些情结。在他看来,此次迁都的最终目的是辅佐将军废帝登位,而这件事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做,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不明白虎逾”宁纫重新平视着前方,“朔国人认为受天命者方为皇帝,然而.......”

    “也就是说问题在于受天命,而不是皇帝。”费听虎逾冷笑一声,“那这么说只要能够证明自己接受了天命,人人都可以当皇帝了。难怪朔国每次改朝换代时,那些异姓皇帝登基不叫篡位,而叫开国。”

    “没错,而最能够证明天命的,莫过于玉玺。”宁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我想效仿朔复帝故事,在金阑城持玉玺昭告天下,证明上天已降天命与斯人矣,从而废帝登基。”

    正当两人娓娓而谈之时,队伍不觉已经驶出城外全部。仪仗队的乐器声、马蹄的“哒哒”声和马车的轱辘声等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不断地干扰着队伍中说话的两人。然而,很快就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过这些声音,以极快地速度接近了两人。宁纫首先察觉到怪声,挥手示意所有人停下。只见不远处很快便来了一个骑马的校尉,看到主子停下后立马滚鞍下马,报告道:“禀告太宰,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皇帝,皇帝逃跑了!”

    与此同时,朔国神都城郊外。

    “我们得马上回城里去,在城外我们的目标太明显了!”封旋把身子探出车外,一脸紧张不安。他是皇帝的内侍,此刻正在保护皇帝和公主的安全。

    “那就回城内去,我已经在南门做好了安排,那里的守卫应该不会拦住我们从城内出城。”南宫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车夫喊道。

    “回城里去!”

    话音刚落,刚冲出迁都队伍里的三辆车猛地掉转车头,飞快地调转车头朝城内冲去。

    “陛下?”坐在南宫炜旁边的女子不安地握住他的手,眼眸游离不定,如惊弓之鸟一般看着车内的另外两人。

    “别怕,梓童,很快我们就能够自由了。”南宫炜把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轻声细语地安抚着自己的妻子。这次出逃除了救他自己,他还想要救她。

    尽管车夫已经全力加快车速,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身后渐渐传来了很多声节奏混乱的马蹄声。封旋回过头一看,大惊失色。他们最坏的设想已经成真!太宰第一时间就排出追兵朝他们奔袭而来,此刻他们有5、6人,全都配着武器,不断拍打着胯下的骏马,想要离他们更近些,仿佛索命的死神。

    “陛下,那些人追来了。”封旋回到车内,对皇帝说道。

    “离城门还有多远?”南宫炜凑到前方驾车的车夫边问道。

    “不远,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三辆车像阵风似地刮过西城门,把守门的士兵惊得东倒西歪。正准备爬起来,又被紧随而后的追兵吓得一跌,怔怔地望着这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我们必须在城里甩开他们!”南宫炜大喊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接着,便是一声“咻”的划破空气的声音响彻三人耳边。

    “陛下!皇后!快趴下!”封旋赶紧带着两人伏在车窗之下,随后便是车后的箭雨如暴雨般落下,车夫则驾驶这马车灵巧躲避,仿佛在这混乱的舞台上跳着一场生死之舞。

    追逐战蔓延至市区的繁华街头,马车与追兵们穿过拥挤的市集,水果摊贩和小贩们在这场混乱中四散奔逃,摊位翻倒的声响与市民们惊慌的尖叫声交汇成一曲离奇的交响。

    “该死!”随着一声尖锐的马嘶,封旋不得不大着胆子探出头,只见刚才还与他们一起并架前行的同伴马车已经被流失击中,受到箭伤的马开始失去控制,狂躁地挣扎着,马车随之晃动不已。那车上的车夫紧张地拉扯缰绳,但已经无法稳住受伤的马匹。马群中的混乱蔓延,箭雨继续降临,追兵们的冷酷笑声在街头回荡。

    突然,那匹受伤的马匹踉跄了一下,整个马车猛地向一侧倾斜,在混乱中失去平衡,一瞬间人仰马翻,尘土飞扬。他们已经失去了一车同伴!

    “怎么回事?”南宫炜也听到了刚才那些令人不安的声音,急忙抬头询问侍卫。

    “有人的马车被击中了——”

    “啊——”

    皇后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车厢。封旋回过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把剑已经刺透了纸糊的车窗,在车厢内乱刺。他赶紧拔出佩剑,将那人挡了回去。

    “这样下去我们会全军覆没的!陛下,我们必须分头行动!”封旋大叫起来。

    “车夫,往城南走!”南宫炜点点头,当即对车夫下令。车夫一拉缰绳,让马车在街角一个急转弯,与另一辆马车分道扬镳。

    “他们分开了,将军?怎么办?”一个追兵看到自己的猎物分路行动,一时间拿不住主意。由于刚才已经击毁了一辆马车,他们留下了一部分人调查,现在还在追击的只有他们四个人而已。

    “你们继续直追!我来对付刚才那个转弯的。”跨坐在马上的虎妖转了转那双硕大的虎眼,还没等属下回应,就纵马继续追击起来。

    得益于多年的马术训练和战场经验,费听虎逾很快就在前方捕捉到了皇帝的马车,于是用腿轻轻挤压马腹,加快速度,不消多时边与马车并驾齐驱,不管车夫如何想要甩掉他,他都紧咬着这只猎物不放。

    “陛下小心!”封旋已经看到了车窗外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透过已经破烂不堪的车窗,费听虎逾终于看到了车内的皇帝本人。如此秀气的脸庞!俊美而刚毅,带着一头浓密的黑发,透露出一股不屈的坚韧。有些苍白的容颜上嵌着一对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忧虑的眼眸,仿佛隐藏着一个沉思者和战士的灵魂。虎妖在在心中冷笑一声,这就是统御㻬琈州三百多年大朔的皇帝么?如此弱小!如此年轻!正准备下手间,他又注意到皇帝身边的那个女子,尽管她穿着一身平民装束,但她额下那对晶莹的凤眼,那头梳理得整齐而精致黑发以及那份高贵的气质已经出卖了她。这就是大朔的皇后么?皇帝背后的女人?此时却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惊慌失措,无助地抓住皇帝的手。

    看来将军的话是对的,有如此羸弱不堪的领导者,大朔已经完了。想罢,抄起长柄狼牙棒,一锤一锤地把车窗打得粉碎,再直直地朝车窗内刺去。

    “陛下!皇后!快趴下!”封旋马上把皇帝夫妇二人推倒,那一柄狼牙棒直直地从头上扫过,让三人与死神打了个照面。

    费听虎逾见自己刺了个空,也不纠结,心生一计,骑马转到车夫身边,在车夫惊恐的视线中,再次挥起狼牙棒,一棒将车夫从车上打飞,然后自己则腾出左手去拿缰绳。在得手后,扔下狼牙棒,从自己马上跳起,稳稳地跳到了马车上,夺取了车辆马车的驾驶权。

    “该死!”封旋目睹了刚才在车前发生的这一幕,心有不甘地提剑刺向虎妖的后背。

    费听虎逾瞬间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杀机,侧身一躲,让封旋扑了个空。接着又一把抓住封旋持剑的手。封旋瞬间感到手腕处瞬间传来巨大的压力,疼得他忍不住松开了手里的剑,宝剑顺势掉落车下。车厢内的南宫炜见状,也不顾皇帝身份,像只猫似地也扑向这只大虎的后脖颈,用手卡住他粗壮的脖子。费听虎逾被这两人这么一抓,身体健硕如他也感到了一丝难受,于是不得不奋力挣扎,丢开封旋,伸手往后抓向南宫炜的头

    “陛下!”一直躲在车厢内的皇后看见敌人即将抓住皇帝,心里不知从何来的勇气,奋不顾身地拉开南宫炜,本想挡在他的面前,却意外被在前面乱抓的费听虎逾抓住脖颈,拉出车外半个身子。

    然而,事情再度出现了转机。正当封旋握着被抓出手印的右手忍疼时,忽然听得马车轱辘“砰”的一声,随后便开始失去平衡,左右倾斜起来。原来刚才在众人争执之际,车轱辘滚过了道路上一个小石子,再加上费听虎逾疏于控车,车身开始逐渐有倾翻之像。

    “去死吧!畜生!”封旋又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费听虎逾的腰部。霎时间虎妖长啸一声,鲜血横流。强烈的疼痛感让他愤怒之极,一时间丢下皇后和缰绳,转身就要来攻击封旋。而就在他刚一转身的刹那,马车一侧的车轮踏入了一处坑洞,猛然一震,驾车的马匹失去了控制,把车外的费听虎逾和半个身子露出车外的皇后甩出了车外。

    “梓童!”南宫炜伸出车窗朝后绝望地大喊着。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几乎快要昏厥。“我们必须回去!”

    “您疯了陛下!再回去我们无异于是自投罗网!”封旋赶紧爬起来稳住身子,一边坐上驭位控制住驾车的马匹,一边朝皇帝大喊着。

    “我们不能就这么丢下她。”皇帝泪流满面地看着远处倒在地下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妻子,心中犹如万般刀割。

    “抱歉,我的任务是保护陛下安全出城。皇后身份高贵,又是个女人,那群人没有理由把皇后怎么样的!”封旋苦劝道,“等陛下到了樊州召集盟友,我们再回来解救皇后!”说罢,猛打缰绳,径往城南门方向而去。

    话说随着马车的翻倒,皇后被甩出马车,身体狼狈地滚落在地,头部重重撞击在地面上,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也只能强撑着坐起来。很快,她便发现那只虎妖也直挺挺地躺在不远处,和自己同样被一群看热闹的人群围观,皇后定了定神,想要站起来赶紧离开,却发觉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似乎是骨折了——疼得她只能再次无助地坐下。一时间心急如焚。

    “喂喂喂!这可是廪君会馆前,平民不要在此嚷闹!”一个威严的声音穿过人群,随后便是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朝周围围观的人群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大家便七嘴八舌地乱嚷起来。那官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当他得知原来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正准备挥挥手,让这些人都散了的时候,从他身后又闪出一个年轻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脸庞轮廓深邃而立体,上面挂着从容自若的笑意。

    “怎么了?高叔?”年轻人小声地询问着旁边的官人,眼神却在上下打量着皇后。皇后只觉得被他盯着芒刺在背,十分难受。

    “公子,刚才这里........”官人悄悄地把前项事宜给他说了一遍。

    年轻人听完点点头,对官人说道:“虽然我们是外国人,但既然在我们会馆门口发生了这等不幸事,还是不能袖手旁观。把这位姑娘送到会馆里去吧,我去找人治疗。”

    “是!”官人领诺,正准备叫人来抬,又听人叫道,“那边还有一个受伤晕倒的虎妖呢!”

    “把他一起抬来便是!”说完,年轻人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