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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着佃纳粮

    做好了各类铺垫,均田免赋运动终于拉开了序幕。

    这天,赤军营以上军官悉数来到合浦县东关乡水秀村。军政处已在水秀村做了大量的调研工作,沈赤心也将亲自示范,为大家演示如何开展均田免赋运动。

    正是六月中旬,水田里的早稻已经成熟,稻穗沉甸甸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稻香夹杂着泥土的气味,沁人心脾,令人愉悦。

    廉州地处偏僻,受战乱影响小,土地抛荒现象相对较轻。农民们正在田间辛苦地劳作,收割早稻。马上就要分到田地了,他们非常高兴,劳动积极性也提高了许多。

    元帅府发布了一道新的命令《着佃纳粮令》,作为均田免赋前的过渡政策,适用期为一年,到明年废止。

    着佃纳粮,简单来说,就是着令佃农直接向政府纳税,税额为收成的三成。另外,佃农需向地主缴纳一成收成。

    这样算下来,佃农的负担为收成的四成。表面看起来,佃农的负担很重,比明朝额定的田赋高出许多。

    实际上,华夏历朝历代收取田赋,都是“输租纳粮”,即佃农先向地主交田租,地主再向官府交税。田租的负担特别重,南方水稻田通常高达六成以上。江南等鱼米之乡,田租竟有高达七八成的。

    除了田租之外,地主还有各种花样盘剥佃农。譬如“押租”,即地主提前征取明年甚至后年的田租,防止佃农逃租。官府有火耗、浮亏等名目,地主同样施加于佃农。

    这样叠加下来,佃农实际负担的田租远不止六成。遇到加税、水涝灾害等特殊年月,佃农交过田租之后已经所剩无几,连明年的种子都不够。

    赤军元帅府将田租降到四成,佃农身上的负担已经大为减轻。

    根据元帅府《着佃纳粮令》,赤军将利用半年时间,于十二月前完成均田免赋。在此期间,佃农依旧耕种原有土地。明年后,佃农将全部分得土地,直接交粮给政府,田租额定为三成,永不加赋。

    这道《着佃纳粮令》,给农民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农民活了一辈子,终于有赤军为他们做主了。今年这季早稻,他们也颇天荒地留下了更多的粮食。

    此时此刻,看到沈赤心等人从稻田边路过,很多农民放下了手中的镰刀,发自肺腑地喊道:“沈先生万岁!赤军万岁!”

    沈赤心只是笑笑,朝农民挥挥手,带着众人来到一处刚收割过的稻田旁。为了防止踩踏田埂,大家都没骑马。随行的还有合浦县的“户书”、水秀村的粮长等。

    “户书”是县衙里的胥吏,专门管理一县的钱粮。明朝中央有内阁六部,地方州县对应有“六房”,主管“户房”的就是“户书”。

    官场上看不起“户书”这样的胥吏,他们也很难转任为正式官员。既然升迁无望,这些胥吏也不想好了,干脆一门心思搂钱。

    “户书”专管钱粮户口,往往父子相袭,代代相承。一个州县内到底有多少人口,应纳多少钱粮,真实的数目只有“户书”知道。

    什么州县大老爷,什么钱粮师爷,若得不到户书的支持,基本不可能收足赋税。

    户书在城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往往非常富裕。时人论及六房胥吏,往往有户房最富庶、刑房最威风的说法。

    至于粮长,则是乡村里负责牵头收粮纳税的人,通常由地主豪强担任。古时候交通不便,田赋又用粮食实物缴纳,运输十分不便。粮长负责某个区域,带领一村或几村的农民到县城里纳税。

    承平年月税负较轻,当粮长可以从中谋利,是件有利可图的事。战乱时税负加重,地方上往往完不成税收,粮长甚至要自掏腰包,补足田赋。

    户书和粮长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各自耷拉着脑袋,小心跟在赤军身后。

    他们都是“地头蛇”,特别是户书,家里自南宋起,就一直霸占着合浦县户书之位。几百年过去了,两次改朝换代,都没能撼动户书的职位。知县更是换了几百个,从来没有哪个知县敢对户书吹胡子瞪眼。

    可这一次,赤军却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硬是把户书这个地头蛇给降服了。他乖乖地交出了“黄册”和“鱼鳞册”,全力配合赤军开展均田免赋。

    明太祖朱元璋是一代雄主,一开国便实行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全国所有州县卫所,全部核查人口,登记在案,定期更新。这就是“黄册”。

    到了明朝中后期,军户、匠户逃亡加剧,农民也不断脱籍逃亡。户籍管理制度崩溃,“黄册”的编造也流于形式,失去了参考价值。

    有明朝官员巡视地方,竟发现黄册上的人名长期不变,有人年龄登记为两百多岁。

    鱼鳞册主要登记田亩的位置、大小、丰寡、户主等情况,状如鱼鳞,定期修改,是州县收取田赋的主要依据,参考价值极大。

    户书往往私自留存一份真实的鱼鳞册,往上交一份修改过的鱼鳞册,以掩盖真实情况,从中上下其手,谋取私利。

    队伍停了下来,沈赤心的鞋子上已经溅上了泥水,却毫不在意,对大家说道:

    “诸位,开展均田免赋,第一件事是要核查人口,丈量田地。这件事情至关重要,人口、土地数质量情况是否掌握,掌握得是否准确,直接关系到均田免赋的成败。

    “州县的鱼鳞册只能作为参考,绝对不能全信。黄册都不靠谱,没有参考价值。阳明先生说知行合一,要掌握真实的土地、人口,必须经过现地核查。

    “就譬如这块地,鱼鳞册上标注的是二亩七分,实际上有五亩八分。粮长,你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粮长是水秀村一个小地主。明末时,地主都不愿担任粮长。这位小地主没什么势力,被官府强迫指定为水秀村的粮长。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回,回元帅的话,这块地是本地大族张雄的田产。小人担任粮长时,官府便按二亩七分征税,小人不敢过问。”

    沈赤心冷笑一下,又问户书,说道:“户书,鱼鳞册是你牵头制作的。这件事,你是否知情?”

    户书当然知情,不敢说一句谎言,说道:“回元帅的话,小人知情。张雄与上任知县交好,上下贿赂,隐匿田产。小人分到了二两贿银,又受知县请示,昧良心做了份假的鱼鳞册。”

    还好他识相,把真实的鱼鳞册交了出来。沈赤心没有为难他,摆摆手让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