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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工地轶事

    工地上的民工来自五湖四海,但基本上都是农村人,有的来自遥远的东北边陲,有的老家是鱼米之乡的江淮,有的是蒙古大草原的,也有从西南“刚通网”的山咔咔出来的。

    民工言行粗鲁,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所以只要提起他们,不少人脑海中难免都会浮起这三个字:“没素质”。

    说民工没有文化,普凡反驳不得;但说他们没有素质,普凡是坚决不予认同的。

    只是连普凡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每个工地总难免会有奇葩存在。

    这种人最明显的特征便是缺少公德心,做什么事都很少顾及他人感受。

    生活区靠着围墙、每隔十来丈远便设置有一个垃圾桶。

    但每天早上,在清洁工来清理之前,你总会发现生活区的地上垃圾扔得到处都是,尽管许多垃圾桶还是空的。

    早起洗漱,有人将水龙头拧开了就不管了,刷牙洗脸完毕便扬长而去,任其一直哗哗流淌不停,虽然扭一下开关不过举手之劳。

    这样做既浪费资源,对他本人也没有一丁点好处,但他偏偏乐此不疲,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态。

    脑回路不是一般的新奇。

    普凡与工友们从老板李锋手中承包了二幢各二十四层楼的钢筋绑扎。

    其中一幢绑扎至第七层楼面钢筋的时候,因为公司已经与搅拌站商定好第二天一早便浇筑混凝土,因此当天追进度追得普凡他们屁股冒烟。

    普凡与工友们身体高负荷运转,一直忙到晚上十二点左右,才总算完成了任务。

    这时候工地上的人们都睡不了,整个生活区一片静谧。

    可当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提着水桶来到冲凉房准备洗澡时,却诧异的发觉停水了:水龙头的开关扭到最大,一滴水也滴之不下。

    这时候大家身上穿的工作服汗水都还未干透,脸上和手上沾满钢筋锈,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是脏了吧唧的。

    这种大热天,连轴转忙到半夜,居然洗不成澡,岂不荒谬!

    现场立时骂声一片。

    因天气炎热,用水量大,工地供水紧张是常态。

    每到晚间,拧开冲凉房的水龙头,大多数时候都是“涓涓细流”。

    水小是小,但好歹是有。

    而像今晚这样一滴也不见、这么极端的情况倒是第一次。

    童飞怒不可遏,口吐国粹,一边问候公司管理层人员的父母,一边抓住固定于墙壁上的水管,用力一扯,“咔嚓”一声将之掰下一节,摔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妈的……没水还要什么水管!”

    掰水管是很解气,但到后半夜外面用水的人少了,水压恢复正常,工地又恢复供水,水流就会自断开的水管自由喷涌,冲凉房便会上演“水漫金山”。

    而第二天在公司发现问题、派水电工来维修之前,这都会严重影响到工人们使用冲凉房。

    可谓损人不利己。

    普凡虽觉他此举有些过激,但也不好出言相阻。

    而以童飞的暴脾气,他也阻之不住。况且,他只要一开口,便会被大家群起而攻之。

    回到房间,众人仍是骂骂咧咧。

    普凡虽然在外边租有房子,但在工地生活区的宿舍中也预留有一张床铺,以备不时之需。

    普凡虽很想回租房处冲凉,但考虑到明天一大早还要绑扎另一幢楼七层的柱子,时间紧任务重,而且自己也累得够呛,于是决定在工地凑合一晚了事。

    他脱下工作服搭在工棚外面的栏杆上,又将换下的劳保鞋靠着门边外墙放好,用纸巾拭去身上的汗水与污渍,方转身回宿舍。

    这间宿舍住着的是普凡所在的包工绑扎组工人,包括普凡、张杰、童飞和王小民及李东、老张等总计八人。

    为了尽可能保持室内空气清爽,大家默认下班后将换下来的工作服和鞋子放置于宿舍外。

    但陈丰和老张为图省事,直接把换下的工作服搭于床头、将刚自脚上脱下来的劳保鞋踢到床脚下了事。

    令整个房间中都弥漫着一股汗味与脚臭混合的酸爽难闻的气味。

    “搞什么飞机——”童飞瞅瞅王小民,又瞅瞅老张,不由得皱起眉头,“脏衣服和鞋子干嘛不放到宿舍外面……是怕人偷吗?弄到房间里这么大的味道——你俩得劲不?”

    老张假装没听到。

    “这是打工仔住的工棚,只有这条件!”陈丰不以为然,“想没气味你可以去住宾馆啊!”

    童飞“切”了一声,不吭声了。

    陈丰和老张平时便很不注意个人卫生,对公共卫生更是不上心。宿舍里再脏再乱,别的工友不动手,他们都从不会主动拿起靠在门后的扫帚拾掇拾掇。

    普凡也说过陈丰和老张几次,当时他们都是满口应承,之后则依然故我。

    白天干了整整一天,晚上又连班四五个小时,大家都是疲乏之极。

    都说年龄大的人没瞌睡,老张是八人之中年龄最大的,却是第一个进入梦乡的。

    他往床上一倒,鼾声便起,睡眠质量好到犹似婴儿,令人羡慕不已。

    李东却毫无睡意,坐于床头,不时在身上这里抓抓、那里挠挠。

    王小民的床铺与李东床铺隔着走道相对。

    王小民也睡不着,坐了起来:“咋了?”

    李东说:“身上刺挠!”

    “应该是没冲凉不习惯!”王小民也忍不住在身上挠了几下,“这么热的天加班回来却没水冲凉,这滋味可真受不了!”

    李东恨恨的说:“这么大一个公司,起码的生活用水都保证不了供应,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可不是嘛!”王小民深表赞同,同时给出自己的预测:“这样下去,这个鸟公司早晚得玩完!”

    他们打开话匣子便收之不住,谈兴大发。

    这俩家伙抽什么风,大半夜的聊个没完,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陈丰一骨碌坐起:“今天上班那么久,你们不觉得累吗?”

    王小民愣了愣:“当然累啊!”

    “累?那还叭叭个毛线?”李东说,“别忘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你们尽管睡你们的,不用操心我们。”王小民把手一挥,“我们明天起得来!”

    陈丰不耐烦了:“二位要聊到门外边聊去,别影响大家休息!”

    “真搞笑!”李东说,“明明是你自己睡不着,偏要抱怨是我们吵到你,真是拉不出屎来怪茅坑!”

    “住个工棚还嫌这嫌那——”王小民不以为然,“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想睡得舒坦去住宾馆啊!”

    陈丰为之气结,倒在铺上,拿毯子蒙住头脸:“随便你们了!”

    这俩家伙像打了鸡血,一直聊到凌晨二点。

    为了尽可能避开高温,工地上做工基本是上午早上早下,下午晚上晚下。

    普凡所属包工绑扎小组约定的上午上班时间平常是凌晨五点,特殊情况三四点钟也有上楼面的可能。

    四点半左右,天才麻麻亮,大家便起床刷牙洗脸,准备上班。

    李东和王小民此刻却鼾声如雷,睡得正香。

    陈丰拿着洗漱用品出宿舍之际,尚不忘回头厌恶的盯了盯二人,嘟囔了一句:“真是二头猪!”

    张杰是这个绑扎包工小班组当头的,刷完牙回来见李东和王小民还在与周公畅游,只得过去依次敲敲他们的床板:“醒醒……该起床上班了!”

    王小民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仍旧不动弹。

    李东勉强坐了起来,可是还是困得眼睛都睁之不开:“要、要上班了么?”

    张杰道:“你说呢?”

    尽管人还没完全清醒,李东仍摸索下床,习惯的去穿工作服。

    大家刷牙洗脸完毕,回到宿舍换工作服准备上班。

    唯王小民依然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怎么这副熊样了?”陈丰从鼻孔里嗤了一声,“昨晚是谁牛逼哄哄的嚷嚷今早起得来的?”

    普凡抓着王小民手臂,强行把他拽了起来:“起来上班……立刻、马上!”

    包工班组都是依照工作量定额限员的,所以少一个人上班都不好使。

    木工下午就要上楼安装墙柱,绑扎组上午必须绑扎完成。

    他们班组八人,绑完一层柱子需要五小时左右,五点上班,大概十点左右可以下班。

    因为天气炎热,九点左右大家都是汗流浃背了,但熬到十点也还可以忍受。

    而如果少一个人上班,那大家就要多熬差不多一个小时。

    而在那种大太阳底下,多晒一秒,滋味都不是一般的酸爽。

    九点多钟,大家正忙得热火朝天之际,忽见施工电梯升了上来。

    李锋陪着一名戴红帽子穿白衬衣的眼镜男走了出来。

    原来是老板和项目经理陈天来前来巡视工作。

    李锋向张杰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张杰只好停下正在拧着的扎勾,奔将过去:“老板……有事?”

    李锋说:“工期有点紧,你们有没有给我打马虎眼啊?”

    “没有、没有!”张杰赶忙赔笑说,“我们做事,请老板尽管宽心!”

    陈天来强调:“一定要严格按图纸要求,规范施工,不但要做得快,更要做得好!”

    张杰响亮的回答:“请领导放心,我们保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陈天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杰陪着李峰和陈天来在施工现场巡视。

    童飞正在绑扎一道二米左右的剪力墙,已完成一半。

    陈天来拿一把卷尺量了量墙体,皱了皱眉:“你这水平筋的间距是不是太稀了?”

    童飞白他一眼,没搭理他。

    对方虽然是项目经理,在工地上是最大的,但自己是李峰手下的工人,童飞认为他管不到自己,所以根本不鸟他。

    李锋赶忙解释:“这堵墙图纸要求的间距是二十公分,他绑的基本达到规范要求了。”

    陈天来仔细将这堵墙检查一遍,见无论竖筋还是水平筋的间距均是二十公分左右,板板正正,挑不出毛病,只得鸡蛋里挑骨头:“绑扎的丝扣是不是有点少了?应该满扎加密!”

    童飞说:“绑一空跳一空,这叫‘梅花绑’,我们在任何工地都是这样做的!”

    本来,陈天来只是这么顺口一说,没想到这个工人和自己杠上了,下不来台:“别的工地是别的工地,我们工地是我们工地!”

    童飞说:“我在上个工地这样绑扎,人家那个项目后来还得了‘鲁班奖’——难道这个工地的质量要求还要严过得鲁班奖的工程吗?”

    这个工人这么不给面子,陈天来颇有些不爽,转头看向李锋:“李老板,我不是再三交代过吗?钢筋绑扎时一定要让工人们画线——他们好像没一个画线的吧?”

    他微微沉了脸:“这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李锋已听出陈天来话气中颇有几分找茬的意味,赶忙赔着笑脸说“陈总,这帮工人都是老师傅,从事钢筋绑扎最少的也有几年经验,不需要画线也可以绑扎的很匀称!”

    他随即抬手指指面前已经绑扎好的大片墙柱:“您看,这些墙柱绑扎得不都是很规范吗?您还不满意?”

    陈天来的脸更沉了:“你的意思是我在吹毛求疵呗?”

    李锋慌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敢、不敢!”

    “别啰嗦了!”陈天来把手一挥,“剩下的墙柱必须给我画线绑扎!”

    李锋连声答允,赶忙给张杰一个眼色。

    张杰便立刻大声宣布:“大伙听到领导的话没?还没绑完的墙柱全部用粉笔画线绑扎!”

    陈天来这才点了点头,背着双手向施工电梯走去。

    李峰赶忙追了上去,一边讨好的给他开电梯门,一边说:“陈总,晚上有有空不?”

    陈天来说:“干嘛?”

    李锋说:“陈总,我们有一个多月都没出去聚会了吧?”

    陈天来点头:“是有一段时间了!”

    李锋故作神秘:“朝阳路上新开了一家KTV,看装修挺不错的,迎宾小姐姐也挺漂亮―—要不晚上我们去一探究竟?”

    陈天来来了兴致:“你小子请客?”

    李锋答:“当然!”

    陈天来大笑:“好!”

    作为老板,除了经济实力,还要有广泛的人脉。但只有将“人情世故”这四个字钻研透彻,才能左右逢源、做大做强。

    很显然,李锋已初得个中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