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西行
正月二十九，雨水。
宜祭祀、解除、治病、破屋、坏垣、扫舍，忌余事勿取。
西行路上，烈日当空烘烤着大地，阵阵炙热的风卷起无边风沙。
天空中，几只秃鹫在默默盘旋，偶尔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划破天际，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人群。
一行人拖成长长的队伍，从天空中俯看就像一排小小的蚂蚁，正迎着风沙艰难前进。此地已是梁州边界，继续向西，便会走出虞国的统治范围进入广袤的西域。
长长的队伍中，几十名天下会成员身穿统一制服、手持武器，负责护送几百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女。领头队长是个满脸横肉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执马鞭在眼前搭成凉棚，皱眉向着前方极目眺望。
“奶奶的，今天这风沙可真大！”
他狠狠吐出灌进口中的黄沙，骂骂咧咧道：“后边的都给老子走快点！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要赶到前面的双旗镇，如果今天赶不到，你们他娘的都得死！”
队伍后方随即响起密集的挥鞭声，以及女人痛苦的尖叫：“我受够啦！天天这样赶路，饭也不给我们吃饱，半天都没有水喝，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阵阵附和的抱怨声，紧接着便是天下会成员恶狠狠的怒骂，以及更加密集的鞭打。渐渐的，落在最后的人群也是距离队伍越来越远。
队长面色阴沉，转头看向从额头到嘴唇斜斜一道疤痕、身材丰满妖娆的副队长，她见此立刻会意，连忙掉转马头向着队伍的末端行去。
“所有人停下，原地休息十分钟。”队长大喝道。
不少体质差的人闻言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部分体质略好的人也是选择直接躺下，以便让自己疲惫的身体尽快恢复。
李浩然处于队伍中段，此刻的他浑身燥热、筋疲力尽，干裂的嘴唇上渗出浓稠的血珠，他却舍不得浪费一点，赶紧伸出舌头舔入口中。
副队长像阵风一样从他身边骑马经过，感受着空气流动带来的丝丝凉意，他懒懒地转过头，目光所致恰好看到她潇洒飞身下马，手按刀柄走向人群。
“怎么回事？”副队长冷声道。
几名负责押后的天下会成员赶忙停止挥鞭，向着她躬身行礼，说道：“禀副队长，这几个人消极抗拒赶路要求休息，兄弟们正在跟他们讲道理。”
在几人身旁，有五六个女人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身上的衣服很多地方都被鞭子抽破，露出殷殷血迹。另有一个女孩趴在地上，死死将一人护在身下，后背衣服早已被鞭子抽碎一大片，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肤。而在她们后方，还有两名瘦弱的男人躺在地上，身上鞭痕交错，眼神迷离，瞳孔涣散，额头不断冒着虚汗，显然是到了生理极限，已经被队伍所抛弃。
副队长先是冷漠地扫了那两个男人一眼，随即看向趴在地上的女孩：“刚才这边带头叫喊的人是她？”
“是。”几名天下会成员低头道。
副队长闻言冷笑：“听刚才的声音体力很充足嘛，还知道帮助别人？”
女孩努力抬起头，无意中牵动到后背的伤口，登时疼的她脸色一白。
“姐姐，求求您行行好，让小云休息一下吧。她这几天身上不舒服，您也是女人应该理解，再这么走下去她会死的。”女孩望着副队长乞求道。
副队长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看了一眼被她护在身下的少女。只见她不仅身形消瘦呼吸微弱，裙子上也在不断渗出血渍，脸色竟然比死人还要苍白。
“你说的没错，她的身体确实已经承受不起了，我来帮帮她吧。”副队长沉声道。
女孩以为副队长要大发善心，高兴地连声感谢，忙爬起来跪下给她磕头。
谁知突然一道寒芒闪过，副队长的刀竟瞬间割开了消瘦少女的喉咙，温热的鲜血顿时溅了女孩一脸。
感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女孩呆呆望向身前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消瘦少女，颤抖着伸出手摸向她的脸，两滴泪珠刹那从眼眶滑落。
片刻后，她的嘴里才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叫喊。
副队长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另外两名瘦弱男子面前，手起刀落又是连续两刀帮他们解脱。随后她收起刀，脱下其中一人的外衣，路过女孩身边时将衣服扔到了她的身上。
“你的衣服破了，一会把这个披在外面。”副队长随口说道，目光随即转向那几名天下会成员，“看到我是怎么做的了？如果还有不愿意走、不能走的人，那就让他们永远都不必走了。”
“是，属下们明白。”几人恭敬道。
在天下会成员的驱赶下，很快长长的队伍再次前行起来。或许是因为刚刚又有人被杀死的缘故，这一次没有人敢再拖延和反抗，全都咬着牙一言不发地坚持。
天黑之前，他们终于按时赶到了双旗镇。
这是一个只有村庄大小，但却满目荒凉的小镇，队长显然来过很多次，对于小镇非常熟悉。他带领大家先是找到唯一的一口水井，痛饮了一番，随后又找到唯一的一家客栈，补充物资。
至于众人的住宿问题，他只给自己和副队长开了两间房，并将他们的马匹交给店家照顾，其他人则全被要求在外面自己找地方露营。
“过了双旗镇，再有个两三天的路程差不多就要到了吧。”李浩然暗暗盘算着时间，一边清点着补充上来的食物和饮水，一边观察着附近的断壁残垣。
这个小镇里面人非常少，到处是因年久失修而倒塌的房子。而在找住处的过程中，自然也是由天下会成员最先挑选好一些的地方，他们挑剩下的才会允许李浩然这些人争抢。
李浩然就近找了一处僻静的墙根，并没有距离客栈太远。在他的不远处，正是那个白天被打很惨的女孩。女孩没有穿副队长当时丢给她的衣服，整个人脸色苍白，步履蹒跚，裸露在外的大半个后背上鞭痕纵横、伤口翻卷，无不透露着她此刻的虚弱。
他甚至有些怀疑，如此恶劣的环境，如此严重的伤，女孩究竟是怎样坚持下来没有掉队的？
不过，这显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在他的眼中，同行的这些人基本上都可以算作死人。就算是现在还没有死的，在接下来那残酷的试炼中，几乎也不可能有人活下来。
李浩然收回目光，努力把大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舒服地和衣躺下。
连着几个月的辛苦赶路，他每天差不多都会达到身体的极限，早已让他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地步，却又不得不始终咬牙坚持。
因为这一路上，他看多了那些反抗的、逃跑的和掉队的人被天下会无情抹杀，尸体随意丢弃在荒野，就像丢弃掉没有任何价值的垃圾。
他，再也不想做这样的人！
宜祭祀、解除、治病、破屋、坏垣、扫舍，忌余事勿取。
西行路上，烈日当空烘烤着大地，阵阵炙热的风卷起无边风沙。
天空中，几只秃鹫在默默盘旋，偶尔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划破天际，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人群。
一行人拖成长长的队伍，从天空中俯看就像一排小小的蚂蚁，正迎着风沙艰难前进。此地已是梁州边界，继续向西，便会走出虞国的统治范围进入广袤的西域。
长长的队伍中，几十名天下会成员身穿统一制服、手持武器，负责护送几百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女。领头队长是个满脸横肉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执马鞭在眼前搭成凉棚，皱眉向着前方极目眺望。
“奶奶的，今天这风沙可真大！”
他狠狠吐出灌进口中的黄沙，骂骂咧咧道：“后边的都给老子走快点！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要赶到前面的双旗镇，如果今天赶不到，你们他娘的都得死！”
队伍后方随即响起密集的挥鞭声，以及女人痛苦的尖叫：“我受够啦！天天这样赶路，饭也不给我们吃饱，半天都没有水喝，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阵阵附和的抱怨声，紧接着便是天下会成员恶狠狠的怒骂，以及更加密集的鞭打。渐渐的，落在最后的人群也是距离队伍越来越远。
队长面色阴沉，转头看向从额头到嘴唇斜斜一道疤痕、身材丰满妖娆的副队长，她见此立刻会意，连忙掉转马头向着队伍的末端行去。
“所有人停下，原地休息十分钟。”队长大喝道。
不少体质差的人闻言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部分体质略好的人也是选择直接躺下，以便让自己疲惫的身体尽快恢复。
李浩然处于队伍中段，此刻的他浑身燥热、筋疲力尽，干裂的嘴唇上渗出浓稠的血珠，他却舍不得浪费一点，赶紧伸出舌头舔入口中。
副队长像阵风一样从他身边骑马经过，感受着空气流动带来的丝丝凉意，他懒懒地转过头，目光所致恰好看到她潇洒飞身下马，手按刀柄走向人群。
“怎么回事？”副队长冷声道。
几名负责押后的天下会成员赶忙停止挥鞭，向着她躬身行礼，说道：“禀副队长，这几个人消极抗拒赶路要求休息，兄弟们正在跟他们讲道理。”
在几人身旁，有五六个女人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身上的衣服很多地方都被鞭子抽破，露出殷殷血迹。另有一个女孩趴在地上，死死将一人护在身下，后背衣服早已被鞭子抽碎一大片，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肤。而在她们后方，还有两名瘦弱的男人躺在地上，身上鞭痕交错，眼神迷离，瞳孔涣散，额头不断冒着虚汗，显然是到了生理极限，已经被队伍所抛弃。
副队长先是冷漠地扫了那两个男人一眼，随即看向趴在地上的女孩：“刚才这边带头叫喊的人是她？”
“是。”几名天下会成员低头道。
副队长闻言冷笑：“听刚才的声音体力很充足嘛，还知道帮助别人？”
女孩努力抬起头，无意中牵动到后背的伤口，登时疼的她脸色一白。
“姐姐，求求您行行好，让小云休息一下吧。她这几天身上不舒服，您也是女人应该理解，再这么走下去她会死的。”女孩望着副队长乞求道。
副队长面无表情地走上前，看了一眼被她护在身下的少女。只见她不仅身形消瘦呼吸微弱，裙子上也在不断渗出血渍，脸色竟然比死人还要苍白。
“你说的没错，她的身体确实已经承受不起了，我来帮帮她吧。”副队长沉声道。
女孩以为副队长要大发善心，高兴地连声感谢，忙爬起来跪下给她磕头。
谁知突然一道寒芒闪过，副队长的刀竟瞬间割开了消瘦少女的喉咙，温热的鲜血顿时溅了女孩一脸。
感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女孩呆呆望向身前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消瘦少女，颤抖着伸出手摸向她的脸，两滴泪珠刹那从眼眶滑落。
片刻后，她的嘴里才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叫喊。
副队长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另外两名瘦弱男子面前，手起刀落又是连续两刀帮他们解脱。随后她收起刀，脱下其中一人的外衣，路过女孩身边时将衣服扔到了她的身上。
“你的衣服破了，一会把这个披在外面。”副队长随口说道，目光随即转向那几名天下会成员，“看到我是怎么做的了？如果还有不愿意走、不能走的人，那就让他们永远都不必走了。”
“是，属下们明白。”几人恭敬道。
在天下会成员的驱赶下，很快长长的队伍再次前行起来。或许是因为刚刚又有人被杀死的缘故，这一次没有人敢再拖延和反抗，全都咬着牙一言不发地坚持。
天黑之前，他们终于按时赶到了双旗镇。
这是一个只有村庄大小，但却满目荒凉的小镇，队长显然来过很多次，对于小镇非常熟悉。他带领大家先是找到唯一的一口水井，痛饮了一番，随后又找到唯一的一家客栈，补充物资。
至于众人的住宿问题，他只给自己和副队长开了两间房，并将他们的马匹交给店家照顾，其他人则全被要求在外面自己找地方露营。
“过了双旗镇，再有个两三天的路程差不多就要到了吧。”李浩然暗暗盘算着时间，一边清点着补充上来的食物和饮水，一边观察着附近的断壁残垣。
这个小镇里面人非常少，到处是因年久失修而倒塌的房子。而在找住处的过程中，自然也是由天下会成员最先挑选好一些的地方，他们挑剩下的才会允许李浩然这些人争抢。
李浩然就近找了一处僻静的墙根，并没有距离客栈太远。在他的不远处，正是那个白天被打很惨的女孩。女孩没有穿副队长当时丢给她的衣服，整个人脸色苍白，步履蹒跚，裸露在外的大半个后背上鞭痕纵横、伤口翻卷，无不透露着她此刻的虚弱。
他甚至有些怀疑，如此恶劣的环境，如此严重的伤，女孩究竟是怎样坚持下来没有掉队的？
不过，这显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在他的眼中，同行的这些人基本上都可以算作死人。就算是现在还没有死的，在接下来那残酷的试炼中，几乎也不可能有人活下来。
李浩然收回目光，努力把大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舒服地和衣躺下。
连着几个月的辛苦赶路，他每天差不多都会达到身体的极限，早已让他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的地步，却又不得不始终咬牙坚持。
因为这一路上，他看多了那些反抗的、逃跑的和掉队的人被天下会无情抹杀，尸体随意丢弃在荒野，就像丢弃掉没有任何价值的垃圾。
他，再也不想做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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