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死去的神
这样真的不可以……
裴云州苦笑一声：“孙小姐，你知道的，在下是个读书人。”
但孙红玉只是含糊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裴云州经过这些时日的“充电”，如今倒也能轻易想出一些借口。
他拱了拱手道：
“读书人修心养气，敬鬼神而远之，所以在下恐怕无福在孙小姐门下听候教诲，憾甚愧甚，万请见谅。”
孙红玉歪了歪脑袋，脸上却没有露出沮丧或是受挫的神色，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红绸巾挽住，在脑后轻轻晃动。
“我早打听清楚了，张师兄他们说读书人之所以要远离鬼神是朝廷为了防止士人出仕时有所偏私，才不许人加入教派的，可我们春神教是出世派……”
“再说了。”孙红玉摇头道：“就算你考上了科举，那就要被朝廷使唤来使唤去，再没了自在，有什么好的？”
原来天下各大教派大抵分为出世和入世两种，入世者积极出仕，结社，并在允许的范围内广泛传播信仰。
而出世派则隐士居多，虽然也会传教保留传承，但因为种种原因，教派规模较小，也不怎么干涉人世秩序。
大乾朝廷为了广收人才，自然也不会拒绝入世派的大教弟子出仕，但多有防范，反倒是对于出世派则颇为热心，却是希望他们能为国效力。
裴云州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不过他的目标本来也不是出仕，毕竟他现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邪神”附身。
引人注目和急着往权力中心凑都是自寻死路，这也是他一直未去江北城而是停留在这座营地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丫头居然还专门为了他打听这种事情，裴云州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道：
“裴家世代耕读传家，小可虽不过一介书生，亦曾答应过家父不管将来有多艰难，也要积极出仕，光耀门楣……小姐好意，在下实在心领了。”
这正是彼时许多士人的追求，裴云州只是他深知出世派的教众大都喜欢避世隐居，对追名逐利者多有鄙夷，所以索性编了个托词好让孙红玉心生厌烦，自行退却。
不过他随即便看到了少女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子转了转，问道：
“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当官。”
裴云州听了苦笑，这丫头也太耿直了……不过这其实恰好和他的意，便拱了拱手道了一声惭愧。
哪知孙红玉突然拍手笑道：“那我有个好办法！你有没有听说过神仙科举？”
“神仙科举？”
裴云州一时间云里雾中，大乾设立科举，有明经、算术、历史等科目，还有一些仵作，法律等专门技术的考试。
不过士人想要出头，最正统的考试还是科举，可哪来的神仙科举？
孙红玉笑道：
“只要你加入我们春神教，就可以参加明年在帝都举办的大乾诸神论道讲法大会，全国所有大小正统教派和巡天监之类的机构都能参加，最后通过论道，临阵斗法的选拔，胜者就能被朝廷封为仙官。”
……额，我还不想死，
裴云州心中哭笑不得，顿时恍然道：“哦，原来如此。”
孙红玉笑道：“这下心动了吧。”过来拉住他衣袖，道：“我们今天要举行祭春大典，可热闹了！你老呆在屋里，身体都要发霉了。走，随我看看去！”
裴云州对祭典并不感兴趣，毕竟他是真的无意加入春神教。但又不好和少女相诘，被她拽住衣袖实在脱不开身。
末了，只得苦笑一声，跟着孙红玉出了营地。
二人在林间缓步前行，一条充满自然气息的道路穿过林荫之间，像是新从大地中冒出的枝丫。
他们从藤蔓纠葛的密林间转入蹊径、从流水激石的藤蔓木桥上跨过溪流，每每走到了尽头处，似乎便会自然而然地觅得新路。
不过裴云州在途中还是发现了些许人工的痕迹，猜测这里应该正是春神教近期依靠法术和能力在陌野开辟出的道路。
又走了片刻，两人来到一处静谧的谷间平地，山谷内百草丰茂，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正是这方圆数十里范围内生机最盛之处。
少女垂及腰际乌黑长发随着少女的步子微微晃动着，裴云州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四下扫望，四周彷如绿雾缭绕，所见皆明丽如画，不觉心旷神怡。
当他们来到了一处稍微宽阔的空地，两人稍稍驻足，地上整整齐齐插着数十根粗如小臂、高低相若的木桩。
裴云州好奇地上前，只见木桩每根桩底下隆起一个小小的圆丘，瞧来犹如种树一般。
他正要向孙红玉询问一二，却见一片白色的光点从树梢间跳出，升起到半空中，凝聚在一起，向着远处的云层飞去。
他不由回身望去。
却见山谷的正中央，一棵巨树从云中拔地而起，又似突然浮现，事实上，他有点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树——
纯白如象牙的枝干如虬龙般伸展，支撑起翡翠般的冠顶，他仰起头才能一睹这巨树的全貌，巨大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
他仰头望去，犹如巨山横空，巍然压顶。
……
“那是树么？”裴云州望着天空喃喃道。
“怎么了？”孙红玉回过头。
“你看那颗大树——”裴云州举起手指着半空说到。
孙红玉抬起头，顺着裴云州手指得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一团连绵的云层……
她瞪大了双眼：
“……哪有大树？”
“对啊，就那颗白色树干，树叶碧绿，像山一样高大的大树……”
裴云州“噫”了一声，止住了口中的话，转身望着少女：
“你没看到有很多萤火虫一样的光点从这些圆丘上飞起来向那边飞过去……你注意到了吗？”
“……有吗？”
“当然有啊……”裴云州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孙红玉：“你真的没看见吗？”
两人面面相觑，裴云州一时语塞。他看着少女的眼眸，那是一双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睛。
难道她真的没看见，可为什么我能看到……莫非是因为姬申玥的缘故？那待会的祭春大典，神灵要亲自现身……
裴云州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可是看着少女疑惑中带着些许怀疑的表情，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一声冷笑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裴云州听到脚步声，回头望去，却见从木桩后走来一男一女，男的腰上插了一枝白玉笛子，清秀俊朗，满脸微笑。女子亦是眉眼如画，紫裳飘舞，雪肤细腰，只是神情高傲，显然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方才那声冷笑正是出自那紫裳女子，只见她看了眼裴云州，冷笑道：
“哎呀，早前就听说教内来了位秀才公子，果然饱读诗书，居然连我们春神教的圣树化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哎呀，今日居然又自个儿瞧到了，看来公子和本教的缘分果然大得很呢。”
她重重强调了缘分二字，言下之意自然是暗指裴云州打听了圣树化身的典故，在故作姿态哄骗孙红玉。
裴云州惑然道：“圣树化身？”
紫裳女子不想这小子还敢装傻，冷冷地看着裴云州，心道要不是刻意去查了春神教的典故，他又怎会知圣树化身帝屋的样子？
正要再出言讽刺，身后那男子悄悄拉了下她的衣袖，温言解释道：“不错，裴公子，依据教内典籍记载，吾神乃木德之身，所以曾化身为一株名为帝屋的擎天神树，为银干，翡翠碧叶，树干中央有黄金之心……”
春神的神性化身……黄金之心……可是哪来的黄金之心？
裴云州抬起头，目光继续上移，突然间他猛然一震。
他的视线像是生了根一样死死地钉在了那棵巨木的主干，
那颗巨木的最中央处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深洞，枯干的洞口中暮气沉沉，就像一具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死去的帝屋。
死去的神？
裴云州苦笑一声：“孙小姐，你知道的，在下是个读书人。”
但孙红玉只是含糊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裴云州经过这些时日的“充电”，如今倒也能轻易想出一些借口。
他拱了拱手道：
“读书人修心养气，敬鬼神而远之，所以在下恐怕无福在孙小姐门下听候教诲，憾甚愧甚，万请见谅。”
孙红玉歪了歪脑袋，脸上却没有露出沮丧或是受挫的神色，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红绸巾挽住，在脑后轻轻晃动。
“我早打听清楚了，张师兄他们说读书人之所以要远离鬼神是朝廷为了防止士人出仕时有所偏私，才不许人加入教派的，可我们春神教是出世派……”
“再说了。”孙红玉摇头道：“就算你考上了科举，那就要被朝廷使唤来使唤去，再没了自在，有什么好的？”
原来天下各大教派大抵分为出世和入世两种，入世者积极出仕，结社，并在允许的范围内广泛传播信仰。
而出世派则隐士居多，虽然也会传教保留传承，但因为种种原因，教派规模较小，也不怎么干涉人世秩序。
大乾朝廷为了广收人才，自然也不会拒绝入世派的大教弟子出仕，但多有防范，反倒是对于出世派则颇为热心，却是希望他们能为国效力。
裴云州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不过他的目标本来也不是出仕，毕竟他现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邪神”附身。
引人注目和急着往权力中心凑都是自寻死路，这也是他一直未去江北城而是停留在这座营地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丫头居然还专门为了他打听这种事情，裴云州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道：
“裴家世代耕读传家，小可虽不过一介书生，亦曾答应过家父不管将来有多艰难，也要积极出仕，光耀门楣……小姐好意，在下实在心领了。”
这正是彼时许多士人的追求，裴云州只是他深知出世派的教众大都喜欢避世隐居，对追名逐利者多有鄙夷，所以索性编了个托词好让孙红玉心生厌烦，自行退却。
不过他随即便看到了少女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子转了转，问道：
“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当官。”
裴云州听了苦笑，这丫头也太耿直了……不过这其实恰好和他的意，便拱了拱手道了一声惭愧。
哪知孙红玉突然拍手笑道：“那我有个好办法！你有没有听说过神仙科举？”
“神仙科举？”
裴云州一时间云里雾中，大乾设立科举，有明经、算术、历史等科目，还有一些仵作，法律等专门技术的考试。
不过士人想要出头，最正统的考试还是科举，可哪来的神仙科举？
孙红玉笑道：
“只要你加入我们春神教，就可以参加明年在帝都举办的大乾诸神论道讲法大会，全国所有大小正统教派和巡天监之类的机构都能参加，最后通过论道，临阵斗法的选拔，胜者就能被朝廷封为仙官。”
……额，我还不想死，
裴云州心中哭笑不得，顿时恍然道：“哦，原来如此。”
孙红玉笑道：“这下心动了吧。”过来拉住他衣袖，道：“我们今天要举行祭春大典，可热闹了！你老呆在屋里，身体都要发霉了。走，随我看看去！”
裴云州对祭典并不感兴趣，毕竟他是真的无意加入春神教。但又不好和少女相诘，被她拽住衣袖实在脱不开身。
末了，只得苦笑一声，跟着孙红玉出了营地。
二人在林间缓步前行，一条充满自然气息的道路穿过林荫之间，像是新从大地中冒出的枝丫。
他们从藤蔓纠葛的密林间转入蹊径、从流水激石的藤蔓木桥上跨过溪流，每每走到了尽头处，似乎便会自然而然地觅得新路。
不过裴云州在途中还是发现了些许人工的痕迹，猜测这里应该正是春神教近期依靠法术和能力在陌野开辟出的道路。
又走了片刻，两人来到一处静谧的谷间平地，山谷内百草丰茂，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正是这方圆数十里范围内生机最盛之处。
少女垂及腰际乌黑长发随着少女的步子微微晃动着，裴云州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四下扫望，四周彷如绿雾缭绕，所见皆明丽如画，不觉心旷神怡。
当他们来到了一处稍微宽阔的空地，两人稍稍驻足，地上整整齐齐插着数十根粗如小臂、高低相若的木桩。
裴云州好奇地上前，只见木桩每根桩底下隆起一个小小的圆丘，瞧来犹如种树一般。
他正要向孙红玉询问一二，却见一片白色的光点从树梢间跳出，升起到半空中，凝聚在一起，向着远处的云层飞去。
他不由回身望去。
却见山谷的正中央，一棵巨树从云中拔地而起，又似突然浮现，事实上，他有点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树——
纯白如象牙的枝干如虬龙般伸展，支撑起翡翠般的冠顶，他仰起头才能一睹这巨树的全貌，巨大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
他仰头望去，犹如巨山横空，巍然压顶。
……
“那是树么？”裴云州望着天空喃喃道。
“怎么了？”孙红玉回过头。
“你看那颗大树——”裴云州举起手指着半空说到。
孙红玉抬起头，顺着裴云州手指得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一团连绵的云层……
她瞪大了双眼：
“……哪有大树？”
“对啊，就那颗白色树干，树叶碧绿，像山一样高大的大树……”
裴云州“噫”了一声，止住了口中的话，转身望着少女：
“你没看到有很多萤火虫一样的光点从这些圆丘上飞起来向那边飞过去……你注意到了吗？”
“……有吗？”
“当然有啊……”裴云州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孙红玉：“你真的没看见吗？”
两人面面相觑，裴云州一时语塞。他看着少女的眼眸，那是一双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睛。
难道她真的没看见，可为什么我能看到……莫非是因为姬申玥的缘故？那待会的祭春大典，神灵要亲自现身……
裴云州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可是看着少女疑惑中带着些许怀疑的表情，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一声冷笑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裴云州听到脚步声，回头望去，却见从木桩后走来一男一女，男的腰上插了一枝白玉笛子，清秀俊朗，满脸微笑。女子亦是眉眼如画，紫裳飘舞，雪肤细腰，只是神情高傲，显然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方才那声冷笑正是出自那紫裳女子，只见她看了眼裴云州，冷笑道：
“哎呀，早前就听说教内来了位秀才公子，果然饱读诗书，居然连我们春神教的圣树化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哎呀，今日居然又自个儿瞧到了，看来公子和本教的缘分果然大得很呢。”
她重重强调了缘分二字，言下之意自然是暗指裴云州打听了圣树化身的典故，在故作姿态哄骗孙红玉。
裴云州惑然道：“圣树化身？”
紫裳女子不想这小子还敢装傻，冷冷地看着裴云州，心道要不是刻意去查了春神教的典故，他又怎会知圣树化身帝屋的样子？
正要再出言讽刺，身后那男子悄悄拉了下她的衣袖，温言解释道：“不错，裴公子，依据教内典籍记载，吾神乃木德之身，所以曾化身为一株名为帝屋的擎天神树，为银干，翡翠碧叶，树干中央有黄金之心……”
春神的神性化身……黄金之心……可是哪来的黄金之心？
裴云州抬起头，目光继续上移，突然间他猛然一震。
他的视线像是生了根一样死死地钉在了那棵巨木的主干，
那颗巨木的最中央处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深洞，枯干的洞口中暮气沉沉，就像一具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死去的帝屋。
死去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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