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忍耐
自从夏纪去了姜夫人的医馆，一切都不同了。
他从未做过这么脏，这么累的活，光是看那些懒床流脓的伤口，对他就是非常大的折磨，更别说部分嘴角流涎，动辄呕吐，需要他去清洗。
老郎中们什么脏话累活都使唤他做，不过三五天，已经累的两眼发昏。
这还不算最难以忍受的，天未亮就要起床，和其他徒子徒孙们轮流查看和记录病患们的便溺，他吐得一塌糊涂。
足足五天之后，谷雨才来看他。
“你怎么才来，这，这里不是，和我预料的完全不同。”
他面色灰败，两颊凹陷，瘦了一大圈，见了她，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委屈巴巴地诉苦，“你怎么才来！”
谷雨连忙拉着他坐下，“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太累了吃不下还是不合胃口？”
夏纪瘫坐在地，生无可恋的摇头，“这里，这里和我以前去的医馆不大相同。”
“哪里不同？”
他说不出来，以前都是郎中来家里诊治，只需客客气气的迎进来再送出去，偶尔去过两次医馆，被请到后堂去，老郎中已经候着了。
这里患什么病的人都有，某些隐疾让他寒毛直竖！
“姜夫人可有为难你？或者别的什么人见你时新来的，故意欺负你？”
叫他帮病人把卡在喉头的浓痰拍出来算是欺负吗？医馆里总是人满为患，老郎中们见了谁使唤谁，未见的有空专门为难他。
“没人为难我。”
谷雨带了鲜果来，剥一颗送到他嘴里，柔声宽慰道：“你且先忍耐半月，也许就习惯了。”
怎么会习惯呢？那些人太脏了！
“我，我太累了，”夏纪哀求她，“小雨，我想回去歇几天。”
谷雨不置可否，静静陪他坐着。
夏纪自认为不算没有受过苦。可是在这里，每日从睁眼开始，去查看便溺，挑破脓包，煎药，那一张张憔悴肮脏的脸庞都是折磨，琐碎又具体。
“我，我根本不知道医术这么难！”
“不难，”谷雨小声说，“这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杂役，对吗”
是的，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在这里受折磨的人。刚从眼前走过的陶大牛就是另一个，他家贫，来姜家的医馆做学徒三年了，和夏纪相反，大牛对一切都很满意。
见他不语，谷雨耐心开导他：“做郎中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要是嫌累，我明日来陪你，等做满了半年，再和姜家婶婶说，好不好？”
兴冲冲的求了人，不过三五天就嚷着要走，确实不像话。
夏纪哭丧着脸趴在她肩头，“小雨，姜夫人有没有说我压根没有做郎中的天分？”
谷雨失笑，“才五天，如何能看的出来？”
“我真的好累。”
“那你去小禾那边住，”谷雨实在不忍心，“我去求姜家婶婶额外开恩，好不好？”
“不要。你已经为我求过她一次了，现在又去求额外开恩，还要跟着来做工，成何体统呢！”
他舍不得她走，可院子里人来人往，煎药的，包扎的，跑腿的，有条不紊，不敢让老郎中们久等，只要依依不舍的送她出去。
隔了数十天她才又来了，他只能忙里偷闲的和她说几句话。
“还是吃不消吗？”她问他。
“罢了，还是留下吧。”他渐渐习惯了这里的脏和累，那些秽物，伤口，呻吟，在医不完的伤病面前，他暂时忘了自己的过去。
“小夏，去煎药，这边等着呢！”
“这就来了！不说了，我要先煎药去了。”他连忙答应下来，匆匆走了。
在人堆里转来转去，等有了喘口气的时间，天已经快黑了，累的脑中一片空白，正发着愣，看见谷雨还在等他。
夏纪很过意不去，“我以为你回去了，怎么还在呢？”
“姜夫人准了你的假，你明日可以歇一天。”
他有些不信，扭头去看别的杂役，“单给我的？还是大家一样的？”
“都有。他们住的远，攒起来半年才回去一次。”
这才放下心来，等到事情都料理完了，已经是午夜了，两人携手到了海边。
时莺山在朦胧月色里有一层清冷的薄光笼罩，葱郁草木，静谧无声，夏纪有种神秘又不祥的感觉。
关在医馆里好久没听到海浪了，海风拂面，他深深的吸气。
“小雨，原来一个人能有小成，那么难。我这辈子也难成为姜夫人那样的名医圣手，只求做个医不死人的郎中就可以了。”
他愈发瘦了，疲倦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月光下，谷雨光脚走在沙滩上，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浪追逐脚踝，爬上她的小腿，把裙角浸湿。
“没有十年之功，是做不成郎中的，那么辛苦。”
夏纪也有几分感慨，牵着她的手并肩漫步，“是啊，我从未想过一天煎七八个时辰的药已经算是轻松的差事了，我没伺候过人，何况是病人。可是，看着他们一天天好起来，又觉得值得。”
她不响。
过了好一会儿，夏纪才领会她的意思，他走了，只剩下她自己，太孤单了。
“小雨，你，你是不是——”他弯腰观察她的表情，“很想我？”
谷雨气鼓鼓的白了他一眼，“才没有！”
“到底有没有？”他一把抓住她，含笑板过她的肩膀。
海鸥的叫声与平时不同，两人都抬头去看，小小的鸟影被更大的黑影笼罩住了，青丛兽越来越近，盘旋着落在不远处的水中，踏浪而来。
谷雨趁机挣脱了他，朝着青丛兽跑去，“是它想你了。”
两人跨步上去，他催促灵兽贴着时莺山的倒影而行，不知为何，青丛兽越靠近时莺山就越不安，仿佛那葱葱郁郁的草木和若隐若现的石碑里藏着可怕的东西。
“它怎么了？”他问谷雨。
“最近它总是如此，我在山中并没发现任何异常，回去再说吧。”
载着他们回到草屋，青丛兽匍匐在脚边不肯离开，呜咽着用头去磨蹭夏纪的腿，夏纪索性躺在青丛兽身上。
肚子软软的，随着呼吸缓慢的起伏，它用羊角摩挲他的头，没几下就把发髻挑散了。
青衫少年剑眉星目，俊朗的脸庞上散落着黑发，眸子里的温良如月光一般澄澈。风声，海浪声声声入耳，哄的他们相继睡去。
他从未做过这么脏，这么累的活，光是看那些懒床流脓的伤口，对他就是非常大的折磨，更别说部分嘴角流涎，动辄呕吐，需要他去清洗。
老郎中们什么脏话累活都使唤他做，不过三五天，已经累的两眼发昏。
这还不算最难以忍受的，天未亮就要起床，和其他徒子徒孙们轮流查看和记录病患们的便溺，他吐得一塌糊涂。
足足五天之后，谷雨才来看他。
“你怎么才来，这，这里不是，和我预料的完全不同。”
他面色灰败，两颊凹陷，瘦了一大圈，见了她，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委屈巴巴地诉苦，“你怎么才来！”
谷雨连忙拉着他坐下，“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太累了吃不下还是不合胃口？”
夏纪瘫坐在地，生无可恋的摇头，“这里，这里和我以前去的医馆不大相同。”
“哪里不同？”
他说不出来，以前都是郎中来家里诊治，只需客客气气的迎进来再送出去，偶尔去过两次医馆，被请到后堂去，老郎中已经候着了。
这里患什么病的人都有，某些隐疾让他寒毛直竖！
“姜夫人可有为难你？或者别的什么人见你时新来的，故意欺负你？”
叫他帮病人把卡在喉头的浓痰拍出来算是欺负吗？医馆里总是人满为患，老郎中们见了谁使唤谁，未见的有空专门为难他。
“没人为难我。”
谷雨带了鲜果来，剥一颗送到他嘴里，柔声宽慰道：“你且先忍耐半月，也许就习惯了。”
怎么会习惯呢？那些人太脏了！
“我，我太累了，”夏纪哀求她，“小雨，我想回去歇几天。”
谷雨不置可否，静静陪他坐着。
夏纪自认为不算没有受过苦。可是在这里，每日从睁眼开始，去查看便溺，挑破脓包，煎药，那一张张憔悴肮脏的脸庞都是折磨，琐碎又具体。
“我，我根本不知道医术这么难！”
“不难，”谷雨小声说，“这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杂役，对吗”
是的，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在这里受折磨的人。刚从眼前走过的陶大牛就是另一个，他家贫，来姜家的医馆做学徒三年了，和夏纪相反，大牛对一切都很满意。
见他不语，谷雨耐心开导他：“做郎中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要是嫌累，我明日来陪你，等做满了半年，再和姜家婶婶说，好不好？”
兴冲冲的求了人，不过三五天就嚷着要走，确实不像话。
夏纪哭丧着脸趴在她肩头，“小雨，姜夫人有没有说我压根没有做郎中的天分？”
谷雨失笑，“才五天，如何能看的出来？”
“我真的好累。”
“那你去小禾那边住，”谷雨实在不忍心，“我去求姜家婶婶额外开恩，好不好？”
“不要。你已经为我求过她一次了，现在又去求额外开恩，还要跟着来做工，成何体统呢！”
他舍不得她走，可院子里人来人往，煎药的，包扎的，跑腿的，有条不紊，不敢让老郎中们久等，只要依依不舍的送她出去。
隔了数十天她才又来了，他只能忙里偷闲的和她说几句话。
“还是吃不消吗？”她问他。
“罢了，还是留下吧。”他渐渐习惯了这里的脏和累，那些秽物，伤口，呻吟，在医不完的伤病面前，他暂时忘了自己的过去。
“小夏，去煎药，这边等着呢！”
“这就来了！不说了，我要先煎药去了。”他连忙答应下来，匆匆走了。
在人堆里转来转去，等有了喘口气的时间，天已经快黑了，累的脑中一片空白，正发着愣，看见谷雨还在等他。
夏纪很过意不去，“我以为你回去了，怎么还在呢？”
“姜夫人准了你的假，你明日可以歇一天。”
他有些不信，扭头去看别的杂役，“单给我的？还是大家一样的？”
“都有。他们住的远，攒起来半年才回去一次。”
这才放下心来，等到事情都料理完了，已经是午夜了，两人携手到了海边。
时莺山在朦胧月色里有一层清冷的薄光笼罩，葱郁草木，静谧无声，夏纪有种神秘又不祥的感觉。
关在医馆里好久没听到海浪了，海风拂面，他深深的吸气。
“小雨，原来一个人能有小成，那么难。我这辈子也难成为姜夫人那样的名医圣手，只求做个医不死人的郎中就可以了。”
他愈发瘦了，疲倦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月光下，谷雨光脚走在沙滩上，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浪追逐脚踝，爬上她的小腿，把裙角浸湿。
“没有十年之功，是做不成郎中的，那么辛苦。”
夏纪也有几分感慨，牵着她的手并肩漫步，“是啊，我从未想过一天煎七八个时辰的药已经算是轻松的差事了，我没伺候过人，何况是病人。可是，看着他们一天天好起来，又觉得值得。”
她不响。
过了好一会儿，夏纪才领会她的意思，他走了，只剩下她自己，太孤单了。
“小雨，你，你是不是——”他弯腰观察她的表情，“很想我？”
谷雨气鼓鼓的白了他一眼，“才没有！”
“到底有没有？”他一把抓住她，含笑板过她的肩膀。
海鸥的叫声与平时不同，两人都抬头去看，小小的鸟影被更大的黑影笼罩住了，青丛兽越来越近，盘旋着落在不远处的水中，踏浪而来。
谷雨趁机挣脱了他，朝着青丛兽跑去，“是它想你了。”
两人跨步上去，他催促灵兽贴着时莺山的倒影而行，不知为何，青丛兽越靠近时莺山就越不安，仿佛那葱葱郁郁的草木和若隐若现的石碑里藏着可怕的东西。
“它怎么了？”他问谷雨。
“最近它总是如此，我在山中并没发现任何异常，回去再说吧。”
载着他们回到草屋，青丛兽匍匐在脚边不肯离开，呜咽着用头去磨蹭夏纪的腿，夏纪索性躺在青丛兽身上。
肚子软软的，随着呼吸缓慢的起伏，它用羊角摩挲他的头，没几下就把发髻挑散了。
青衫少年剑眉星目，俊朗的脸庞上散落着黑发，眸子里的温良如月光一般澄澈。风声，海浪声声声入耳，哄的他们相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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