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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 章 阴霾

    两年后

    华照城,时莺山。

    三人赤脚站在崖壁上往下看,碧蓝的海水在风中拍打几块巨石,发出轰鸣。

    “啊——”

    百尺悬崖下的小禾消失在水中,片刻之后水面浮出个小黑点。

    谷雨问他,“你先跳?”

    大风吹得人向后倒,夏纪手心出汗,硬着头皮向前跨一步,半双脚掌悬空。

    听见谷雨的笑声,他一咬牙,伸开双臂跳下去。

    半空中,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离家的那一幕,瘸着腿站在马车前,他爹含笑嘱托他路上小心,几个弟妹懵懂的站在爹背后。

    他们现在怎么样?

    巨大的冲击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听见水声哗啦,睁开眼睛,光线从海面射进来。

    谷雨也下来了,大声叫他的名字。

    艳阳天气,在海浪中载浮载沉,三人大笑着互相追逐打闹。海鸥听见了,展翅俯冲下来,在水里叼起一尾小鱼。

    “我不回去了,太累了,”小禾仰面躺着,笑的很满足,“每天忙的连饭也顾不得吃。”

    谷雨打趣她,“你立志成为富商巨贾,现在小有所成,又不愿意了?”

    除了日常穿戴略阔绰些,她实在没有使钱的地方,每日里天刚亮就起来,三家铺子一一招呼过来,各处送来的料子要挑,做好的要安排人手送到府上去,被主顾们拉住了不能不应酬几句,很快天就黑了。

    刚开始赚钱的时候,她枕着钱罐子睡觉,现在才改了。

    都发现夏纪很沉默,小禾问他,“纪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吓坏了?”

    “没有,我还想再跳一次。”

    “真的?”

    三人游到岸边,争先恐后的爬上去。夏纪站在前面,说不清是喜欢落入水面刹那脑子的一片空白还是半空中的猎猎风声。

    闭上眼睛正准备跳,背后被一把拉住。

    两人皆勃然变色,谷雨惊恐的把他往后拖了几步,“你这样跳下去会跌到岩壁上,粉身碎骨。”

    他看看刚才站的地方,确实离崖壁太近了。

    谷雨轻轻走到他前面,前脚掌悬空,身体前倾,手臂舒展,回头看向他,“你忘了?再试试。”

    他试了试,一跃而下,再次落在水里。

    “小雨姐姐,你怎么不跳?”

    风吹的头发飘散,湿透的衣衫很快就干了,谷雨站着不动,看着海里他的身影发愣。

    “小雨姐姐?”

    谷雨勉强笑了笑,拉起她的手,两人一起跳下。

    晚间,小禾回去了,两人依偎着看星星。

    “你在想什么?”

    夏纪替她挽起长发,柔声答道:“想起我们初识的事,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是瘸子,掉到河里会淹死。”

    “不是我治好你的腿的。”

    想起张老六,他皱着眉头笑。

    谷雨也笑,弯弯的眉眼特别甜美,晶莹剔透的脸蛋上那一双眸子水光潋滟,眼波流转,每每让他失神。

    月光下,他轻轻吻她。

    手在她的胸口处停住了,两人相拥喘息,她的脸埋在他颈窝里,浑身发烫。

    他停下来,紧紧抱着她不动。

    “小雨,”他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眼底除了柔情,还有忧思,“我,我们,我想娶你,可是什么都没有。”

    “那就以星月为媒,山海为聘,在此时此地娶我,好不好?”她笑着凑到他唇间。

    夏纪心醉神迷,不能自已。

    神仙般的日子继续过下去,他把一切抛掷脑后,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

    小禾这两年忙于为五斗米折腰,去时莺山少,反倒是他们担心她身边的那些狂蜂浪蝶,每个月总要出来看看她。

    一进门,看见个熟人。

    张老六见了谷雨,装模作样围着她打几个转,嘴里‘啧啧’有声。

    “你看什么?”

    他脏兮兮的,铺子里的主顾看了纷纷掩鼻子,小禾急的拉着他出去,“你们快去外边说吧。”

    张老六问:“那个臭小子呢?不是说也在华照么。”

    谷雨笑着挽起他的手,“他今天没来。六叔来华照为了何事?”

    “还是你这丫头有良心,”张老六瘪瘪嘴,“听说他又收了个女娃儿做徒弟,没想到是个狗屁不通的花架子。”

    小禾嚷道:“小雨姐姐,他一来,我好吃好喝的给了他,他竟还数落我不敬长辈。”

    “你那是打发三岁乞儿呢!”

    “小禾,过来跟六叔赔罪!”

    众目睽睽之下,恭恭敬敬的躬身赔罪,小禾苦着脸,“小禾不知六叔和师父的交情,冲撞了六叔,请六叔海涵。”

    “这才像样嘛。”他大喇喇的说。

    “六叔难得来,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带你四处走走?”

    走远了,张老六边回头边问她,“你师父新收的徒弟就是她?他既然收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在身边,怎么自己不看顾,叫我来作甚?”

    谷雨莞尔一笑,想了想,他可以消遣师父,自己却不该。

    “让我看看你,”张老六见她言笑晏晏,和三年前截然不同了,也仔细端详她,“哎,太瘦了!赶快吃胖点,比你那师妹标致多了。”

    “你知道我和他的事,是师父告诉你的?”

    她完全不是张老六记忆里那个清冷沉郁的谷雨了,提起夏纪,眼角眉梢全是情意,含着笑,似喜似嗔。

    “那小子心性不坏,只是他是夏之鸿的儿子,你师父心里疙瘩,你要体谅他。”

    “还要如何体谅他呢?这两年连面也不肯见我。”

    “他捎信给我,说过两个月就回来了,这次回来我替你拉拢,不会不见的。”

    谷雨高兴的把头靠在他肩头,“你是我的救星,每次都是。”

    妙龄少女和衣衫褴褛的白胡子老头亲亲热热的挽着手在街上走,行人纷纷侧目,谷雨不介意,张老六却害起羞来。

    晚间和小禾一起吃饭,她问张老六,“六叔,你找我为了什么事?”

    张老六坐在‘翠屏居’的雅间里浑身不自在,他夹起一大块鱼肉送到谷雨碗里,“你师父也学着附庸风雅了,他常在这里吃饭?一顿饭要花多少钱呐!”

    “六叔,不关师父的事,是我师妹小禾做东,算孝敬你的。”

    他瞪一眼小禾,“你师父说你生性愚钝,为人惫懒,学艺不精,独独空有一副皮囊,恐怕不多时又要被人骗了去,叫我跟着身边看顾一二。”

    一席话说的小禾低头不敢言语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他继续扳着脸,“你师父还说,某些人自恃学艺多年,这两年游手好闲,,也不知现在到了那种地步!”

    “我没有!”谷雨放下筷子,沉下脸。

    张老六连忙劝她,“我这两句话是他让我带给你们的,他从门缝里瞧你,我下次骂他。”

    看姐妹俩都不高兴,张老六哈哈一笑,“早知道吃完了再说,你们都不吃,只能便宜我了。”

    小禾突然想起什么,“六叔,师父在哪里?”

    “我不知,他说叫你重新找处大点的院子把我安置好,别住在他那边了。”

    “他是在尧光?”

    “捎信的人说是去年冬天在粟广碰到他的,我耽搁了几天才来,现在都四月了,谁知道他在哪里呢。”

    现在她手里的银钱活络了,重新找地方住不是难事。托人找了几处,找了个很合意的院子,请大家都来看看。

    是个两进的院子,离海边近,院子里花繁叶茂,很清净。

    夏纪和张老六替她前前后后看了个遍,都觉得不错。谷雨跃上屋脊,四处眺望一番,跳下来说:“要不换个地方吧。”

    “哪里不好?”小禾问她。

    她不语,于是大家都站在屋脊上去。海天茫茫,万里无云,几只海鸥掠过,院子里蔷薇满墙,高地错落的屋顶连成一片。

    隔着两条街,一栋三层的木楼拔地而起,隐约看见挂着快牌匾‘探春楼’。

    “那是什么地方?”夏纪问。

    张老六瘪嘴一歪,“‘探春楼’不错,名字不错,很风雅,定是些牙酸的穷文人常去的地方。”

    这两人装模作样逗得小禾大笑,谷雨无奈,“这里说远不远,你年纪小,住这里恐怕不大好。”

    “隔着两条街呢!”小禾笑她大惊小怪,“何况我和六叔同住,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们觉得呢?”

    张老六摆摆手,“小禾的铺子日进斗金,别说这里,等你师父回来,把‘探春楼’买下来都不在话下。”

    谷雨还要说话,夏纪在她耳边道:“她喜欢这里,随她吧。有老六在,谁敢近身?”

    想想也是,她现在终于能拥有一处自己的院落,不再如无根浮萍似的到处流浪,不应该扫她的兴。

    “我们帮你收拾收拾,过几天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