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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剑,出鞘(3)

    “任平生,就算死,你也足够可以自豪。”赵平惊叹,眼前少年意志力之顽强比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不知强上多少。

    任平生缓缓站直了身躯,抹去嘴角血迹,咧嘴一笑:“我经历过比现在更绝望的事情,不止一次。

    死,很简单,算不上什么。

    活着,才更需要勇气!”

    赵平嘴角扯动想说什么,张张嘴最终却又咽了回去。

    他才只是一个风华正茂少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有如此心境,这番话就是那些征战沙场数年的老兵也无法说出,那种看着身边战友一个个倒下,最后城墙上只剩下独身一人,那番凄凉滋味怎么是一个少年可以尝到的。

    赵平心中波涛起伏,不由自主的想起他还没有加入阆风湖之时,那是尚在军中,身边都是相熟的面孔,有十来岁青涩的面孔,有布满皱纹褶子里藏满故事的老兵,一个破板床上睡觉,一个大锅里吃饭,一起在河边偷看那些洗头浣衣的姑娘。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容易害羞的小鬼头说等仗打完了一定要跟那个姑娘提亲,他说他知道那个姑娘等着自己咧。

    已经做爷爷的那个老家伙其实怕死的很,当了几十年的卒子,他从来没受过伤,他还说他孙子最喜欢听他讲打仗的故事呢,其实就是听他吹牛。

    那也是一个夜晚,高大的城墙内外堆满尸体,箭矢用的干干净净,刀刃布满锯齿,城墙上能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三个人躲在墙垛子底下,分着吃最后一块饼。

    他娘的,那根本不是饼,倒像石头。

    三人伸长了脖子,脸憋的通红才勉强咽下去,三个人当时看着对方一副便秘的样子,笑的岔气。

    老头说:要是有口酒就美了。

    小鬼头说:要是能喝一口阿香做的疙瘩汤多好。

    阿香,这小子天天睡着的时候都在叫着呢,叫的那个甜啊……

    最后老头没能捞着酒,小鬼头也没有再喝到阿香做的疙瘩汤。

    老头是抱着一个攻上城墙的人起从城墙跳下去,他跳下去的时候笑的声音很大,原来这个蔫不拉几的老头嗓门有这么大。

    小鬼头肚子被长矛刺穿了,这个胆子小又容易害羞的小家伙硬生生把一杆长矛从肚子里抽出来,上面还挂着一截肠子,当时刺穿他的那个人已经被吓傻了,小鬼头把那人钉在城墙上。

    小鬼头死的时候是站着的,他很瘦小,也很高大……

    至于自己是怎么倒下的,赵平不知道。

    等有知觉的时候,已经不在尸山血海,而是一片树林,树林有花,有鸟叫。

    花是香的,鸟鸣是脆的。

    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小女孩正在给自己喂水。

    那个女孩就是现在的小姐,印惜儿。

    虽说现在已经是阆风湖的供奉,印惜儿的护道人,但还是喜欢叫她小姐。

    小姐的命是她师父捡回来的,她想替师父报仇,报复那个读书人,甚至不惜身死。

    自己这条原本应该扔在城墙的烂命是小姐捡回来的,理应还给小姐,替她去死。

    心有戚戚焉,然心戚戚矣。

    赵平面色肃穆,有悲壮之意。

    若事有两可,真不愿抹杀了这个少年。

    任平生大口大口喘气,心有所感,发现自己对这个要自己命的老头没有恶感,似乎他心有不愿,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命亦不由己。

    “杀!”赵平苍老又豪迈的嗓音突地响起,像战场上冲锋的兵士一般。

    水井边,榆树下,老少二人同时而动,风愈急,树愈摇,叶落愈多。

    忽然,狂风在树下打转,满地落叶飘起,打着转的把两道身影包裹其中,树叶片片叠加,分不清内里是什么情境。

    不过几个呼吸,风戛然而止,毫无征兆。

    成团的树叶散落,重回地面,两道身影相对而视,两两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树叶落尽,赵平身躯轰然倒下,因诧异而张大的双眼死死盯住树冠,抬起手臂,指着前方呐呐道:“原来……原来……”

    话未尽,他手臂软踏踏的落下,慢慢闭合的双眼诧异之色尽去,闭目的瞬间,眼中满是轻松。

    一切发生的太快,任平生虽置身其中,但被树叶笼罩,双目不可视物,依旧不清楚方才短短几个呼吸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赵平死前所指的方向只有榆树,并没有别的什么。

    赵平莫名死掉,他心中无丝毫快意,总觉心中一块偌大的石块压着,闷的难受。

    在赵平最后出手前的一刻,他看到这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老人眼神满是悲凉,眼角曾滑下两颗泪珠,那种伤心绝望的神情,他很清楚。

    因为明白赵平死前心境变化,他才更加难受。

    为什么人有那么多身不由己,两个死士不惜性命吗?

    赵平是弑杀之人吗?

    自己就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又有错吗?

    仿佛这个世界只是一个牢笼,包括自己在内所有的人都被圈禁其中,没有自由,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活着又或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任平生心中郁结难解,弓着身子又吐出两大口鲜血,摇摇欲坠,随时会倒下。

    突然,一道白色身影从对面房顶飘落,洁白的衣裳在黑色的夜幕中尤其扎眼。

    任平生没有抬头,知道来人是谁。

    “孙玉山,你终于憋不住了,要出手了?”

    那人正是一直在栈阁巷盯梢的孙玉山,任平生独战两个死士时他一直在一则看着,看他出手果断斩杀二人时孙玉山没敢出手。

    紧接着赵平又出现,他更知道赵平的实力有多恐怖,方才赵平意外死去,他更加不敢出现,只在等着退走的时机,不敢让人发现自己。

    可方才,任平生口吐鲜血,摇摇欲坠,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恐怕不用出手,他也会因为重伤再加上失血过多保不住小命。

    孙玉山不能让他这样死去,只有亲手杀了他,才能去除心中之魔,为以后大道扫除灰尘,再者还可要拿到琉光宗都眼热的宝贝。

    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孙玉山白衣飘飘,甚有大家公子翩翩之风采,如闲庭渡步湖边赏荷般:“任平生,你还真令人意外,两个练家子的死士,一个阆风湖金丹境界供奉居然都死在你手下,厉害,厉害。”

    孙玉山双手接连拍了三下,似乎在给任平生鼓掌,又似在提前庆祝自己除去心魔,又得一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