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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梦中仙

    一

    2022年12月29日,

    新冠病毒要了我半条命,我现在不停地咳血流鼻血,听说外国开放后大约每三个月感染一轮,我不知道我能撑过几轮,我的身体太差了,我得赶紧把《道庭记忆之书》《梦园》《道庭》构建好,我的时间不多了。

    2016年,我的头发很久没剪了,已经长过肩膀,我准备留长发去山上当道士,终南山或武当山。我在逛那年那兔那些事儿吧的时候,顺便逛到了隐士吧,又逛到了汉服吧,汉服?我瞬间来了兴趣,道庭号上的服饰是一个困扰了我很多年的问题,从高中时期开始,我就发现了,我的幻想世界中要么是西装要么是丑陋的所谓传统的蜈蚣服,都不适合道庭。而汉服,正适合论道之庭,我怎么以前没想到呢?在我小学五年级时,第一次见到玄道,他就是穿着汉服版的仙人服饰啊,后来我怎么就给忘记了呢?怎么就被西装和蜈蚣服侵占了我的梦园,我的潜意识心象世界呢?我追索记忆,发现初中以后所看的书、电影、电视都是西装和蜈蚣服,原来如此。

    我为找到道庭的服饰之道兴奋不已。

    而妈妈已经不容忍我再在家里呆下去了。

    “你又在家里陪了我一两年了,你自已也看到了,农村是赚不到钱的,顶多只能饿不死。今年猪价又掉了,没赚到钱,忙活一年,饲料钱都差点亏掉了。我养不活你了,你出去找工作吧。”

    于是,过完年,我再一次到了广州大学城。

    “你还带那么多书,都是这些书害了你。”妈妈说。

    二

    我买了最便宜的绿皮火车坐票,火车驶离已经变得陌生的故乡,它们已经不再是我小学时代的模样了,许多高污染的小作坊工厂和许多正在建的砖楼让整座小镇笼罩在飞扬的尘土中。这一去,若不能写成书,便不回来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我在广州火车站下了车,坐地铁到广州大学城,在城中村租了一个小单间,3乘4共12平方米,带独立小卫生间,月租五百元,第二年涨到五百五十。我琢磨着等有钱了就租个更大的房间——不对,有钱了,我就去旅行,去武当山,终南山、天安门、成都、重庆、HLJ、XZ、XJ、欧洲、美洲、南极洲。我要跑遍全世界。那时我不知道我会在这小小的出租房里一住就是七年。

    刚开始,我感觉我像是被时代抛弃了,广州多了好多的新东西,美团,饿了么,支付宝,还有在同事们中流行的《王者荣耀》我花了好些天才适应。

    我在商场的自助餐KTV找到了一个服务员的工作,月薪2100,有提成,包三餐。

    工作辛苦枯燥,每天早上开始,打扫清洁KTV包间,用抹布抹干净桌子椅子,摆好牙签骰子。然后迎接客人、帮忙斟茶递水扛啤酒。同组人擅长推销的每月能多收几百元的提成,我几乎不会说话了,自然没有多余的提成,但我也不太在乎,我本来就不指望这点工资。我每天总是想尽办法摸鱼开小差,用于修炼天仙妙诀、吕祖百字碑、清静经。我还用道庭记忆术记忆了两篇《庄子》的文章,一篇是《逍遥游》,另一篇是《秋水》。《逍遥游》所用的房间是我家里的房间。我试图用庄子的文字来消除黑色三年里残留下来的负面模因和迷宫里的怪物。

    商场楼下来了一个VR体验机的商人,前台的小姐姐悄悄塞给我一张体验卷,我坐上VR体验机,体验VR的过山车,若是这技术用来做《道庭记忆术》多好啊,必然能更大幅度地提升记忆效率。

    每天下班后,我都疲惫不堪,没有空去写书,没有空去想我的道庭号。我手机低声开着《清静经》单曲循环,一边在脑海里默诵《逍遥游》《秋水》,然后沉沉睡去。终于有一天,我梦见我来到了灵台方寸山,三星斜月洞。我满心欢喜,想找祖师学那长生逍遥之道。然而山洞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心猿悟空喊我:“师傅。”原来我就是这灵台方寸山,三星斜月洞里得道的祖师。我带着心猿悟空走出山洞,外面有神仙妖魔在斗法,山崩地裂,流星乱坠。我知道它们伤不了我,我道心宁静,步伐坚定,我将去人世间红尘里走一趟,也许可以收九九八十一个徒弟?不,收徒弟太麻烦了,一堆因果纠缠,我就只是安静地去走一趟罢了。

    三

    我从梦中醒来,回忆梦里得道,道心宁静的状态。这种宁静,在我小时候仰望星空时,专注于解数学题时,专注于学习《记忆术》时皆有体验,最近网络上也有个新的名字形容它:心流。

    我命名这个梦境为心师梦。此后,每当心烦意乱,就回想同步心师梦中的道心宁静逍遥,是谓借假修真,既是在梦中得道成仙,我便自号梦中仙。

    即使在梦中得道成仙,也无神通道法,让我大失所望。

    我在KTV当了三个月服务员,银行卡里存款有六七千元了,我知道当服务员非长久之计,繁忙劳累的工作正逐渐让我远离梦园和道庭。于是我辞职准备把书写出来,不须要写得多好,只要能写出一本勉强可以看的书,就足以让我的《道庭记忆术》项目启动。

    辞职第一个月,写作失败了。

    我不能坐吃山空,我找个了送外卖的兼职工作,是一间卖炸鸡排饭的小店,店长是两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男生。周六周日用餐高峰时我帮忙送午餐两个小时和晚餐两个小时,每小时十五元。

    我加入了岭南汉服社群,他们举办各种汉服活动。我买了两套两三百元的汉服,参加周末的汉服游行,还有中秋节、重阳节、元旦晚会、元宵晚会、花朝节。我认识了很多汉服同袍,我们拍了很多很好看的照片。

    我记得九月九日重阳节,我穿着三百多元的风陵渡,到白云山登高,有好多游客找我拍照,他们问我:“道长在哪里修行?道长能否指点我一下?”

    我默然不语,他们把我当成道教的道士了,但我是道家的道士,并无神通道法,只有内心清静,重要的是,我的清静心只能保持很短的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汹涌反扑的迷宫的负面情绪淹没,从道庭玄道重新变回散发着黑色绝望的迷宫新晓。

    我与桑舞、百金同行,有人背后喊我:“白娘子慢点走,我们拍个照。”她们追上我了,笑道:“原来是许仙,你的头发是真的还是假发?”

    我的头发已长及腰了,我学道士们把头发盘在头顶,用黑色的发带和发簪固定。

    我们在白云山上找了一处风景优美的空地坐下,绳墨表演了一套五行拳,涂匠吹起了横笛,隐机和游侍翩翩起舞,是《大鱼海棠》,她们是专业的舞蹈生。

    我与仙儿、泠风、秋冬、百围、喜虑、启乐等人建了一个地铁四号线汉服群,我们参加活动就相约在四号线上集合,然后一起去活动会场,在地铁上偶尔会有外国人找我们拍照,我不喜欢拍照,我总想躲到队伍后面,而她们把我推到前面:“人家就是想拍你。”我知道他们想拍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穿的好看的汉服,汉服是真的好看。

    千岁、莫萌、旦暮与我建了个啦啦啦啦群。

    我们所有人都参加了2017年的汉服元旦晚会,晚会大合照上有三百多人。

    小洲村的汉服元宵节,海珠湿地公园的花朝节,我们在盛开的木棉花树下拍了好多照片,美好得如梦如幻。

    花朝节后,我决定不参加活动了,因为我没钱了。虽然汉服活动都不怎么花钱,一次只要三五十元,基本就是路费和一顿饭钱。但我太穷了,在炸鸡排饭店的兼职每个月只有四五百元,不够交房租的。我的存款已经花光,每天吃白水煮面条度日,洒一点盐。十块钱买一箱面条,能吃三四天。即使这样,我也没钱交房租了,于是我辞去炸鸡店的兼职,本来想到商场找一份长期的工作,但强直性脊柱炎让我走路一瘸一瘸的,工作不好找。

    四

    送外卖时认识的行信说他那里的长期兼职每个月能赚三四千元,我就跟他的团队送外卖了。

    行信的外卖兼职团队负责大学城里各个大学最后一两百米的路程,通常商家的电瓶车是禁止进入校园的,他们送到校园门口,就交给行信的单车团队,单车外卖员负责送到宿舍楼下。大约一单商家给一元,行信分2毛,外卖员分8毛。我在中山大学后门最多时周末中午能送七八十单,一般是五六十单。中山大学宿舍区有三个园区,明德园,慎思园,至善园。周一到周五是三四个人送,周六周日则是六七人,我们抓阄决定负责的园区,至善园是最好的,路程近,订单多。明德园则路程远,订单少。此外我还会去华师、广外、广中医、广药、华南理工大学宿舍区送外卖,小学群里的信息说千里当年考上的是华南理工,他在这里读过书,但他已经毕业工作了,他也是一个遥远的陌生大人了。

    台风暴雨天订单最多,也是最危险麻烦的,雨衣挡不住暴雨,我经常浑身湿透,强直性脊柱炎越来越严重了,我开始频繁地吃止痛片。

    兼职送外卖的基本都是大学生,勤工助学,其中广中医和广药的人最多,他们都是友好又勤奋的人。团队里还有个退休的老头如驰,如驰每天都会绕大学城内圈跑个三五公里,然后来送外卖,他穿着运动服,身体健壮。我羡慕他六七十依然有这么健康的身体和精神。如驰皱着眉头看着我:“你的腿怎么回事?弯成这样,年轻人要多锻炼锻炼。”

    我用的旧手机信号不好,很影响打电话发短信送外卖,于是我准备买一台新手机。本来我是买不起的,但支付宝上有花呗借呗,微信有微粒贷,还有京东白条金条拍拍贷百度的借货苏宁的借货等各种货,都很轻松就能借到钱。我在花呗上分期买了手机,后来送外卖的半年里还清了分期,额度上涨了。

    我的长头发已经剪掉了,它最长的时候长到了大腿,很难打理,并且严重影响到了我的行走坐卧。于是我琢磨我为什么要留长发?是为了去山上修道,修什么道要留长发?道岂是如此不方便的?况且道庭号要在宇宙中航行那么漫长的岁月,留长头发是不适宜的,应该以简洁、方便打理的发型为善。我想通了,于是剪了个短发。

    理发的阿姨说:“这么长的头发可惜了。”

    五

    2017年年底,冷空气来袭,凛冬已至,天气转冷。

    那天早晨醒来,我发现我动不了了,浑身僵硬刺痛。以往也有过多次强直性脊柱炎带来的晨僵,但那天开始它特别严重。我无法起床,哪怕我稍微动一厘米腿,都像同时有几百根针在我身体里刺我。我躺在床上发呆,甚至玩不了手机,我很饿,我想上厕所,但我动弹不了。一直到中午后,我才能挣扎着起床,我必须扶着墙才能慢慢地挪一步,再挪一步,每挪一步,都痛得我想死。

    行信打电话问我:“你还没起床么?要迟到了。”

    我说:“我今天有事送不了外卖啦。”

    第二天,第三天,即使吃止痛片,我依然无法正常行走,太痛了。

    二十八岁的我,身体彻底垮掉了,已经是个残废了。我辞掉了送外卖的工作。

    行信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困难我可以帮你。你说你在写书?每个月我资助你一两千吧。”

    我拒绝了他的帮助,我的心已经渐渐地死了。什么《道庭记忆术》,什么《迷宫》《梦园》《道庭》,它们对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的身体已经废了,连下楼丢垃圾都丢不了。

    我慢慢地煮了面条,倒了一点盐,慢慢地吃完了,躺到床上发呆,不管身体还是心灵,都好冷,好痛。

    我努力想一些温暖的事,阿婆在有温暖的灯光的家里等我回家,但她已经死了。

    父亲给六七岁的我买了一盒儿歌录音带: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眼睛,真奇怪,真奇怪。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打不着,打到小松鼠。但父亲已经死了。

    哥哥姐姐们已经是遥远的陌生人。

    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还有大专同学我都没有联络过,不管是QQ还是微信上,都没有聊天记录。手机通话记录里,只有妈妈会隔一两个月打一个电话,但我和她没什么好聊的,我总是嗯嗯几声,就把电话挂了。

    汉服群和外卖群里的也都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已经相忘于江湖。

    唯有永恒的孤独在凛冬里和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