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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扎敦河畔

    他们到达舒都县城的之后,自己的亲舅舅、舅母,还有自己的父母才看到鄂永兴已经死了,舅舅舅母是悲伤的,孩子的奶奶,李博彦的外婆,八十多岁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前因后果知道后,舅舅舅母开始什么都没说,但李博彦也清楚,舅舅家多待一刻,舅舅舅妈对他的恨意也会多一分,赶紧躲出门外了。

    说起来,李博彦将近五年没回过家了,这还是家里的妹妹端阳讲的。

    晚上就是一顿便饭,没有接风洗尘,没有一家人久违的欢乐。围坐在这里的人,父亲,妹妹,妹夫,还有他一个。

    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父亲,一个看着有点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人。熟悉在于特别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我哥把我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很多事我记不得了,怎么努力的想也想不起来。”

    “那就多听我们讲讲吧,你总会想起来一些。”

    那一个晚上,父亲和李博彦躺在一张炕上,跟他讲了很多趣事,曾经在矢韦山的林海深处,他和端阳的父亲,还只是森林中的一个普通伐木工,日子过得苦,但是父亲让他们他们有着一个幸福的童年。经过父亲的努力,从崇山峻岭中搬出来,上了学,有了文化,直到他五年前决定独自出去闯荡。

    也是五年前的一个夜晚,父子之间依然为了这个问题争吵,父亲其实心里担心孩子,孩子心里其实把父亲当做了榜样,相信自己也行,终究拗不过孩子的意愿,同意了孩子的请求,孩子去了京城。

    妹妹也是在这之后嫁的人,可惜找的这个男人瘸条腿,还没事总拳脚相加。至于母亲,在儿子的生死未卜和妹妹的婚姻不幸中忧思成疾而去。

    讲到圆月高悬,油灯渐暗,父亲困了,逐渐睡了。但是李博彦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心情很复杂。

    第二天,他到白事店铺裁了几尺白布,重新到舅舅家,他要给他表哥披麻戴孝,守灵送灵。这时候舅妈已经病了,舅舅在前后忙活,看着李博彦如此,什么也没说,没有拦他。

    舅舅鄂辉,是县府农政司的公职人员,日子相对清苦,但是在县衙里总能说上话。儿子去世,少不了宾客来往。葬礼第三天,县令来拜访,看见守灵的李博彦,问起他。舅舅回答:“这是犬子舍命救下的,舍妹的独子。”

    李博彦不可能听不出这话里有多少酸意,不过按照他的理解,这时候不拿出一个诚恳的态度肯定不行。他必须在这个狭小的灵棚里,他哥哥的棺材前跪上7天,并且以后也要像做亲儿子的一样补偿他舅舅舅母。

    他知道他现在所想的叫“责任感”,不过想容易,去做得付出极大的勇气。

    这算是他擅自决定,不过这几天以来父亲没有反对,没反对,就算认可了罢!

    县令看了看守灵的李博彦,说:“令郎和他长得真像,学识如何。”

    舅舅把他的情况如实讲了,不过县令什么也没有表示。

    李博彦在灵棚里隐隐听到灵棚外他们谈论的内容,说是战事将起,又要征兵云云,原本李博彦悲痛的心,又沉重了起来,去打仗的生死未卜,留在家里的老幼妇孺又不能维系生产,只有徒增消耗,但是,就在岭西一带,本国和矢韦汗国剑拔弩张,矢韦的统治者们盯上岭西这片水草丰美物产富饶的土地,而他们宣称夺回的“发源之地”在这大矢韦山中。仗不可避免地会搭起来,县令愁,又一轮征兵。

    县令走的时候,又看了看灵棚里守灵的李博彦一眼,摇了摇头,走了。李博彦也明白什么意思,他回来的不是时候,但总会来。

    七天停灵,摔盆,拉到南山上下葬,无外乎这些仪式。

    ……

    深冬很快到来了,拉爬犁跑买卖的多了起来,李博彦也加入其中,在货栈给人扛活,挣个零子儿。又额外找一处书塾,帮人教书,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东西,但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济世道理却是张口就来且头头是道。县令推荐他到乡学去教,并给予一笔丰厚的薪水。其实以父亲那不太丰厚的家底,两个人紧紧巴巴过日子还是绰绰有余,但李博彦不会啃着家里的。

    得了钱,拿回家交给父亲,又留出一份交给舅舅。

    货栈有两三个扛活的,都是李博彦的故交,好多年没见,但是李博彦却不认识他们,人家问起他,他实话实说失忆的事,但人家没觉得什么,活干完,便在大街上找寻酒肆喝酒。

    一个叫包德的,说到过去的事,问他“还记得吗?私塾求学的时候,我们在背后偷袭你,把你头上套上麻袋,摁在地上一顿踹……”

    李博彦睁大了眼睛,但接着摇摇头。

    另一个叫翟东的,马上打住他:“你快别说了,这不少年时开玩笑吗……你别往心里去就好”。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换别的早就起身干起来了,不过比起接下来的征兵、战争等等,现在说的这些反而都是小事了。

    两个酒友看着李博彦的神情,有点奇怪,不敢说话了。李博彦把从舅舅和县令谈话中听到的这些事讲给二人听,不过两位酒友却一点也不奇怪。

    “喝吧……可能是咱们最后一顿聚了。”翟东。

    “说那么伤感干什么……官府也没说什么时候会征。”包德宽慰道。

    “之前已经征过一批了,没想到,仗还没打,又要征一波,这是准备打一场大的。”翟东说。

    “你知道么?有些人家已经准备逃了,不过官府下了死令,谁敢逃征,便全家收监。最后啊——也逃不过全家上战场的命运。”包德补充到。

    李博彦陷入沉思,突然问他俩:

    “征兵你们去吗?”

    “你想送死么?”

    “但是谁都不去打仗,敌人打进来,我们的人头岂不是还得落地?上战场博得一个英雄的名声,不然你们想当亡国奴一样屈死啊?”

    “呵呵。”包德脸上挂着不懈。“我们没你那么崇高。”

    “就是。”

    李博彦不说话了,他没法接这个话茬。话不投机半句多,多寒暄几句,他们也就散了,回了家,一个更大的事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