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都市言情 » 大山木匠1986 » 第五章:母爱

第五章:母爱

    女儿带着泪腔的埋怨,让站在门外的赵晓兰愣在当场。

    足足半分钟,她才轻声说:“你不要哭啊,娘给你做鸡蛋呲儿(就是麻食),你最喜欢吃。”

    “不吃不吃,我不吃,能不能不要烦我!”

    “人是铁饭是钢,傻孩子,不吃饭怎么能行?”

    赵晓兰嗫嚅声,提着铲子回去厨房。

    不出意外,她肯定要躲在灶台前一边烧火,一边偷偷抹眼泪。

    她在这个家里受的委屈都来自孩子。

    却从来不愿意在丈夫面前倾诉。

    就像她去世前对杨烈说的,她是上辈子欠这一家人,这辈子就是来还账,没想到临到头,账没还清呢,人就没了。

    杨烈放下手中的墨笔,来到厨房。

    果然和他想象的相同。

    母亲坐在灶台前,用围裙擦眼泪,有火苗从灶台里掉到地上,引燃一小片麦秆,她看到后,使劲用脚踩着,一边踩一边流泪。

    杨烈默默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他想母亲应该不希望她软弱的样子被儿子发现。

    这样她的难过只需要掩藏在人背后,当着家人面,她就还是那个慈祥温柔贤惠的妻子和母亲。

    一旦拆穿,那她会无地自容。

    支撑她的信仰,也就崩塌了。

    杨烈站在母亲的角度想想,丈夫残废在炕,大儿子刚被退婚,二儿子不学好,女儿又不懂事。

    她心里多苦,多难。

    她不知用什么力量,才能支撑着生活的勇气,像匹羸弱的病马,使尽全力拖着风雨飘摇的家庭前行。

    人对父母的理解,多半都是从他们去世开始,

    父母就像空气,有的时候仿佛很常见,处处都有,甚至觉得被包裹得压力好大。

    可一旦真正缺了空气,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窒息。

    杨烈后退几步,喊了声:“娘,饭做好没,我饿了!”

    一边说,一边朝厨房大踏步靠近。

    “哎,快好啦,你稍等会。”

    再次回到厨房,母亲已经调整好心情,正在洋瓷脸盆揉面。

    看杨烈过来,笑道:“你快出去,这里面烟熏火燎,呛得厉害。”

    “晌午饭吃点馍馍,喝点米汤就行,你揉面干嘛?”

    杨烈顺势在灶台坐下,塞进去一根木材。

    他前世很少来厨房晃荡。

    父母常说,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围着锅台转,他就当真了。

    结果后来到南方,看到人家很多男人在外面风风光光,回家后立刻变身居家好男人,不仅会围着锅台转,而且做饭炒菜还很好吃。

    这才理解,男人有没有出息,与锅台没啥关系,反而越厉害的男人,往往都做得一手好饭菜。

    “这不你妹妹心情差,给她做点喜欢的呲儿吃。”

    母亲苦笑着朝隔壁呶呶嘴。

    杨烈笑道:“心情不好,自己调整就是,家里人又不欠她。”

    “也不能这么说,”母亲摇摇头,叹息道:“淼年龄小,还想不通家里的难处,你被退婚不怪罪我和你爸,那是你懂事,你长大啦。

    可淼才十几岁的丫头,哪能懂这些呢,说到底还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有给你们好的环境……”

    “你们已经很好了。”

    杨烈打断母亲的话,“你们已经竭尽所能让我们过的好,比很多父母都强很多。有富人就有穷人,各过各的日子呗。

    再说,我爹出事也是想多赚点钱为家里,又怎能埋怨他。他本来受伤就难过,再要是被我们家人责怪,压力不是更大。”

    赵晓兰揉面的手停顿片刻,惊讶地看着坐在灶台小板凳上的儿子,他的笑容不是以前的幼稚和骄傲,而是温暖地包容。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孩子才真正长大了。

    忍不住又想哭。

    费了很大劲才忍住眼泪。

    “儿啊,你能这么想,娘和你爹也就心安了,我们多辛苦都没关系,就怕你们怪罪我们没本事。”

    “娘,你手底下速度要快点,淼淼下午还要去学校,慢了她可就吃不上了。”

    杨烈不想继续谈论这种容易让母亲难受的事,主动转移话题。

    “哦,对对对,差点把时间忘了,还想着是后晌呢。”

    “我来帮你吧?”

    “你帮我,你哪会做这些,你连个火都烧不到地方去!”

    “又被看轻了不是,”杨烈哈哈笑着,跑出厨房,在母亲的惊讶里从屁股后面摸出一个梳子,一顶草帽。

    这都是做麻食的工具。

    麻食是一种经典的面食,吃面的地方,基本都有它的存在。

    有普通汤麻食,还有炒麻食,烩麻食,凉拌麻食等各种吃法。

    不同于后世都是机器加工,早些年人们都是用土方法,基本都是用洗干净的草帽沿,或者梳头的梳子代替。

    将面切成很小的块,横截工具纹路,“ci……er”一下,就是一个小小的麻食。

    所以麻食在陇东也被人称之为呲儿。

    母亲看杨烈如此上道,自是不会打消他的积极性,结果一番操作下来,发现他做得还挺好。

    顿时又夸赞一番。

    说自己烈烈就是聪明,能学习,能做木工,呲儿都呲的这么好,她这个做娘的也很自豪之类云云。

    将杨烈说的老脸发烫。

    这也就是母亲在夸他,要是别人这样说,他非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好凉凉脸。

    呲儿基本呲到尾声,杨烈便帮母亲烧水,母亲则切菜准备炒汤。

    杨烈注意到她从罐子里拿出两个鸡蛋,犹豫下,又放进去一个,可打在碗里后,却不知想起什么反而又摸出两个,打进碗里快速搅动起来。

    杨烈一年到头吃不起肉,能在过生日时吃个煮鸡蛋,就是最大的幸福。

    家里养了六只母鸡,平均每天能下四只鸡蛋,凑够三十个左右,母亲就会拿到集市上卖掉。

    家里很多日常开销都来自于鸡蛋钱。

    油盐酱醋,洗衣粉,鞋面,拉千层底的麻等等。

    虽然父母感情深切,父亲也从不认为自己赚钱,便在家里像个家皇帝可以颐指气使。

    但母亲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愿意在小事上跟父亲拿钱,而是让父亲把钱全部用在家里大事上。

    家里小开销都是母亲自己想办法,买鸡蛋,挖草药,晒杏干,蒸黄花菜等。

    赚不得大钱,但应付没啥问题。

    三个鸡蛋,就是三毛钱,能买一斤醋或者一斤盐,母亲在没有任何人过生日的今天拿出来,算是下了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