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邢昉天汉双双捐躯，少敏遇上解放军

    用心良苦的鲁凤梧，在这炮火纷飞的紧张时刻，疲于调兵遣将，应付被动挨打的局面，无暇顾及未婚妻由爱华的安全与否。可他深信，被派往照顾太太的儿位亲信，定然会周到安全地忠于白己地嘱托。这些天来的行军路上，他先后将三个亲信(包括陈少敏在内)分别用许愿鼓励和军纪赏罚等恩威并举的承诺作了各白的谈话，而且暗暗教唆他们相互监督，各自负责，其目的达到安全引渡太太这项事关重大的任务。

    这严密而高度责任的组织，当由爱华逃走大概刻把钟的工夫，那剩余的两位刚从火线回来的亲信便嗅觉知情了，可能是通过由王氏的撒谎将他们缠住了一时，但这两位忠实的亲信仍然很快地识破了机关——漂亮的新太太八成是被陈少敏拐跑了。这还了得，严重渎职使他们不敢立即声张报告团长鲁大人，只有豁出生命，马上组织人马分头追寻，找回太太方才太平。

    浅灰色的夜幕均匀地铺撒在大地上，大地惭惭地恢复了秋夜的平静，此时万籁俱寂，只有躲在路边的雄蝈蝈试探地发出求雌的声音，时高时低蝉联不断。陈少敏一行四人运行在夜幕之中，人地生疏，百般警惕，使他们不便长谈，只有那均匀而有节奏的马蹄声，时而惊熄了闻声而止的蝈蝈声。

    约摸走了二十几里路的时候，果然不出所料，四方沉静的夜窟里，清楚可辨来路的方向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相送入耳。同时伴有阵阵嗒嗒的枪声将惊恐的由爱华吓得不行了。

    一时风声鹤唳，大家惊慌失措，只有陈少敏心中有数，听子弹的流声，分析追兵是无的放矢的火力侦察，最怕是遇上了共军。

    尽管陈少敏的解释为大家助胆，但前面并没有共军相阻，而后面追兵渐近。同时可恼的月光也在助逆增辉，照得大地黑白分明。怎么办呢？眼看由爱华面如土色，在马上颤抖不止，目下不采取得力措施犹如坐而待毙。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相互的距离也一尺一寸的逐渐缩短，诚然追兵时刻提防误入共军的圈套不敢策鞭猛追，时而鸣枪侦察，但毕竟单骑与双骑存在着速度上的差距。追兵愈来愈近，眼看又要大祸临头了，突然邢昉减速发话：

    “敏伢，贤侄，你从军多年，地理情况比较熟悉，常言道，下水思命，上岸思财”。事到如今，前无救兵，后有追兵，我看能救一个算一个，能救两个是一双，不如你带领爱华各乘一马加鞭快逃，我俩与他们纠缠一阵掩护你们脱险再说。至于爱华不会骑马，又是裸马，我看是不是将她捆绑在马背上你带她火速逃生：

    “不，防叔！”少敏听后果断地说：“还是大家一路走为好，尽管他们如此追赶，却都是盲目的。”

    “唉！敏伢；如若敌人赶到，在众寡悬殊之下，纵然我们死战得脱，但爱华定然是要重落魔网，这样落个兴师动众的冤枉下场何苦呢？不是更坑害了她么！”

    少敏详细地分析了形势，也觉得昉叔的话有道理，不采取得力措施，单凭逃跑势必更加危险。可是自己是军人，尽管不但任阻击前面的任务也十分艰巨，而距完全脱险还十分渺茫，倘若让昉叔熊叔担当阻击掩护，实在于心不忍。因此他沉默了一阵后坚定地说：“昉叔既然留人掩护，可我是军人，善能对付武装之敌，还是我来掩护你们，您与熊叔带领爱华先走。我估计前面不远便是正阳，到了正阳，追兵再有多大能耐，也就鞭长莫及了。”

    “不，贤侄！”邢昉更坚定地说：“还是我同老熊留下阻击要合适一些，退一步说，俺万一不能取胜，从时间上可大大的赢得你们远走高飞。再者我们都是为拯救爱华而来，不能单凭意气而贻误大事，你们都还年轻，前途光明远大，我等皆都年过半百，有甚不则，也无阻大局。何况我这六尺之躯，若不是爱华的父亲——由老医生，早已坟头长草了……”

    熊天汉也非常支持邢昉的意见，他怕如此推来让去误了时间，便同邢昉立即下马催促少敏赶快行动。此时少敏懂得推让再无意义了。计算武器实在太少，完全谈不上阻击人家职业的追兵。幸好老熊随身备有短枪，于是少敏将自己那支冤枉的“勃郎宁”和一枚手榴弹交给邢昉，自己则只剩下两枚手榴弹防身了。对爱华也别无良策可施，只得照计行事——

    少敏迅速解下两腿上的绑带，经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一会儿将爱华下半个身子结实地捆绑在了马背上。并告诉爱华牵绳、扬鞭、停跑等基本动作，试之还算稳当，只是颠簸难受便可想而知。为了早脱险境，这也顾不得许多了。

    少敏挥泪上马，眼见刚刚喜逢又要别离的昉叔俩，而且此别凶多吉少，于心实在沉重难过。他明知此时稍有迟误，即是贻祸之由，但仍然立马难摧。

    个性暴戾的熊天汉，见此婆婆妈妈，便励声叫道：“小陈，快走，祝你们一路平安，边说边拿根树枝在爱华与少敏俩的坐骑后各狠抽几鞭，迫使两匹火驹飞驰而去。然后他与邢昉各在路旁找一处合适的掩体，等待事态的发生。

    原来追兵并未发现目标，真的是鸣枪吓空，一行几人虽重任在身，但为夜色昏暗，更不知共军深浅，不敢贸然猛追，只好探索前进。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很快地追上邢昉他们。

    头一个追兵勒住马头，正对着老熊埋伏不到五米的地方下马小解，并大发牢骚地抱怨：“真他妈的活见鬼，这样瞎追鬼知道……”突然这个追兵发现前面不远的土墩下有个可疑的动物，不等一泡尿拉完，便随手掏出手枪，对着目标瞄准射击……

    被追兵发现当作枪杀目标的老熊，真是被吓破了胆。他懂得自己与昉哥虽说是阻击，但人少力微，本不想惹动敌人，可在此燃眉之急，他顾不得这么多了，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人地两利的熊.天汉描准对方的要害砰的一枪，这个迟了两秒钟开火的追兵应声倒地。

    夜色朦胧，半边儿月亮，从浮云中经过时隐时现，只是老熊一枪引来了杀身之祸，密集的枪弹辟头盖脑而来。

    在另一处田埂隐避的邢昉，在此紧急关头，深怕天汉吃亏，便奋起从旁还击，目的想减轻追兵对天汉的压力。然而当拳术教师的盖世英雄——邢昉，使用快枪对敌却经验不足，在职业武装的敌军面前，忽略了射击的基本知识，给追兵留下了可逞之机。一个追兵在同伙的掩护下迁回到他的左侧，向目标不偏不斜地投掷了一颗手榴弹。

    这位千里迢迢，历尽了千幸万苦的邢教师，为拯救他人的苦难，英勇壮烈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实践了他生前为拯救爱华承诺的钢铁誓言。

    天汉见邢昉还击解除追兵对自己压力，为之一喜。可是一会儿听到在邢昉的方位上暴炸了一颗手榴弹，接着枪声也哑了，天汉心里一沉，知道事情不妙。就是在这失神的瞬间，一颗子弹打中他的左手腕，他哎呀一声，握住伤口，向旁边滚去……

    追兵见无动静，便大胆地搜寻起来。怨气的月亮助逆着敌人之便，熊大汉躲在一株小树边很快被敌人发现了，追兵见敌人负伤，想活捉他去请功赎罪。那知天汉奋起神威忍耐着伤势的疼痛，一连打倒两个身强力壮的追兵。在最后扭打时，实在因伤痛不能取胜，他死死地搂住了敌人，揭开了敌兵身上的一颗手榴弹盖，与在场的两个追兵同归于尽……

    听到了枪声的第二路追兵也增援上来了，又增加了五六个。他们在此仔细地搜寻，没有发现新太太和陈少敏的痕迹，得胜心促使七八个敌人逞势往前追去。\t由爱华早己支持不住了，经啸耳的枪声一吓，已魂不附体。开始见她被绑在马背上，大家担心的是她的殿部和双腿难受，而上身还能坐立自由。如今见她完全倒伏了，陈少敏叫她几声均不答应，知道事情不好，后面又枪声刺耳，追兵临近，实在无暇解救。好在已捆绑结实，不至于坠下马来。为了不重落敌人之手，少敏想，生不丢人，死不丢尸。他决定一人独断挡后。主意已定，便在爱华的马后猛抽三鞭，迫使她的坐骑沿着大路朝前直奔而去，然后自己边跑边想：前面便是正阳县城，共军的辖区，再过几分钟，敌人就鞭长莫及了，让那些狗杂种望洋兴叹去吧！但是，还有最后几分钟啊，往往事情就是这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少敏来到一个土墩前，后面的追兵已近在咫尺了，看得非常清楚，一群七八骑耀武扬威而来。

    再跑己来不及了，否则更危险。他立即侧身下马，将马拍倒在路旁的低凹处，自己却选择了有利地形，揭开全部的手榴弹盖等待着，必要时与敌人同归于尽。

    追兵已发现了陈少敏，仗着人多势众，无虑于地形的好坏，朝着陈少敏雨点般的射击而来，打得陈少敏周围尘土飞贱。

    陈少敏凭着有利地形，朝着密集的敌人不慌不忙地甩了一颗手榴弹，随着一声巨响，两三个狂妄的敌人应声毙命。接着又有两三个敌人向旁边迁动，陈少敏横下一条心，将最后一颗手榴弹又甩了出去。

    狡猾的敌人见如此吃亏，一面掩护，一面再次向左迁回，妄图一举拔掉这颗厉害的钉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在偷袭的两个敌兵突然中弹倒地。

    弹绝空拳的陈少敏感到莫名其妙，月色蒙胧中不知那来的一支神兵直逼这些剩下的敌人，只听他们齐声命令：

    “人民解放军在此，缴枪不杀——”

    剩下的国军士兵如梦方醒，个个面面相视，都放下武器，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陈少敏呆若木鸡，面对这般精兵悍将，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慢慢地站立起来，也举起双手，请求发落。

    一个为首的共军来到他们的面前，操着江北口音，严肃地问道：“你们看来都是国民党的士兵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陈少敏惊慌意乱中见对方方来了一当官的，心想这回可糟了，起码要挨一顿毒打。可是未想到人家竟未如此，他一颗发慌的心很快地镇静下来。于是他将劫救爱华的事情简略地交待了一下，并指着前面说：“长官刚才从这里走过去、捆在马背上的人便是，请长官发点慈悲放我去救救那位多灾多难的女子吧。”

    “这个你们放心，我们共产党人办事向来光明正大，是敌人只要他放下武器，有病有伤我们还是要治的，何况你们都是苦大仇深的阶级兄弟。这个人已送往医院了，现在可能正在抢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