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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麒麟之躯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著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真予不夺,强得易贫。幽人空山,过水采蘋。薄言情晤,悠悠天钧。

    ——《诗品二十四则·自然》

    ******

    玉麒麟瞥了一眼李云尘,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不屑地说道:

    “昔日九渊老君封印希夷大魔帝时,为了布下五行四象阵,手执轩辕剑,当空劈下四道鸿沟作为阵图。

    而这四道鸿沟汇集,成一个“X”形状,组成这个“X”形状的西北方那道鸿沟,便是那赫赫有名的撼天奔雷河,这黄泉饮,便是取自那奔雷河的最深处!

    若是没有此黄泉饮,即使买来一堆天材地宝,也无法炼成这洗髓汤!”

    玉麒麟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下一个“X”的形状,说罢,手中葫芦摇晃了起来。

    那小小的葫芦中不断流出浑浊诡异的液体,不一会儿竟然把五人合抱的巨鼎给装满了!

    黄泉饮一入鼎,突然全部激射出来,就似有了生命,像个顽皮的孩童,从鼎里跳了出来,在山洞内左突右冲!

    “给老夫安分!”玉麒麟手中掐诀,双指并作剑锋,在巨鼎周围的地面不断刻下符文,随即猛灌灵力,符文成阵,金光大耀!

    这大阵似乎有吸力,四处迸射的黄泉饮不一会便被悉数吸纳进了巨鼎,黄泉饮不断在鼎内跳动,撞得巨鼎咚咚作响!

    “野焚世间物,不灭烬山焰!”

    又是一阵念诀,玉麒麟指锋一点,鼎下突然幽蓝色烈焰膨胀开来,瞬间包裹鼎肚。

    烈焰烤炽之下,鼎内躁动的黄泉饮逐渐安分下来。

    “好了,你小子给我进去!”

    玉麒麟长袍一挥,李云尘整个人没入了三异擒魄鼎中!

    接下来,玉麒麟将此前李云尘购买的各种药材悉数加入炉鼎,又从自己的纳戒中拿出了几味不知名的天材地宝,最后只剩两颗冉遗鱼卵未加入。

    他再次运诀,炉鼎下的不灭之烬燃得更加猛烈了。

    突然,李云尘感觉自己的肉身正在一点点消散,就像被万蚁啃食般痛苦难耐!

    随即,洞内竟然凭空多出一阵阵树干粗的惊雷向炉鼎劈下,好在玉麒麟事先布下了阵法,抵挡了大部分雷击……

    ……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炉鼎不断地炼化药汤,中途李云尘经历了各种惨绝人寰的痛楚,一次次差点晕过去,可内心的信念,都让他挺了过来。

    他还有太多事没做,就别说烈阳宗那几个鼠辈的血仇还未报,如果他在此殒命,那永远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姐姐李想云得多伤心?

    见李云尘竟然挺过了一波又一波折磨,玉麒麟震惊不已,现在,移植麒麟骨的契机已到,他拿出麒麟骨,放入炉鼎中。

    麒麟骨一入,突然,一声惊天巨吼从炉鼎传出,即使是玉麒麟,也被这声巨吼惊得灵魂颤抖!

    树上不少飞鸟直接被震得爆体而亡!

    倒是那树上的猴子,貌似没有一点反应。

    接下来炉鼎内一阵阵巨大冲撞声传来,似要撞破这口巨鼎,阵阵黑气在鼎内乱窜,似要将李云尘砸成肉酱!

    此刻的李云尘觉得浑身灼热剧痛,体内似有熔焰烤炙着五脏六腑,体外又有千钧之力猛冲狂砸!

    突然,他又觉得内心怒念邪祟疯狂滋生,似要侵蚀其神志,使之沦为无意识的丧尸。

    “就是现在!”玉麒麟见状立即将两颗冉遗鱼卵放入炉鼎。

    “《上古山海录》曾言,英鞮之山,涴水出焉,而北流注于陵羊之泽。是多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

    这冉遗鱼卵,抵御凶祟邪气甚是有用,成与不成,就看此举了!”玉麒麟语气颤抖说道。

    毕竟,要是失败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就可能彻底泡汤了!

    这锁龙阵精妙绝伦,不仅难以攻破,还能自身弥补漏洞。

    此前玉麒麟用鸿蒙淬空移形阵将李云尘召唤进来,钻了锁龙阵的漏洞,又趁锁龙阵尚未修补完漏洞时,用三个契子将破结阵固定并与李云尘神魂绑定,从此李云尘可以利用破结阵出入此空间结界。

    虽然锁龙阵无法困住李云尘,但锁龙阵修补了漏洞,以后想再次使用鸿蒙淬空移形阵召唤其他人进来,已是不可能了!

    因此,李云尘是唯一能助他破阵的人了!

    他神经紧绷,见李云尘快要丧失神志,紧张不已,前面那么多奇绝的痛苦这小子都挺过来了,现在最关键的一步,邪气入髓,必须以强大意志将邪气抵抗,日后才能与麒麟骨完美融合。

    否则,肉体将会飞灰湮灭,而神魂堕入无尽炼狱而不得超生!

    见李云尘嘶吼嚎叫,半张脸已经被黑气侵蚀,而且侵蚀之势没有消停之意,玉麒麟大惊,立即将自身具有麒麟祥瑞之气的灵力渡向鼎炉,饶是如此,仅能缓解黑气侵蚀!

    突然,鼎内黑气又是一阵咆哮,一个巨型麒麟的虚影仰天狂啸,玉麒麟直接被震飞在地!

    “咳咳……果然现在金丹期启动这个秘术,还是太勉强了,要是老夫现在达到了元婴,加上这麒麟精血传承,应该能与麒麟遗骨的残魂交流……”玉麒麟猛咳几声,皱眉思忖到。

    此刻,他的金丹已有裂痕。

    “不行,这样下去就完了!”玉麒麟暗暗焦虑,此时李云尘已接近完全丧失神志的边缘,无论怎么喊,都已经没了反应,若不想办法,就真的没救了!

    “对了,清心咒,有什么清心咒……”

    玉麒麟苦思冥想,突然想到其游历东土·文灵大脉时,曾到访当地天柱仙门之一的天诀院,与那天诀院的副院长奚莹语交谈修行奥义。

    文灵大脉修士的修行方法与道纪天方大陆完全不同,道纪天方大陆是道修,以道术精要修行,体悟自然大道,借御天地沛力。

    而文灵大脉是文修,以诗词华章修行,培养书香文气,冠绝文术奇能。

    玉麒麟记得,当时奚莹语讲到一篇她曾在上古遗篇中看到的文修修炼要诀,甚是精妙。

    她说,多数修行之辈追求力量,追求功名,追求巅峰,无一不受执念侵扰。

    前期凭借这股执念或能一飞冲天,但是到了后期,若要突破那瓶颈,达到至高境界,恰恰又得摒除这执念。

    熟不知,真正的至高境界,是举重若轻,是大巧若拙,是虚怀若谷,她也正是从这篇要诀参透了这些道理,才在瓶颈期得到了突破!

    由于道修者无法修炼文修功法,玉麒麟研究多年也没法做到两者兼修,因此也就放弃了。

    对于当时奚莹语所言,也没细细品研,好在现在还记得这篇要诀,于是他催动灵力,以灵力传音: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

    俱道适往,著手成春。

    如逢花开,如瞻岁新。

    真予不夺,强得易贫。

    幽人空山,过水采蘋。

    薄言情晤,悠悠天钧。”

    要诀附着了灵力,渡送至李云尘神魂最深处,当玉麒麟念到“真予不夺,强得易贫”时,李云尘脸上的黑气竟然奇迹地消退!

    “好个真予不夺,强得易贫,文修的功法果然有其奇绝诡妙之处!这小子此前之所以能扛过那么多关,是因为一心要活下去,以及那要复仇,要变强的执念。

    而现在,邪气侵袭,恰恰是这执念更会助长邪气,如此下去,定会被邪气吞噬!此刻得放下执念,达到无欲无求,取而不夺,信手闲采的境界!”

    当最后一句“悠悠天钧”念毕,麒麟咆哮之声突然渐弱,李云尘脸上黑气全部消散,一层的淡淡的光晕笼罩他全身,他逐渐恢复了意识!

    玉麒麟见状立即喊道:“臭小子,做到这一步还没完,后面得靠你自己,你得达到清心无欲的境界,记住,此刻放下执念,切勿记挂恩怨情仇!也勿在意洗骨伐髓成败与否,否则麒麟残魂反噬,你小子便再也没有机会!”

    玉麒麟虽然语气平静,但内心实则焦躁不已。

    清心,无欲,如何做得到,刚被邪气侵蚀神志,内心近乎癫狂,几乎满脑子都是杀伐戾气,现在神志刚恢复,要立刻平静谈何容易?

    玉麒麟知道其中难处,又补充道:“你小子似乎看过不少上古遗卷,想想有没有什么有帮助的篇章!”

    由于增智果的原因,以前哪怕只翻过一遍的书,李云尘现在都能记下,各种书籍在他脑海闪过,突然,他停下了冥想,口中念了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注1】

    听到这里,玉麒麟目瞪口呆,虽然其中深意不甚明了,但总有一种言简意宏,触及本质的深邃之感!

    他怔住片刻,声音颤抖,喃喃道:“这是……这是西界·佛途圣光大陆的修行奥义!佛修的上等法门!你小子……究竟有何奇遇……”

    自从九渊老君劈下四道鸿沟,将这个世界分为东西南北四界后,追随他的八大地仙各自镇守四界,并将各自的传承开枝散叶。

    四界之间被鸿沟隔绝,并不互通,只有使用四界各大天柱仙门掌握的上古玄晶石传送大阵才能传送至各界!

    而这些都是记载在上古史籍中的秘密,自古以来即被各大天柱仙门所掌握,从不外传。

    长久以往,东西南北四个大陆的多数人早已把四界作为传说,多为茶余饭后闲谈,而鲜有人相信。

    毕竟,绝大多数人一辈子生活在自己的大陆,从未去过另外三界,也从不知道如何通向那三界……

    据说这四界的修行方式各不相同,南疆是道修,西界是佛修,东土是文修,北荒则是文、佛、道三者均有!

    玉麒麟曾经站在道纪天方大陆的巅峰,自然和一般常人不同,他早已游历过其余三界,自然知晓这一切,也识得李云尘口中所念的古籍乃佛修奥义!

    此等奥义,那可是轰动佛修界的存在!

    玉麒麟一堆思索如排山倒海堆积,与此同时,李云尘念至“不增不减”时,突然浑身金光大耀,在背后一个“卐”的虚影印记不断扩散耀光,数声响亮的钟声凭空响起,钟声洪亮如天雷当空!

    不知过了多时,李云尘周身的黑气全部消散,三异擒魄鼎内药液干涸,三缕青、蓝、金色的光辉缓缓汇聚至其丹田……

    “成了!哈哈哈哈,成了!”玉麒麟仰天大笑,近乎癫狂。

    毕竟这洗骨伐髓之术,载于上古遗卷,据史料记载,有史以来,仅寥寥数人成功……

    此等难度,今天他玉麒麟也做到了,那是载入史册的创举,当然兴奋忘形。

    李云尘缓缓升空,而后双足落地,足踝有灿烂金鳞的虚影附着,胸口也有霸气坚硬的鳞片虚影阵阵,头上还有一对鹿角虚影。

    他不自禁向天一吼,竟然发出一声麒麟咆哮,响彻洞内!

    玉麒麟见状兴奋不已,这麒麟传承是被这小子完全继承了,许多异象,与自己当年继承麒麟精血时相同,甚至有过而无不及!

    还有一些异象,是自己当年也未出现过的!

    此刻的李云尘,一身肌肤滑若凝脂,一身肌肉刚健不摧,当他双足落地,一阵气场四散荡开,产生一股旋风将四周地面吹得一尘不染,俨然一副仙人模样!

    反观玉麒麟,此前为了维持这个术法,已经耗尽了自身灵力,金丹再次受损,此刻他气喘吁吁,披头散发……

    “我去!现在这小子……竟敢比我还帅!”玉麒麟似乎有些不忿。

    ……

    ……

    麒麟骨融合后,李云尘一连酣睡了七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拜师礼正式向玉麒麟拜师。

    一套繁杂的程序走完,李云尘一阵牢骚:“圣人言,‘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你们这的拜师礼也忒复杂了,什么三跪九叩,什么拜天祭地,什么歃血立誓……”【注2】

    玉麒麟一听,一个爆栗砸在李云尘头上,道:“你那圣人的话倒是有教无类,照你那个圣人所说,只要愿拿着十余干肉为礼去见他的,他都愿意收徒,那至少也有肉干作为拜师礼,你小子呢,给为师准备了什么礼物?”

    李云尘闻言呛住,暗道自己嘴贱,自己哪来什么礼物……

    不过,要说礼物……

    貌似还可以有……

    李云尘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从纳戒拿出两坛美酒出来。

    这两坛酒是他在灵通镇时买的,当时老板还赠送了花生和野彘油,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当时本来准备拿回来眼馋玉麒麟的,现在自己对玉麒麟已经没了敌意,毕竟这个老头为了给自己洗骨伐髓,拼尽全力,不惜金丹再次受损,也是个大恩情。

    想到这里,李云尘嘴角上扬,将两坛酒往地上一跺,道:“谁说徒弟我没有礼物的?”

    玉麒麟见状,两眼放光,是酒!

    百年来被关在这个洞内,早已忘了酒是什么滋味!

    他兴奋道:“你这臭小子,算你小子识相,赶快拿来为师尝尝!”

    玉麒麟正准备伸手拿酒坛子,李云尘一把将酒坛揽入怀中,说道:“师父莫急,这美酒还需下酒菜,在这之前,师父得先教徒弟一个控火的法门……”

    【注1】引自《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佛家典籍,属于《大品般若经》中600卷中的一节。

    【注2】引自《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