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东隅青榆

    国庆节后上班没几天，俞礼便找机会与吴霞单独见面，谈工作上的事。吴霞落落大方地来到俞礼办公室，一小会儿的时间就把工作上的事情谈完了。然后，俞礼跟吴霞聊起了人生。俞礼说，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可是上天却不是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有些人享尽人间欢乐，而有些人只能面对镜花水月，最终郁郁寡欢。吴霞微皱着眉头，她不知道俞礼是什么意思，便淡淡地说道：“我头一次听人抱怨，说上天对人不公平。如果上天对人都不公平，那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公平的？”俞礼微抿着嘴角，说道：“人生际遇不就是上天安排的吗？有些人早早地就能遇见人生至爱，而有些人只能蹉跎岁月，总是得不到心爱之人，咱们俩不就这样嘛。我是真羡慕图书馆给你送花的那一个，他早早地就得到了你的芳心，可惜他没有珍惜，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辜负你。”吴霞心想，原来你拐弯抹角是说这事啊，你最好别跟孙谦一样。只听吴霞说道：“你说那个孙谦啊？他就是一个大傻瓜，我都不想提他了。”俞礼说：“他的运气好，我都很羡慕他。不知道你……还给别人机会吗？这个周末我想约人去旅游，宾馆我都订好了。”吴霞心里微微觉着有点不太舒服，她说道：“你羡慕孙谦？你是羡慕他把我绿了，还是羡慕我把他甩了？”吴霞想，反正都是成年人了，说的再直白一点也不要紧，于是便又补了一句：“还是说，你羡慕我们曾经有过的那种关系？”也许俞礼心里太兴奋紧张了，只听他说了一句：“都羡慕。”惊讶、莫名其妙、甚至一丝笑意都同时堆到了吴霞的脸上，吴霞说道：“你还想跟他学，是吧？”俞礼说：“不是跟他学，是我希望有那样的机会。我觉着我们俩都……互相钦慕对方吧，所以，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在一起，处一下。”

    这其实也是吴霞的本意，只是俞礼说的让吴霞不太舒服而已，她想了想说道：“去旅游，你都订好宾馆了？给我看一下是哪一家？”俞礼飞速地在电脑上操作，然后把电脑屏幕一转，说道：“你看，是这家，很正规的。”吴霞说：“怎么只订了一个房间？”俞礼说：“不都是这样的吗？你要多订一间，掩人耳目啊？好，我马上订。”吴霞皱着愁眉，说道：“掩人耳目？你以为……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自尊自爱。”俞礼说：“都是成年人了，女人不能一直矜持着，得适当地放开一下。男欢女爱的事，你又不是没做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的年轻人处对象、交朋友，哪个不是这样？”

    吴霞大为扫兴，她心里觉着凉凉的，说道：“男欢女爱，我也想啊。好像没必要到外地去旅游吧？”俞礼大为高兴，说道：“主要是觉着，你们喜欢浪漫嘛。如果你愿意，咱们不去旅游也行，我这就退订宾馆。”只听吴霞又说道：“哦，你订了宾馆要约我去旅游，就是为了那事啊？你这也太费心思了，咱们俩都互相钦慕对方了，还用那样吗？”俞礼竟然满脸高兴的样子，吴霞越看越生气，她觉着俞礼太蠢了，竟然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吴霞又说道：“现在男欢女爱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了？那好，咱们俩定在周末。周末之前的这几天，我还要跟别的男人男欢女爱呢，只能把你安排在周末了。”俞礼听完，当时就傻了，他先愣了一会儿，然后满脸通红，只听他说：“那样不好，你不是那样的人。”吴霞说：“那样不好，我不是那样的人？男欢女爱啊，多好的事啊，人人都这样，我为什么不能？你不就是专门为了那件事约我的吗？那样的人跟你凑在一起，才是天生一对。”俞礼通红的脸上已经大汗淋漓，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吴霞又说道：“咱们工作上的事谈完了，男欢女爱的事也谈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吧？”俞礼略显慌张，只点了点头。最后吴霞说：“我听一个哲人说过，是什么样的人，眼里便有什么样的世界。所以，那些天才们总觉着，人人都是聪明人，而那些笨鸡蛋，却总以为其它个体都会孵化出笨小鸡。咱们应该共勉，别总替别人着想那些男欢女爱的事。”说完，吴霞便如释重负地离开了俞礼办公室，她心里也把俞礼放下了，因为她觉着，俞礼在某些方面甚至都不如孙谦。

    吴霞从心底里放弃了孙谦、俞礼，感觉空落落的，于是潜意识里寻找其他关注点，便对赵倩和王朗的关系及其发展感兴趣起来。吴霞暗地里注意着王朗的举动，几个工作日王朗都是正常上下班，根本没有出去约会。然后周末到了，吴霞在楼上一直关注着王朗，她发现上午九点多钟的时候，王朗骑着电动车离开了家。强烈的好奇心让吴霞先是到了图书馆，确认王朗不在后，便神奇般地来到了上次她们聚会的那个酒店。吴霞将车停在离酒店入口处较近的地方，一直在车里盯着酒店入口，搜寻着赵倩。她认为，赵倩一定会晚到，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跟着赵倩就一定能找到王朗。果然，许久以后，吴霞便看到赵倩进入了酒店。吴霞下车，几乎是追赶着赵倩也来到了酒店，她来到前台，报出了王朗的名字，于是便确定了他们俩所在的包间。吴霞在那个包间前徘徊了一会儿，故技重施，让服务人员给那个包间上茶水。就在服务人员开门进去的时候，吴霞正好从门前经过，一眼就看到了王朗，并跟他打起了招呼。王朗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见吴霞，倒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赵倩也以一副好奇的脸孔注视着不请自来的吴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吴霞大大方方地把包往一张椅子上一放，坐了下来，说道：“想不到在这里都能遇见你们，这世界真是太小了。你们终于约在一起了？真是太好了，我真为上次图书馆的事感到抱歉。”吴霞扭头对着赵倩，显然是跟赵倩说的。赵倩微蹙双眉，说道：“不是世界太小，而是……太巧。我知道你们俩关系不一般，可却不知道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王朗想解释，结果被吴霞抢了先，只听吴霞说道：“我们俩从小就认识，他一直把我当妹妹，从小就护着我，一直到大。现在我们俩是同事，在一个公司。”王朗有点羞愧地说道：“其实也没怎么护着，咱们这里环境挺好，就算我想，都没有多少机会呢。”赵倩说道：“你们这是青梅竹马啊，真羡慕啊。男的说环境好，没有机会当护花使者，女的反而认为，环境好，是护花使者的功劳。”赵倩这么说，本来是想让吴霞赶紧跟王朗撇清关系，没想到吴霞不理那个茬，只是说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王朗则有点摸不着头脑，他问吴霞道：“你来这里，是跟俞礼约会？”吴霞点点头，没有说话。赵倩说道：“那个俞礼是谁啊？真是太没教养了。跟女生约会，请女生吃饭，怎么能让女生先到这里来等着呢？”吴霞脸上略显出一丝慌张，说道：“他说本来应该早到的，有事耽误了。我觉着那个人值得我等，我便在这里等着了。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等着，怪没意思的，到这里不打扰你们吧？”赵倩没有回答，王朗说道：“没事，没事。我都把你当妹妹，有你在这里说会儿话，更好。”

    吴霞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给赵倩添茶倒水，倒像是在自己家里或者自己请客一样。两个女人唇枪舌剑地聊起来，直接就没有男人什么事了，于是，王朗就像旁观者一样，逐渐承担起了倒水的事。一顿女人特有的争风寒暄后，吴霞便聊起了瓜田瓜事。吴霞说：“现在这个时代好啊，是我们女人的黄金时代，可是正因为如此，渣男特别多，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就遇到过渣男。那个渣男看上了我的那个姐妹，约她出去旅游，只订了一个房间，并解释说‘现在男欢女爱很正常，男女之间相处都是这样的’。我那姐妹说，‘为男欢女爱不用出去旅游’，那个渣男竟然要退订房间，真不去旅游了。你们说，现在那些渣男怎么都这样啊！”王朗听了，竟然羞红了脸，他认为，在这种场合吴霞不应该说这些事，可是他却不便指正。而赵倩则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只听她说道：“现在那样的渣男太多了，你的那个姐妹是怎么做的？”吴霞微笑道：“她当面告诉那个渣男，既然男欢女爱在现在社会是稀松平常的，那个渣男那么看得开，她就把他们俩的事往后安排了，因为前面几天，她还要跟其他的男人去男欢女爱。”吴霞说完，赵倩先想了一会儿，然后才哈哈大笑起来，并说道：“对那样的渣男，就应该那样。他们不把感情当回事，我们就也不把他们当回事。”

    吴霞继续说道：“咱们应该向那些渣男学习，也别太把感情当回事，那样也不好。我的另一个姐妹——也是高中同学，就因为对一个渣男动了真感情，被套住了，无法自拔。她跟那个渣男相识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个渣男已经结过婚、有了家庭了，她等了那个渣男好几年，那个渣男一直不跟她谈婚论嫁。到后来，瞒不住了，那个渣男才跟她坦白一切，央求她保持关系。她知道自己被骗后很痛苦，可是她心里却放不下那个渣男，虽然她也去相亲，但我感觉，她应该还会与那个渣男维持关系。她去相亲的时候，还是我陪她去的呢，我真可怜那个相亲对象，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就已经注定要戴绿帽子了。”赵倩听完默默不语，这时王朗说道：“你陪你的那个女同学去相亲，会不会喧宾夺主啊？那个相亲对象没看上你同学，看上你了怎么办？”王朗这一问，把赵倩和吴霞都逗笑了。过了一会儿，听赵倩说道：“那你的那个女同学，她说要怎么办啊？”吴霞说：“我们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劝她，都没用的。我们劝她，渣男有家庭了，维持关系没有一点好处，而且那是破坏人家的家庭，也为未来埋上了一颗不知何时引爆的地雷。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切，只是动了真感情，无法自拔而已。所以，我刚才也说了嘛，我们也要跟渣男学习，别把感情看得那么重，对渣男的感情，当断则断。”

    包间的门打开，开始上菜了，他们便不再聊了。等服务员出去以后，看着满桌子的菜，吴霞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说道：“这个王八蛋，竟然敢放我鸽子，说有事不过来了。你们吃吧，我走了。”说完，吴霞起身，拿起包就要走，这时王朗说道：“来都来了，就在这里吃吧。我见你们俩说起来挺投缘的，就不要走了。”赵倩心里实际上还没拿定主意，要与王朗确定什么样的关系，只是王朗追得比较急，她不想失掉这个机会，来应付应付而已，所以，她也乐得让吴霞留下来，以便让王朗降低某种期待，同时为未来预留空间。赵倩说道：“你们俩那么熟，又是同事，这么巧凑在一起，而且都上来菜了，就不要走了。留下来说会儿话也好，省着只有我们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吴霞看了看赵倩、王朗，说道：“真的？我留下来不影响你们？”赵倩说道：“要说影响，得看是好的影响还是不好的影响。如果留下来对我们有好的影响，你难道还是不乐意留下来啊？”吴霞眉开眼笑，大为轻松地把包一放，又重新坐了下来，说道：“好啊，希望我留下来，能让我们每个人都称心如意。”

    王朗是郁闷的，他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而不能责怪吴霞。席间，他们三个人谈天说地，就像朋友聊天一样，根本不是王朗所期待的、与情人赵倩约会的那种气氛。吴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反正她认为，这样做是最合适的，既不让老实巴交的王朗吃亏，又仍然保留了让他们真情相待地发展关系的机会。然而，她没有想到，她的出现，让她也成了局中之人。王朗本来全部心思都用在赵倩身上，可是吴霞的出现和表现，让他大开眼界，那是以前感兴趣，却无从深交、无从得知，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来了解熟识的一种感觉。王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吴霞的好奇、兴趣反而要胜过赵倩，他认为这对赵倩不公平，而且对吴霞也没有好处，于是便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了。而赵倩则认定，吴霞几次三番出现在自己与王朗的相亲场合，说明吴霞与王朗有着某种关系，这种关系可能正是自己与意中人的那种关系，她对自己进退维谷的感情处境的自怜，让她尊重吴霞与王朗的那种关系，也让她跟王朗的关系裹足不前。什么是人生际遇或者缘分？有的时候很简单，也许在某种场合下的一次出现，就是际遇和缘分；而如果在某种场合下接二连三地出现，如果不是处心积虑，那就是天作之合，或者兼而有之。

    本来王朗是专一的，心里只有赵倩一个人，现在，他的心里却隐隐约约地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而且是那种挥之不去的影子。赵倩没有再进一步与王朗发展关系，她自苦已久，似乎已经习惯了。在人生的旅途中，赵倩就像一个不想下车的人，不知道她是迷恋窗外的风景，还是害怕到达终点，当然，也许她只是想在旅途中认识合适的人，所以，她一直在等。终于让她等到了某种变化，等来了称心如意，等到了让她心甘情愿下车、去拥抱新世界的机会。赵倩的那个情人，后来跟妻子闹矛盾，妻子抓到了他婚内出轨的把柄，并跟他离了婚，于是他便与赵倩重新走到了一起。人内心的苦乐就像是水的温度，只有当事人亲身体验才能知道，外人无从知晓。赵倩跟她的情人结婚后，一直保有一种振奋和感激之情，也许这就是修成正果吧，因为在外人看来，她的新郎丧失了自己大部分的财产，赵倩慷慨地资助建设新家庭，生活质量是有下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