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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时间决定你会在生命中遇见谁,你的心决定你想要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而你的行为决定最后谁能留下。

    我想,我和初见注定是不能留在彼此身边的人吧。

    我和初见的手机密码、支付密码、银行卡密码等所有需要设置密码的物件,设置的密码都是彼此的生日。我们知道对方所有的密码,却从不刻意翻查对方的手机。

    那晚,我听到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就想拿过来查看。只是那时是深夜,我也是刚醒,睡意朦胧中,我拿错了初见的手机。我当时并不知道我拿错了手机,直接指纹解锁,打开了初见的微信。

    直到看到初见的微信,我才知道我拿错了手机,正想放下,却在他的微信消息里看到了一个用黑丝当头像的可疑职业女性的聊天记录。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发现在他微信的聊天记录里,凌晨一点曾给她发了微信转账,以及两个字:“开门”。

    开门是什么意思呢?

    大概就是某一天,他凌晨赶场,提前转账给这位女性预定场次,连地址都不用询问,直接可以轻车熟路地到酒店房间门前,在手机上打下“开门”两个字。大概率不是第一次“认识”。

    我不知道那是他们第几次的交易,但我知道,他们第一次交易是在哪天。是那个他晚归向我求婚的深夜。此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当时明明已经情动却不肯碰我,为什么他的手一接触到我的肌肤就触电似的缩了回去,为什么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和我亲密接触。或许,我应该感谢他,还留下了最后一点纯洁给我们这段为期七年的感情。

    而他之所以忘记删信息,可能是因为他最近太忙,又或许是他太信任我从不翻看他的手机,以至于这么“隐晦”的证据都能忘记删,都能毫不心虚的敞在那里。

    后来好几年,我再听到“开门”这两个字,我都恶心得想吐。

    那晚,我镇定自若地拍照、保存证据。

    一夜熬到天亮。那一夜真长啊,是我人生中经历的最漫长的一个夜晚,也是最黑的一个,像极了他的眼睛。那是他最后一次,孩子似的、安然地睡在我身边。

    他安静睡觉的样子很好看,像是未经世事的少年,像是圣洁的安琪儿。

    只要有一个好孩子死去,就会有一个上帝的安琪儿飞到世界上来。他把死去的孩子抱在怀里,展开他的白色的大翅膀,在孩子生前喜爱的地方飞翔。他摘下一大把花。把它们带到天上去,好叫它们开得比在人间更美丽。仁慈的上帝把这些花紧紧地搂在胸前,但是他只吻那棵他认为最可爱的花。这棵花于是就有了声音,能跟大家一起唱着幸福的颂歌。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平行世界,那么,他一定是那个最善良的安琪儿。

    我伸出手指,虚虚地描摹着他的脸,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有下颔。这是十三年前闯入我生命中的那张脸,这是自从十五岁我就牢牢记在脑海里的那张脸,这是对着别人面无表情,却会对着我哭、对着我笑的那张脸,这是说要娶我的那张脸,这是我肆无忌惮地描摹了无数次的那张脸,这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张脸。七年时间,让我对他的脸比对自己还要熟悉。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明明几天前我看着这张脸,心里还满是心满意足和对未来的憧憬。可现在,我却觉得那么陌生,仿佛从不曾看清楚过。

    曾经,他对身旁的女同学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都很介意。曾经,他和爱出去乱玩的同事一起吃饭,连一粒米都不肯吃,因为洁癖的他觉得同事喜欢出去玩,兴许不干净。现在却可以直接赶场。

    我在他手机里还发现了什么呢?

    赌博的转账记录一晚的流水超过十万。原来,那一段时间,他不是投资失败,而是因为赌博欠债。我想起我当时心疼他压力大到吃不消,心疼他日益憔悴的面容,还没有跟父亲说实话直接问他借了五十万给他周转,还给了他我们所有的积蓄。他却在别的女人床上,却一晚上赌博输了十万。

    这就是陪着我长大的、我从没想过会分开的、我曾笃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值得信任,我也可以相信他的、我曾想共度一生的爱人。这就是那个在我心里永远干净如白纸、永远清澈明朗的男孩。

    时隔五年,我仍然不太能回想我是怎样度过那个漫长的黑夜的。

    我睁眼望了一夜的天花板,没有哭闹、没有质问,只是平静如水。第二天清早,截图发给他家长辈。我对他们说:叔叔阿姨,对不起。谢谢你们对我那么好,可是我想我们也许不能在一起了。

    我毅然决然的要跟他分手。

    出乎意料的是,他却愤怒异常。他气我怎么可以把这些给他家人看?他气我做的一切,他说他做的所有的事情,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给我一个更好的将来,我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婚期近在眼前,所有的亲友都知道了我们即将结婚的消息,我怎么可以跟他分手?我们爆发了我们在一起以来,不,是相识以来第一次激烈的争吵。

    他不肯直面那句“开门”所包含的一切意义,他对一切都矢口否认。而我只求分手。

    我连东西都没有收拾,直接跑去了杭州,去了我父亲那里。

    他自然追了过去。

    他陷入巅狂,他的委屈和他的痛苦,我都能感同身受。他当着我父亲都没能忍住,那种愤怒、那种痛苦、那种绝望,压抑且深沈,那是一种比无力更加无力的感觉,是无力的幂次方。

    几年后,父亲和我提到他时感叹道,他那时候是真可怕也是真痛苦啊!

    我父亲被他的反应刺激地要动手打人。我母亲听说后很心疼他,他一个成年人要多难受,才会失控成这样。而我麻木地看着这场闹剧,仿佛我不是当事人一样。因为,我的心早就死在了那个夜晚,早就死在了那漫漫的长夜里。

    分手闹得很不好看。

    我躲着不见他,他能把我房间的防盗网拆了翻窗进来。我当时睡觉都在枕下放着把刀,心想他要怎样我都不怕,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从不知道,一向冷静自持的他能这样疯狂,我也从不知道,我竟能如此决绝。我也从没想到,我们之间竟然有闹得这样难看的一天。

    后来他家人得到了消息,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给我道歉,强行把他带了回去。

    其实,我知道父亲直到现在仍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我和初见的感情那么好,为什么要在临近婚期的时候分手。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初见的父母不曾指责我半分,反而是一个劲儿地向我道歉。

    我分手的原因根本没告诉父母,我希望,他能在最后,在我父母心里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而特意发给他家人是希望他家人可以管教他,让他不要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这件事,除了他的父母,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出轨,我是一定要和他分手的,可我只是想和他分开,从没想过要毁了他。

    他被父母带走后,我就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如果我还在那里工作,那么,他想找到我简直是太容易了。这段时间,我没有出去工作,也没有住在父亲那里,而是租了一间公寓自己住。我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

    怎么会不痛呢?在我二十四年的生命里,他占据了一半的时间还要多,把他从我的生命里剔除,无异于生生剔掉一半的自己。这世间,最痛苦的两件事莫过于一个深爱的人的永远离开和一个习惯了他的存在的人的永远离开,而我,把这两件事情都占全了。最让我痛的,不是他拿着我问父亲借来的钱去赌博。也不是他的出轨,而是他那晚向我的求婚。难怪,那天晚上他的举动那么奇怪。难怪,他那么怕我离开他。难怪,他那么焦急地想要同我结婚。

    初见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因此,我从未想过他的求婚是俗套地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举着戒指单膝跪地。可是,我也从未想过,他给我的求婚会是在他去过酒店,让里面的人开门之后。

    他的父母强行没收了他的手机还有所有的钱,把他几个月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在我在杭州的这段时间里,我没有再见到他。他的父母告诉我,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不会再做出那么偏激的事情了,也不会再来打扰我。听到他们的话,我没有产生哪怕一丝高兴的情绪,甚至,连想象中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都没有,整个人都怅然若失。

    我在怅然若失什么呢?或许,是知道我和他再没有任何可能了。或许,是知道他真的从我的生命中退出了。或许,是知道从此山高水长,再见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