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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奴奴发誓,一切都听官人的!”

    今宵酒醒何处?君堂公园中间小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湖光潋滟,草木葱翠,花色隐约。

    这是一块光滑的巨石,颜色大体呈粉白色,看上去十分养眼,应该差不多有半面墙大小,坐南朝北平放着,南边底部削的齐平,北边头部则差不多像如来佛并起的手掌。这石头公园门口也有一块,本来应该是打算立着放作为迎宾用的,现在都安静的躺着。

    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慢慢回想起来,之前在草丛中喝完了酒,想就此睡死过去,却不料胃里翻江倒海,吐得一塌糊涂。再说,躺在草地上也太不舒服,害怕虫蚁咬人。

    于是出了来,恰好走到这巨石前躺下。

    六月初的天,不是太热也不冷,石头有点凉,正好抵消肚子里的燥热。

    以前经常在街头或公园长椅上看到睡倒的流浪汉,从不介意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

    酒醒的时候,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

    梦里的情形还是在老家,小时候的场景,下大雨后,黄泥路面被流水冲成沟沟壑壑,忽然看见泥水里面有一条白色底,环形黄纹的大蛇。惊吓过后,我连忙去路边拣木板去砸那蛇身,结果不料那蛇在顺路朝南逃跑的过程中,越来越大,最后竟变成一条巨蟒。而我能拿起的木板相比而言却小的可怜,根本无法制服得了它。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向南边壕沟里溜走。

    这个梦让我回味良久,因为按照我本来的性格,是不可能去追打一条蛇的,呵护还来不及。

    更何况那条蛇是那么好看。

    看了一眼时间,下午6点钟。

    天快要黑了。

    既然没死成,生活还是得继续,于是起身往回走。

    边走边想着这个梦有什么寓意。莫非是在暗示我,苏泽雪就是那条美丽的黄花蛇,而我并没有本事留住她,她终将远走高飞?

    想到这些,不仅打了一个冷战。昨天还想着我和她之间,是农夫和蛇的关系,现在又隐隐担忧,要失去她了。小时候看新白娘子,曾经幻想过有一个自己的白娘子。这个梦告诉我,苏泽雪正是我梦中的白娘子,不过是黄白色的,而现在我可能要失去她了。

    世间事就是这样两难,你要享受她带来的美好,就同时要准备承受苦难。因为一个人就是一个这样的整体,一个不完美的存在。

    回到家,手机连上网,重新登陆账号查看,发现苏泽雪并没有再次操作买卖我的账户。

    是她良心发现了?我默念着,试图微信上给她发信息,依然是被拉黑状态。

    为了解酒,喝了很多水。因为下午睡过,晚上就怎么都睡不着,只能挨到天明,期间最多也就睡着俩小时。

    长这么大,失眠的次数不计其数,但这次是印象最深的。

    因为深深感到人生的叵测。

    那是一种懊恼至极的绝望,全面的窒息感,和无法消解的羞耻感。

    人生失败,莫过于此。

    前路怎么样?希望在哪里?未来会怎样?

    诸如此类的念头和暗示挥之不去,而个个都没有光明的答案。

    今宵酒醒何处?没有杨柳岸晓风残月。有的只是逼仄的出租房内,乌烟瘴气的情绪。

    大概上午十点的时候,苏泽雪的微信上线了。

    “官人,在家吗?”

    “在。你把我所有东西都拿走了,钥匙也拿走了,我不在家呆着还能去哪里?”

    “对不起官人,都是奴家不好。奴家回去就给你负荆请罪。”

    “你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我就死了。”

    “只要官人答应给奴家三万块钱,奴家这就回去,把所有东西都归还官人。”

    “好,我答应你。”

    下午两点多时,从门外的阳台上,透过窗玻璃,远远地看见苏泽雪迟疑的走来。

    我连忙下去迎接。

    她仍穿着视频中那件黑色碎花连衣裙,身前斜背着我的电脑包。看见我出来,就停在那里,一副又要停又要走的样子。

    我走上前去,看见她复杂的神色里,既有歉意的笑,又泪眼盈盈好像要哭,微微嘟囔着嘴,一副做了错事准备挨训的模样。

    我接过电脑包,翻看了一下,电脑、手机、银行卡、身份证,一样不少,这才放了心。

    “我住的地方你回不去了。昨天房东打电话报警了。”我对她说。

    她吓得转身要走。

    我拉住她说:“没事,别怕,警察不会抓你的。只是那个地方你再也没法回去住了。”

    “都是我不好,一时鬼迷心窍。官人不要生气好不好?奴奴给你道歉了。”她带着哭腔撒着娇道。

    “这不是我生气不生气的事。你的这种行为彻底破坏了我们之间的信任关系。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那种纯粹的关系和感觉,再也回不去了。”

    “我给你跪下好不好,给你跪下,请您原谅我。我下次再也不敢这样了。”她语气急切,真的作势要下跪。

    “别这样,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看着不好。”

    “那怎么办呢?不能回去了,我该去哪里呢?”

    “先去酒店住几天吧。以后怎么办,再从长计议。”

    我先把电脑包送回住处,锁了门,只拿着那部旧手机,跟苏泽雪一路向西。十字路口朝北不远,就是一列连着好几家酒店,给她在一家登记住宿了,我起身要回,被她一把拉住。

    屋内光线昏暗,没有开灯。

    我转过身想要说什么,她扑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我们结婚吧!”

    “你何必这样?不要这样。”我要扶她起来,她一动不动。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失去了你的信任,可是我真的请求你的原谅。你还是我的官人吗?”

    “是,只要你愿意,就永远都是。只是,你以后不能再这样行事了。”

    “好!奴奴答应官人,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怎么都想不通,你怎么可以做事这么没有最基本的人性,你拿走我所有东西,我连吃的都没有,这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老公?”

    “是啊,我现在想想也追悔莫及。都是一时糊涂,失去了理智。请官人责罚奴家!奴家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我们要约法三章。一,不能再伤害官人。二,不能伤害自己。三,不能做破坏这个家庭的事情。可能做到?”

    “嗯,能!”

    “唉,我就怕你事后肯定又会头脑发热,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来。”

    “奴奴发誓,一切都听官人的!”

    “那如果你又违反约定怎么办?”

    “甘愿受罚!”

    话虽说到这个份上,但是我心里却分外低沉,难以挽回的气馁,因为我知道,别看她现在说的如此斩钉截铁,未来这些事情定然无法避免。一方面她天生就没有这种情绪自控能力,另一方面,我也确无狠心去惩罚她,让她真的能汲取教训。

    然而人生不就是这样吗?生命中就是有那么一些你不可控的部分,即便再努力,再忧虑,也是毫无办法。这些东西被称为命运。人生的奥秘,就在于改变能改变的,接纳不可改变的。坦然迎接命运的安排。

    不想失望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报希望。对于人性如此,对于这个宇宙也是如此。其实从客观上说,每个人能够活下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在那宇宙洪荒的茫茫幕后,都并无什么绝对可控的存在物去保障去成全。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荒诞的,易碎的,转瞬即逝的。只要灾难和死亡还没有发生,就“没事偷着乐”吧。你以为已经够惨了?幼稚。更惨的在后面等着呢!

    这不是绝望厌世,不是悲观消极,这是实事求是。人生就是这么一场全无保障的荒诞旅程,能领略到任何美丽的风景都是一种福分,而接受一切可能的命运,无论多么无常,都是必然的命运。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或不会发生什么。大到小行星撞击,黑洞吞噬,伽玛射线暴照射地球,小到泥石流山体滑坡,地震,各种意外,路人或熟人的精神病发作伤人杀人。人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了。真正的智者都必然是向死而生,并因此无比珍惜活着的。

    我对苏泽雪的爱,就建立在这种基调上。

    明明知道跟她在一起,她那不可控的情绪黑洞,必然带来各种破坏性的挑战,甚至各种灾难性的后果。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遇上了她,爱上了她,就不可推卸的负上了这个责任。我倒是想逃,谁不想呢。可是到头来还是要带着被伤害的心理准备,来到她身边。因为不想看见她过的更惨。

    飞蛾扑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这就是爱吧,一种博大的包容,超越了厉害计算,超越了趋利避害的人之本能。

    “官人,你已经答应的3万块钱,什么时候给奴家?”冷静了片刻后,苏泽雪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这憋了很久的话。

    “你刚才不是说要接受惩罚吗?这次对你的惩罚就是,现在这笔钱不能给你。”

    “那不行!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把我哄回来,怎么可以不兑现诺言?你骗我!……”不出所料,她就这样突然原地爆炸了,一个刚刚还温驯顺从的姑娘,陡然变了另一个人一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虽然意识到了她的秉性,但当她发作时,却一样无可奈何,束手无策。人性的深渊,就像这个宇宙本身的混乱的熵增,那些坏的事情必然会发生,你充其量所能做的,不过是延缓它的发生,以及亡羊补牢让伤害减轻一点。仅此而已。

    每每如此,我都会痛恨自己的无能,被无力感包围,想逃避想放弃,尽管自己也知道,这本就是那些不可控的事情之一。

    人生就是一场在这种痛苦的折磨和幸福的无聊之间循环往复的钟摆,直至生命的尽头,你只能接纳它,享受它,观赏它的美,舍此别无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