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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醉方休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一个人只要活着,从25岁开始,不管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就都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一个不断被生活的风雨冲刷敲打的过程。我是从高三时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当时写过一首《病中吟》,里面有这样的句子:

    闲睹笼中美娇鸟,忽悟人生何其像?

    四野恢恢似乎疏,天网忽忽不可强。

    人物风雨皆框架,情谊绵长如绳缰。

    哀叹一世不可逃,丑态演尽见阎王。

    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拿到的是一个小丑的剧本,却不能拒绝演出。

    恰恰相反,还要执意的去把这场戏演的故作高雅起来,坚持活成一个正直善良的谦谦君子的高尚形象,一种教科书中才有的那种文学艺术形象,活成一个文学艺术本身。

    所以才会那么狷狂不羁,清高自诩,要在生活中跟苏泽雪搞夫君奴家的角色扮演,苏泽雪才会口口声声说嫁给了文学。

    然而现在看来,一切不过都是空中楼阁罢了。苏泽雪跟本就没有这个觉悟陪我去演这场戏。也许在她看来,我就是一个地道的小丑,一个因故作媚雅而实际上媚俗到刻奇的人。

    幼年时教科书中诗词歌赋的熏陶,古装剧中唯美浪漫的衣着是那么的美不胜收,那么的仙气飘飘高雅端庄,所以要在生活中与心上人重现之,因为现代的时装与之比起来,太小里小气,太庸俗世故,太“下流肮脏”。

    这当然不是复辟复古,这只是一种审美的理想。也许可以说是一种精神洁癖。

    这种心态,也被我记在一首词中:

    自幼壮志空怀,泯心久,又把眼开。风雨吹打总违愿,早把本心坏。世间俗事,眼前利禄,耳边功名,皆把种栽。

    梦里已把音容改,垃圾遍是,俗世仍在,无处逍遥,唯把真心埋。拘躬垂首仍遭恨,还怕人猜。风雨聚满,心红遭害。

    不知从何时起,我对这个世界,总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像一种美丽的肥皂泡,虽然易碎,却初心难改。

    那唯美的爱情,正是这种洁癖殿堂的皇冠,那颗最耀眼的明珠。

    爱情是最经不起亵渎的。

    一个男生爱上一个女生,会把自己的整个爱情镀上一层神圣的金黄色,那是一种圣洁的伊甸园的感觉。如果一开始就曾经被拒绝被考验,这种唯美童话就会如梦幻泡影般破碎,那种感觉就会永远都不会回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情的价值是超越了生死的。本质上说,婚姻是披着文明外衣的奴隶制,那么爱情就是一种自愿为奴的精神。小王子还只是一个孩童,他不知道爱情为何物,他只觉得玫瑰很麻烦很傲娇,所以要离家出走。历尽劫波后,他成长了,认识到了自己对玫瑰负有责任,为了承担这责任,他甘愿被蛇咬死,以这种方式回归自己的星球。

    我的这些体悟,苏泽雪是不懂的,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情。她不知道,她的这种行为,会让我对这个世界怎样的失望。

    她以为我不给她钱是自私贪婪一毛不拔,她以为我让她自称奴家穿汉服是复辟复古,她觉得因此牺牲巨大。她哪里知道,我只不过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为了反抗这个这个世界可耻的沉沦和荒诞,为了反抗自己拿到的这个小丑的剧本。她实在不懂,她也不想为了我的理想委屈自己,或者说拿自己的生命为之陪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主张,任何人都不是另一个人的奴隶,这也是不可强求的事。只是我认识到这一点,承认这一点,都有点太晚了。

    既然如此,我决定去死好了。这世界不值得我期待。

    想到这里,我已经热泪洗脸,起身下床,找出昨晚喝剩下的那瓶白酒,和吃剩下的五香蚕豆粒。

    自早上一来,自从发现泽雪走后,一直食欲不振,一直焦躁不安,现在,就用这场酒把一切了结吧。

    喝一口酒,吃几粒蚕豆,虚掩上门,下了楼。出一楼楼梯口时,一个踉跄差点摔跤。

    从这时起,我要再次去扮演一个合格的小丑。我自嘲的想。

    人生在世不如意,不如地府会幽灵。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尤记得君堂公园里有一处极为深厚的灌木草丛,里面有一个清幽的去处,平时人迹罕至,不如就在那里归去,落个逍遥无托。

    那里很隐蔽,死个个把人没个十天半月尸体发臭都不会被人知道。

    其实我是想死在一个不会有人去的地方,不经人工,永远与大自然合为一体,托体同山阿。

    我有一个问题,就是只靠喝酒能把人喝死吗?虽然之前确实有醉死过去的先例。

    不管了,因为对爱情的失望,我决定去死了。痛苦太深,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没出息?小丑?废物?好吧,这些标签我都一起领了。

    出了门,歪歪斜斜的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司机摇下车窗骂:想找死吗?

    他真是慧眼如炬。

    终于,君堂公园就在眼前了。不妙的是,门口坐着一个穿黑衣的青年,在让每个人扫码登记。

    “你怎么不戴口罩?”看见我过去,他问。

    “吃东西呢,怎么戴?”我冷冷的说。

    “进公园要扫码登记!”

    我拿着没有电话卡的手机,摆弄了半天,根本无法操作。

    他却十分认真的盯着我的手机看,没有扫码成功便不放行。

    “没信号,扫不了。”我说。

    “那就不能进去。”

    “你怎么这么形式主义,拿个鸡毛当令箭是吧?”我火了。

    “你说什么呢?……”小伙子也火了。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在公园门口吵了起来。

    我酒意早已上头,舌头不受控制,开始开启脏话模式。

    他也没有什么好腔。

    “你是不是想要我死?好得很,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可别后悔……”我觉得说出这话的自己,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小丑,而是一个无赖了。

    “柳兮之,你干嘛呢?”忽听背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竟是房东老两口出来溜弯了。

    “他不扫码登记,非要进去……”看门小伙没等我开口,率先解释。

    房东大爷走了过来,问清了怎么回事,拉着我说:“进不去就别进去算了。”

    大妈也热心的问:“你怎么回事?今天没去上班?”

    脑门一热,我竟泪流不止。

    我想,既然瞒不住了,就都说了吧。

    于是我随着他们走着,一五一十的把苏泽雪如何拿走了我的东西的事说了。

    “你这个女朋友不简单啊,胆儿真够肥的!”大爷感叹道。

    “她怎么可以这样?你们不是同事吗?不会是网上认识的吧?那不靠谱。谁也不知道谁心里咋想的。”大妈说。

    “唉,一言难尽,我们又是同事,又是网上认识的。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为今之计是你现在怎么办?哭有什么用?借酒浇愁没有用,寻死觅活也没有用,出了问题就想办法解决问题。”大爷说。

    “这事儿不报警恐怕解决不了。她拿到钱拿不到钱都不一定回来了。你报警还有点希望追回来。”大妈分析。

    “我很犹豫。要是报了警,把她抓起来判刑了,我也不好过。”

    “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报警吧!”大爷说。

    “你在我这里住的也有好几年了,我们也不想看见你出个什么事儿。要不这么着,我帮你打电话报警,等打通了你跟他们说。”大妈拿出电话打了110。

    手机到了我的手里,电话那头是附近派出所民警。

    “你什么情况?”他问,听起来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女朋友昨晚趁我睡着把我东西都拿走了,手机、电脑、现金、银行卡都拿走了。”跟警察说话,即便是有几分醉意,我也不能不故作清醒。

    “你们是吵架了吗?”

    “没有。”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快3年多了吧。认识快十年了。”

    “都这么久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你们见对方父母了吗?”

    “没有。她跟家里人关系不好,所以一直拖着没有见。”

    “你们这种关系是有些问题。……婚姻大事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个家庭的事,这里面有很多说不清楚的关系,家家有门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是想报警抓你女朋友吗?”

    “不是的,我并不想这样,我肯定不希望她有事。有一个情况我必须先跟你们说一下。她有心理问题,不能受刺激的那种,可能是焦虑症或抑郁症,或者是双相情感障碍,反正就是不能受太大的刺激,我也害怕她出事。”

    “那你希望我们怎么办?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劝劝她回来?”警察如此说,我同意了。报出了她的号码。

    等那边打电话期间,房东大妈说:“你说女朋友有精神问题?那以后可不能让她回来住了。要是在我这里出个什么事儿,我们可承担不起。”

    我只得点头应允。

    警察没过多久就开口说:“她那边电话关机了。打不通。你还有她别的号码吗?”

    “我的两个手机都在她那里,可以打一下试试。”我又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半晌过后,警察说:“都显示关机了。”

    “那没办法了。谢谢你,辛苦了。”我只好说。

    “那就先这样,后续有什么消息及时联系。”

    电话挂断后,我们已经走到了公园的另一个入口,好在这里没有人看管,可以进去。

    我和房东夫妇一起进了公园,临分别时,大妈一再强调:“你那女朋友不能回来住了,听到没有?”

    我答应了。

    找到了那片灌木草丛,喝完了所有的酒,就此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