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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上)

    白雪皑皑,风吹过树梢,一阵微微的晃动下雪便落了下来。

    一片三色木芙蓉花丛中卧着一个少女,她的面容满是风霜,四周是成堆的雪,覆盖在衣裙上。

    这里只有风声,围绕在她身旁,轻轻吹拂下她脸上的雪花。

    “大人,这里怎么会有木芙蓉,这可是寒冬腊月,渺无人烟的地方。”小厮牵着马,马上坐着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俊秀青年。

    那青年容貌俊美,气质儒雅,身形清瘦,正是新科状元观明月。

    他也纳罕,定睛一看,还是三色木芙蓉,便对小厮说:“阿童,停一下。”

    观明月翻身下马,想仔细查看一番,踱步走入花丛。

    小厮则牵着马站在原地等待,跺着脚哈口气,“真是奇了怪了,这鬼天气怎么会有花开。”

    话说这位状元爷也是真的厉害,朝中几位元老纷纷拉拢、赞许,说他是这几年中难得的博才之士,国之栋梁。

    观明月踏过厚厚的积雪,黑底白面的靴子边上沾染了一些细碎的雪花,没走几步,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直直地摔了下去。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小厮牵着马,探头探脑看自家被花丛掩住的大人,有些焦急。

    观明月坐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甩了甩衣袍的袖子,回应道:“我没事!”

    他站起来的时候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少女的身形。纵使他见多识广,博学广闻,此时此景也被吓了一跳。观明月握紧了袖子,闭了闭眼睛,定下心来,弯下腰去探她的呼吸。

    没有呼吸。

    观明月被吓得后退一步,却踩到自己的袍子,又摔到地上,痛呼了一声。

    这时候少女的手指动了一下,坐了起来,身上的雪落了一地,直直地看向观明月。

    观明月深吸了口气,白眼一翻倒了下去。

    平乐三年东,大雪纷飞的一天早晨,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观明月,未来冠绝一时的明相、贤相第一次遇见他们的祭司大人便是这样的形式。但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她就是传说中的祭司,在他想象中,可能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他怀揣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小心翼翼地在阴险狡诈的朝堂中隐藏自己的实力,韬光养晦,最后亮出自己的剑的时候,却是以自己奉为牺牲开辟出一条血的道路。

    不过那时候,一切刚刚开始罢了。

    平乐六年春,观明月拜相,是本朝历史上第一个既非寒门又非世家的丞相,一时民间广为流传他的故事。

    在桃花纷飞的四月,他带着一个姑娘来到开元寺,远远看着便是一对璧人。一个是穿着白色便服的俊秀青年,一个是穿着棠色襦裙的姑娘。在系满红线的树下,静止的光和影,青年微微笑着,看向山间若隐若现的云雾,而女郎则笑着说些什么。旁人便猜测这姑娘是观相未过门的小妻子。

    其实那时候,她说的是,“我以前来过这里,不过那时候是一个冬天,我流浪很久,来到这里。那时候是个明亮的夜晚,我能听见打更的声音,听见婴儿的哭声,那时候我遇到一个人,她给我披上自己的披肩,给我一锭银子,让我好好活着。如今再回到这里,也是因为惦念着这点缘分。”

    观明月笑道:“阿颜你能做到这样豁达实在令人敬佩,一个女子在这世道生存并非易事,想来那位姑娘知道你如今的境况也会高兴的。”

    “大人如今二十有二,一心在国事民生上,不曾有一刻想过儿女私情吗?”她问。

    观明月的眼睛里泛起点点星光,看着她的眼睛,是通透的清澈的目光,“此身许国,私情便只能搁置于身后。”

    “倒是阿颜这么多年,似乎未曾变过呢。”

    禹夕颜眨眨眼睛,一片桃花便落在手心,风轻轻一吹便浮在空中缓缓落下。

    “一切听从缘起缘落,也许终得自在也说不定。”她笑道。

    “会的,一切都会尘埃落定。”观明月替她轻轻拂去肩上的落花,温柔笑道,“不过在那之前,阿颜,我可能需要暂时送你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很危险吗?”她问道。

    “有一点,阿颜不用担心,等风波过去,我再接你回来。”他四平八稳得让人忍不住会相信他的话。

    过了很久,她点了点头,“好。”

    那时候没人想象出这之后一切平静的生活都将被打破,京城陷入此前从未有过的混乱。

    而在某一勾栏屋檐上的小女郎喝着酒,看底下纷争扰乱。脂粉香料,混杂着槐花香随着风四散,吹入行人怀中。楼户开着的窗里传来摔碎瓷器的声音,“我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儿,观明月他一个男子,管我们女流之辈什么事,和他什么相干?”

    “观相这三年来,为推举女子读书,废除官妓制度呕心沥血,”坐在面馆的一位中年人凉薄笑道,“可这世道,岂是他观明月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不说朝中那些老顽固,天天撞柱子血书的,就说这些女子,她们有几个愿意离开这里的?就算离开了,又有几个好人家肯要她们?”

    “说的是啊,观相他为人风光霁月,倒是能坐怀不乱,做那柳下惠,可别这么要求全天下的男人啊是吧?”

    ......

    琴音阵阵,风卷竹帘。水袖拂过古琴,茶香缭绕,天边浮云一片,水中游鱼扰乱。

    一身银衣冠带,蟒兽图纹的青年撒下一片鱼食,那群红白鲤鱼便围了上来,争先抢后地聚集在青年脚下。

    “观相,我家女郎请您入亭一叙。”侍女从亭子里款步下来,袅袅婷婷,裙摆拖在地上。

    观明月将鱼食一把撒入湖面,转身负手微笑,“有劳姑娘领路了。”

    不远处街坊中仍是闹剧,而此处却又一片寂静,偶尔淡淡的天边掠过两只飞雁,观明月抬头看了一眼,眸中情绪变幻,最终只是恬淡地一笑。

    琵琶女带着面纱,恰在来人掀开竹帘进来之时,琴音停下,如石子入水泛起阵阵涟漪后余音袅袅。

    她站起来摘下面纱,款款行礼,“奴家飞燕,见过观相。”

    “不必多礼,飞燕姑娘。”他坐下后,侍女便退了出去,守在亭子外。

    飞燕收起古琴,斟了一杯酒,是初春酿制的屠苏酒,“奴家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略备薄酒,还望观相不要嫌弃。”

    观明月双手接过来,两人对视一笑,他品了一口,笑道,“我家小友倒是很喜欢这种酒。”

    谢飞燕点点头,眼眸含笑,一汪春水情意绵绵,“坊间都传,观相拒绝尚公主是为已有心上人的缘故,看来不假。”

    他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谢姑娘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三日后。若是观相有空,可否将您那位小友带出来让奴家见上一面。”谢飞燕笑道。

    观明月听风声吹来,笑道,“不用改日,她已经来了,想必是闻着酒香一路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