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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中落子,公道向心求

    陈天酬脑海,骤然铺展开一卷长长画轴。

    扉页之上,“千古第一神书画卷”八个夭骄如龙的草书大字依次排开!

    画卷徐徐展开,上头却没有画,而是一道道水墨晕染的模糊人形剪影。

    或坐或躺,或卧或仰,种种情景,不一而足。

    其中流光溢彩,变幻莫测,仿佛蕴藏着无穷意韵。

    无数信息也随之浮现在了陈天酬的脑海里。

    这画轴上数不尽的剪影,是被收录在画中的一条条无上至“道”。

    外道法术,内道神通;正道持身,诡道机巧;虚道遁幽,实道锻体……千道万法,分列其上。

    只需“以身合道”,制造出这些剪影所描绘的“情景”,即可获得画卷里对应的“道”作为奖励。

    陈天酬心中为之一震。

    “也就是说,哪怕我只是吃饭喝水,只要这画卷中有对应的图,就都能拿到奖励?”

    图如其名,当真“解忧”!

    无数剪影浮动流转,定格在了唯一已解锁的《日上三竿图》上。

    画中以写意手法描绘了一位潇洒不羁的青衣名士,倚松而坐,听雪而眠,胸前衣襟大敞,两腿岔开,呼呼大睡。

    最奇异的是他胸腹一吸一鼓之间,竟从口鼻内呼出了一道长长的白气,如游龙一样盘桓在他身边。

    飘然而动,栩栩如生。

    “睡到自然醒,合得《日上三竿图》,奖励‘望气术’!”

    与扉页字迹同样的草书在画上浮现。

    这是原身留下来的馈赠!

    令陈天酬心情有些复杂。

    这三千解忧图,皆是以世间赏乐事、放肆事、风雅事入画,而原身生前七千多个日日夜夜里,竟然一幅都未曾解锁!

    直到他将死之际躺了一夜,另一个世界的陈天酬从他身体里苏醒过来,才第一次满足了“睡到自然醒”的条件……

    为了考科举,原身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从一岁开智之始,便是手不释卷,朝斯夕斯,未曾懈怠哪怕一分一秒。

    哪怕没有融合记忆,陈天酬也知道其中的艰难。

    难于登天!

    古代想要科举成功,首要条件,便是要不事生产,其次,则是家中有钱。

    没有闲,就没有时间治经学典。

    没有钱,就无法购买书籍交纳束脩。

    在陈家坳那样偏远穷困的地区,更是如此。

    在陈天酬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之后,是陈家坳所有人,一致决定,集全村之力,供养他一人读书。

    可如此忠厚勤勉的一群人,非但没能得到老天的垂青,却反倒因为他们的忠厚勤勉而死。

    陈天酬,陈天酬,天道酬勤,讽刺至极!

    “佛陀有普度世人的慈悲心,亦有镇恶除魔的金刚杵,善而无锋,便是太阿倒持,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乱矣!”

    陈天酬在心中默默道:

    “陈天酬,你从始至终,做错的只有一件事,现在我来告诉你——”

    “这世间的公道,不可上求,不可下求,只可在心中求!”

    “扪心自问,回答你的是什么,什么便是公道!”

    陈天酬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三十七颗人头。

    心中只有一个答案——

    “怎么了,状元郎怕不是吓傻了,为何不言不语?”

    为首司卫戏谑地,像拍西瓜似的,拍了拍陈天酬父亲的脑袋,冷笑道:

    “这回你可不用担心连累自己的家人了,他们都已经在这儿看着你呢,只管放心大胆地说吧。”

    “只要你招供,承认自己买题舞弊,此案了结,兴许长公主宽宏大量,还能饶你一命!”

    司卫蹲下身来,腰上的刀顺势滑落,距离陈天酬的手不到三尺。

    只需一个暴起,即可将其拔出。

    陈天酬的目光落在司卫身侧的刀柄上,默不作声,眉心一跳,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司卫的手,太糙了。

    这世间武夫,练到高处,可脱胎换骨,能当秘刑司司卫的,就算不是大高手,也至少要跻身江湖二流。

    到了那个层次,身上皮肤犹如返老还童,除非故意,否则寻常疤痕难留。

    但这司卫的手指、手背、手心上,全都布满了粗糙的瘢痕、老茧。

    陈天酬对这些老茧的位置很眼熟。

    那并非常见握持刀剑的位置,而是……农具。

    手背上细小的伤痕,则是收割麦子时,被麦芒割伤形成。

    难道这司卫也得回老家割麦子?

    这显然不可能。

    再者,是对方的态度。

    以原身的性格,只要用陈家坳人的性命威胁两句,必定屈服招供,何必直接杀人?

    现在断了他的后路,等于是将陈天酬逼到悬崖边,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老实人没了软肋,难道就会坐以待毙,心灰意冷吗?

    何况像眼前这司卫一般,极尽嘲讽之能。

    只会适得其反。

    就算那位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想不到,难道文如渊也想不到?

    天下文官之首,儒学大宗师,他难道就想不到这一点吗?

    陈天酬脊背忽地僵住,眯起眼睛,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除非,他们就是想……激怒我!

    若真是如此,那这些畜生实在是算尽人心,歹毒阴狠至极!

    陈天酬不动声色,眼睛一闭一睁,心中悄然默念“望气术”法门。

    由《日上三竿图》奖励的“望气术”,是一门粗浅的外道法术,不需要任何修为也能使用。

    作用只有一个,便是“观天地人之气,察其根本”。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看见世间万物身上的“气”,确定它们此刻的状态。

    而有时候,当这种“气”过于盈满,就连肉眼凡胎也可以观察得到。

    例如,天有天气,霞显其形。

    农人根据云霞之形色变化,即可知晓天气变化。

    同样,人身上也有气势,各不相同,能够昭示他们的身体状况,甚至是身份上的区别。

    此时此刻,陈天酬要用望气术确认一件事。

    那就是这些司卫,究竟是不是武夫!

    ……

    “咯咯,文先生这一手,可谓举重若轻,当真是妙极了!”

    文如渊闻言,抬起头,拈起一枚黑子,看向棋盘对面眯眼娇笑的华服女子。

    这女子黑发雪肤,粉面桃腮,一双丹凤眼湛然若神,美目流盼之间,隐约呈现出惊人的娇媚。

    若非当面,恐怕想不到这便是那率领三百铁龙骑,孤身入北齐,袭杀阿鼻王,屠尽一十三城的女镇国,如今权倾朝野的长公主萧纷燃!

    她身后,站着一个紫袍官服的中年人,微微低头,十分谦卑。

    官服补子上绣有一只浑身漆黑鬃毛的独角麒麟,其名獬豸,为公正之兽,能明是非、辨忠奸。

    代表此人正是秘刑司司正吕展眉,正二品的朝廷大员。

    文如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又落下一子,摇摇头:

    “老咯,下棋想不出什么妙着……只是平日觉得无趣,倒常常想搭个戏台子看看戏。”

    萧纷燃淡淡点评道:

    “确实一出好戏,灭门之仇,必引心火,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可他眼前所有秘刑司的司卫,都只是戏子傀儡罢了,田间农夫,街巷走卒,有家有室,清清白白,没有一个人是他该杀的。”

    “只要他动手……”

    她巧笑倩兮,捻起一颗白子,轻描淡写地落下。

    “啪。”

    “冤者不冤,尘埃落定——这雪,也该停了,想必父皇的心,也就宽了!”

    若陈天酬只是一个普通举子,东窗事发也不必如此复杂,杀了也就杀了。

    但他三元及第,才气等身,身负文曲星命,一朝蒙冤竟然勾动天道感应,便让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不过……也仅仅是有些棘手而已。

    能让当朝首辅亲自为他设下一个局,他应当为此感到荣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