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旁门左道（四）

    虽说是生来第一次起了杀人的念头，李以文的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无以名状的高度兴奋。

    在梧州的十年里，陆小川在和李章北发生争吵，或者在说笑话的时候，常常提起他十年前杀人的事情。这些事情，在大人们心中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淡化，但却能够唤起李以文的回忆。

    父亲杀人的情景，在李以文的梦中反反复复再现、演变，杀人和被杀的人角色也会不断转换，随着一天天长大，睡梦中和梦醒后的恐惧也会被快感代替。

    刺杀陈大仙的时候，李以文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但看到陈大仙倒地后的惨状，他的心中发凉，双手颤抖，匕首掉落在地。

    李章北喉咙里发出的轻微咳嗽，让李以文的大脑从一片空白中恢复过来。

    李以文解开捆绑李章北的绳子，然后放开两大捆树枝平摊在稻草上，又和李章北一起把陈大仙的尸体抬起放在树枝上面，再把稻草堆在周围。

    李章北从兜里掏出火石、火纸和火刀，打火点着了地上的稻草，拉下李章北狗头帽子的护脸说：“快走吧！我先看看大门外有没有行人。”

    “你、你怎么知道的？”李章北战战兢兢地问。

    “嘻嘻……《孙子兵法》上说，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李以文笑着说。

    “这是哪一出啊？”

    “《孙子兵法》第十三篇——火攻篇。”

    父子俩见门前的道路上没有行人，便赶紧逃之夭夭。李以文一路上不停地开导李章北。

    “老太爷的侄儿是十年前失踪的，当时也没有人报案，现在老太爷都死了，不可能有人追查这件事的。陈大仙把你出卖了，老太爷都懒得跟他一起过来看看。”

    “那陈大仙呢？我昨晚跟他在一起喝酒的，而且你老太爷也知道情况。我担心，衙门会来查这件事。”李章北问。

    “你说过，陈大仙一个孤老头子，现在已经没有人找他算命了。他死在自己的屋里，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以后有人发现了尸体，也会怀疑是土匪谋财害命。”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李章北似乎放下心来了，毕竟是杀过四个人的人嘛。

    现在看来，李以文的话不无道理。因为那时候遇到荒年，会饿殍遍野；就算风调雨顺的年景，也是盗贼遍地。只要豪门大户平安无事，那些府衙、判官、差役等，哪里能够顾得上寻常百姓的无头案？

    道理归道理，但生活中不合逻辑的事情也是比比皆是。

    就在李以文一路上跟李章北讲上面这个道理的时候，有一个人一直在悄悄尾随着他们。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章北的大哥李章南。

    李章南？他不是在六年前因为长相和李章北相似被抓了壮丁？

    没错。那天早上天刚亮，李章南吸了几口大烟就赶紧出去寻找李章北，在路上被官兵抓了。出门时他没有带大烟，到了晚上就犯了烟瘾，只能忍着。

    李章南好不容易忍了一夜，可第二天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一路上打着哈欠，还时不时地被领头的把总打骂。

    烟瘾要忍着，把总的打骂也要忍着，到了第三条夜里，李章南终于等到站岗守门的兵丁打瞌睡，便趁机逃出去。

    但那是一个下着雨夜晚，李章南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也看不清来时的路，只是一个劲地狂“奔”。

    这个奔字被我加了引号，想必大家是认可的，因为可想而知，一个大烟鬼的力气和精神是极其有限的。在雨夜，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他没“奔”多远，就滑到山坡下，晕了过去。

    这一滑，却救了李章南。醒过来的时候，他凭着嗅觉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罂粟地里。

    “谢天谢地！”李章南像一条饿狼，大把大把地扯下罂粟叶子往嘴里塞。

    命是暂时救过来了，但李章南染上了伤寒，罂粟并不能完全治好他的病。两天后，罂粟地的主人救了奄奄一息的他。

    真可谓，时辰未到，命不该绝啊！

    离开时，李章南只走了三天的路程，但回程对李章南来说，却十分艰难。因为叫大李庄的地方太多了，他走了不少的冤枉路，三个月后回到了大李庄，但家里空无一人。

    经过四处打听，他也没能确定他的妻子和弟弟一家三口人的去向，只能推测他们去了肥东，因为那里有父亲留下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