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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被绑

    寒山寺并非天寒地冻之地,只因寺高人稀而得名,进寺需得踏过数千节台阶,一般百姓求佛问道只为图个心安,不愿再多受这皮肉之累,心诚者少有,寺中香火更是少有。

    一声啼哭打破寺中原有的宁静。

    禅堂中打坐的住持缓缓睁开双眼:“净山。”

    后院中清扫落叶的净山师父闻声前来:“师父。”

    “你听,这是什么声音,莫不是我耳鸣了。”

    “像是……”被称作净山的师父集中精神听了听,反被吓了一跳:“孩子的哭声?”

    寺中连人影都少见,更别说孩子,其他师兄弟都嫌日子太过难熬,一个个的争相离去,寺中仅剩下住持与净山二人,怎会凭空出现孩子的哭声?

    “你且去看看。”

    净山弯腰作辑:“是。”

    寺门前有一女婴,粗布包裹着,此外再无它物。

    净山不禁感叹:“唉,又是一苦命人。”

    正逢冬日将至,住持便给她起名为江雪,留养寺中。

    江雪十岁那年净山师父要下山游历,她从未下过山,吵着要跟去,净山师父拗不过她,去寻住持一同劝她,不料住持竟答应的爽快,随即就允了江雪。

    “我就知道住持最好了,去玩喽~”

    江雪撒欢似的跑出了大殿,留下凌乱的净山和住持面面相觑。

    净山不解:“师父,游历之苦,我怕雪儿她……”

    “随她去吧,总不能把她困在山上一辈子,出去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是,师父您保重身体,我们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嗯,照顾好雪儿。”

    净山朝大殿中的佛像拜了几拜,转身离去。

    下山路上净山忧心忡忡,既担忧师父一人在寺中出什么意外,又担忧自己和江雪前路凶险,眉头始终紧成一团。

    江雪倒是不同,一路上又跑又跳的,看什么都新鲜,还险些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快把净山师父吓死了。

    不过孩子就是孩子,江雪欢快没一会儿就累了。

    她心想:怪不得平时师父不让我下山,这路也太长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江雪累是累,但是不好意思说,净山师父在前面默不作声地走着,她只得跟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师父没影了。

    ……

    “师父,我……走不动了。”

    江雪快哭了,她第一次走这么久的路,在寺里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跟着师父打坐,最累的也就是打扫禅房,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打颤。

    净山知道带着江雪下山游历不容易,没想到这么不容易,光是“下山”这第一步就卡壳了,不禁心中打鼓。

    “来,师父背着你,你背着包裹,我们天黑之前要下山,不然在这半路晚上太冷了,还不安全。”

    净山说着,把背上的包裹挎在了江雪的身上,原本不起眼的包裹像是突然大了几号,快和江雪一般高了。

    净山忙着赶路,江雪在他的背上倒是睡的安稳,不知道到底梦到了什么,情到深处还流起了口水,幸好净山师父没发觉。

    山脚下没有人家,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并不容易,林中夜晚湿气更甚,不方便赶路,好在净山师父曾下过几次山,对这附近还算比较熟悉,依稀记得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茅草屋。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还留有一抹火烧云的残影,山林树影,橘红色的火烧云,这等美景给此时的疲累带来不少的抚慰。

    背着江雪怕是很难赶到那个茅草屋了。

    无奈,净山师父只得将她叫醒。

    江雪睡眼朦胧也不忘擦拭嘴角,掩盖自己的“犯罪”痕迹。

    净山师父接过江雪背上的包裹,一手牵着迷迷糊糊的江雪,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茅草屋已经称不上茅草屋了,不知何时它的顶了无踪迹,屋内杂草散落一地,余下四面墙尚且能挡挡风。

    倒也不算四面,没有门、没有顶的茅草屋,不知该称为何物。

    江雪从包裹里翻出干粮,递给净山师父,净山师父背着江雪走了大半天,手臂实在是僵硬,一个不注意,干粮差点出逃。

    江雪见状很是自责,已经开始后悔下山了,下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玩,一路上什么都没有,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还要睡这露天的房子,她这一瞬间感觉寺里的禅房简直算得上是温柔乡。

    江雪和净山师父并排躺着,地为床,天为被,冷风一吹显得格外的凄凉。

    可谓是:月照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木风入衣。

    第二天江雪醒的时候净山师父已经在禅定了,在寺里时每到这个时候江雪都很庆幸自己不是小和尚,一坐就是坐一天,她可静不住。

    净山师父听见动静便起身收拾行囊,今天也是要赶路的一天。

    师徒俩走了大半晌,终于远远的看见了炊烟,走近了看,发现是一个小村庄,小到仅有十余户人家。

    净山师父化缘的时候江雪在身后跟着,偶尔露头观察那些和师父交谈的陌生面孔,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村民们看净山师父是僧人都很客气,江雪也幸运的吃上了热粥热饭,很是高兴。

    不过知道寒山寺的人却是少有,村里只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听说过,还是很多年以前,他依稀记得曾经的寒山寺也算风光一时。

    净山师父听了唯有苦笑:“虽今时不同往日,但风光与否于修行之人来说都是身外事,潜心修行才是正道。”

    那老者听了净山师父一席话连连称赞:“是啊~是啊~”

    长长的尾音萦绕在江雪耳边。

    她听不懂净山师父说的大道理,只知道吃饱了才是最开心的。

    拜别老者,继续前行,记不清过了多少个日夜,师徒二人到了定州城门前。

    那是江雪自记事来见过最高的门,足足有好几个江雪摞起来那么高。

    “哇~”江雪不禁感叹。

    净山师父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心里纠结的很,不知道该不该带江雪来这定州城,见过繁华之地就再难忍受寺庙清苦的道理他是悟过的。

    江雪可想不了那么多,早已被周边小摊迷花了眼,拉着师父的手急冲冲地向前去。

    “师父,快走,快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江雪停在卖簪子的摊前入了神,她从没看到过那么好看的簪子,金色的簪体上缀着白玉做的梨花,每一朵都有指甲大小,花心一抹淡淡的粉红,更是勾人。

    江雪摸了摸头上挽发的树枝,这还是她自己在寺里的院子里捡的,净山师父给修剪了一番,光滑了许多,成了江雪唯有的簪子。

    江雪囊中羞涩不好意思多看,临走时挪不动脚步,眼神快要能拉丝。

    江雪回过神来发现师父没了踪影,再没心思看簪子了。

    “师父!”

    “师父!”

    街上人多嘈杂,江雪的声音被淹没了进去。

    旁边茶摊上兄弟二人互通了个眼色,放下茶碗,径直向江雪走去。

    “师……”

    高个的那位绕到了江雪身后,掏出一块粗布捂上了江雪的嘴,不一会儿江雪就失去了意识。

    有人刚想叫喊,认出二人是街上有名的泼皮无赖,为了自保,只能当作没看见。

    李三李四两兄弟是这定州城里有名的无赖,背后不知有谁做靠山,每次犯错进了官府都能毫发无损的走出来,渐渐地,大家都麻木了。

    江雪跑的很快,一溜烟就没了人影,再加上街上人流众多,江雪身形矮小,易淹没在人群中,净山师父竟跟不上她。

    本以为她玩够了就会自己回来,净山师父就在原地等,过了有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净山师父开始急了,满世界的找,找寻了几次无果后,净山师父使出全身力气大喊:“雪儿!”

    无人应答。

    “雪儿!”

    路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可净山管不了那么多。

    净山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师父,一回头却没有江雪的身影,那个声音也再没有出现。

    净山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去报官,可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门口的守卫见他是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和尚,就对他爱搭不理的,直接让他离开,连门都不让他进。

    净山苦苦哀求:“官爷,我和徒弟走散了,她还是个孩子,怕是被人给拐走了,您行行好,帮忙找找,小僧我一辈子记得您的恩德。”

    “去去去”,门口的守卫更加不耐烦了,“哪凉快哪待着去,一个穷和尚还好意思来报官,爷看见你就寒酸的倒牙。”

    “官爷,行行好……”

    净山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滚!再不滚,小心我给你抓进牢里。”

    净山只能在街上挨个的问:“你见到过我徒弟吗,一个穿着身粗布衣裳,用树枝挽着头发的小孩儿,大概有这么高。”

    “没见过。”

    “和尚还能有头发?”

    “没见过。”

    “没见过。”

    ……

    问到江雪经过的簪子摊时,摊主很是不耐烦的回答,“去去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净山走在定州城的大街上,如行尸走肉一般,没了盼头,街上的人声鼎沸不再显得热闹,更像是一头巨大的野兽在嘶吼,它撕扯着净山最后一点理智。

    净山不敢回寺里,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住持,他也不敢停止寻找,总想着能在某一个路口遇到在等着他出现的雪儿,他嘴里日复一日的念叨着雪儿,雪儿,就这么疯了。

    最后冻死在定州城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江雪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寻仇围殴了呢。

    手脚都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江雪动弹不得,滴溜着葡萄似的大眼睛观察着屋子里的陈设。

    这屋子简陋的和山脚下的茅草屋有一拼,只不过多了个顶,身下的茅草更扎人了些……

    “呜呜呜……”

    旁边有人在哭,听声音像个女孩儿。

    江雪挣扎着翻了个身,手腕上被麻绳磨出了红印子,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比她还要落魄的小女孩儿,脚上连双鞋子都没有。

    奇怪的是这个女孩儿并没有被绑着。

    江雪心想:该不会和抓我的人是一伙的吧,把我绑成这样还要派个小女孩儿盯着我,也太看得起我了。

    事到如今江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喂,你能帮我解开吗?”

    江雪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不能。”

    小女孩儿回答的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呀?你该不会真的和坏人是一伙的吧?”

    如果不是被绑着江雪这时候估计就要跳起来了。

    面对江雪的质问,她哭的更厉害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江雪听她哭的头疼,赶忙打断她:“别哭了,别哭了,你先告诉我这是哪啊?”

    小女孩儿一边抹泪一边说:“我不知道。”

    江雪只能换个方向,“那你怎么来这儿的?”

    “我爹原本是教书先生,后来跟着别人赌钱,欠了他们好多钱,我娘被气死了,家里房子也抵出去了,还是还不上,我爹就把我卖给他们抵债了。”

    江雪真想吐她爹一脸口水,真是禽兽,连亲女儿都卖。

    气愤归气愤,该打听还是要打听的。

    “为什么他们只绑着我啊?”

    这是江雪现在最好奇的。

    “他们说不绑着你,怕你跑了,我爹都不要我了,我跑了也没地方去,他们也就不管我了。”

    估计是怕江雪多想,她赶忙解释:“他们说要是你跑了,就打死我,所以我刚刚才……”

    “好吧,好吧,那你能把我扶起来吗,这样躺着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好。”

    她比江雪瘦小了许多,扶江雪起来废了好大的力气,累的脸都红了。

    “你叫什么名字?”

    “爹娘都叫我双儿。”

    “双儿”,江雪轻声念了一遍,“好名字。”

    “我叫江雪。”

    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哎呦,李婶,你就放心吧,就咱们这交情,人我肯定是给你挑好的。”

    是个男人的声音。

    一个尖细的女声响起,应该就是被称作李婶的人了,“好好办你的差事,钱少不了你的。”

    男人谄媚的回应:“是是是,那是当然。”

    不用看江雪都能想象出他那点头哈腰的下作样子。

    双儿偷偷凑了过来:“她应该就是来买我们的人了。”

    “那我们会被卖到哪啊?”江雪一脸疑惑。

    “不确定,可能是青楼,也可能是去大户人家的府里给人当丫鬟,之前有个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的,听他们说被卖到了周府当通房丫鬟。”

    “通房丫鬟是什么?比一般的丫鬟厉害吗?”

    丫鬟江雪倒是能理解,不就是给人干活嘛,可这通房丫鬟,她是头一回听说,想破脑袋也不理解什么叫通房丫鬟。

    双儿扭扭捏捏的,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哎呀,通房丫鬟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