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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打狗队来了

    “你快别在这里都丢人了,赶紧给我滚回家去,以后少到我这里来,你说你长这么大个块头真是白瞎了粮食,唉!有时候人还不如狗呐!”

    高大峰从医院得知消息赶了回来,把他弟弟臭骂了一顿,然后赶回了家。

    五大三粗的他被两个贼用刀子逼进屋里以后,他乖乖的主动把他哥哥家所有的现金、票证一股脑给俩贼装到了布包里。一直到派出所的民警到了他还在屋里的床底下吓得直打哆嗦。

    章福海和汪明亮一起快步来到我跟前,汪明亮摸了摸我的脖子,还有救。

    “赶紧,去我二哥家,他老丈人是东庄的老兽医,让他带着我们去。”

    章福海把我抱上偏三摩托,汪明亮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驶向英正村的章福江家,接上章福江又赶去了他老丈人家,章福海一路上不断呼喊着我,声音穿过田野惊起正在地里捕捉蚂蚱的麻雀,我一动不动在他怀里,爪子无力的垂下去,毛发粘着血混杂在一起。老兽医忙活了好长一会,终于挽回了我的一条狗命,章福江把我带回了俺娘的窝。

    我睁开眼,这是哪?

    我想抬起头看看,可瞬间袭来的疼痛让我不敢动弹,我看见一张熟悉的狗脸,是俺娘,我怎么回到章丰收这里来了?我明明记得我倒在了那俩贼的面前,整个世界都通红通红的,我还记得章福海拿着砖头跑了进来,后来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的脑袋里面像有辆拖拉机嗡嗡地响,耳朵里面充满了锅炉烧开水时发出的那种尖锐刺耳的声音,我不敢动,一动浑身的骨头就好像要刺破我的狗皮呲牙咧嘴地冒出来。

    俺娘过来挨着我趴下,用舌头舔着我的狗脸,这使我身上的疼痛减轻了很多,我低声呜咽着,在俺娘的怀里我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我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大憨醒了吗?”

    一个声音把我从沉睡中惊醒,那是尹荣薇的声音,我想起身出去,可还没站起来就又疼的我趴了下去。俺娘跑了出去,围着尹荣薇汪汪地对她叫唤着,似乎在表示她的不满,怎么把我的狗崽子弄成这个样子了!

    章福江和章礼田把俺娘拽到葡萄架底下,拴在了固定压水井的铁棍上。

    我隔着窝门口望出去,看见尹荣薇在窝门口蹲着往窝里看,我无力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呜呜了两声,她的眼圈通红,比我被贼打破头地时候看到的那种红还要红。

    “活下来就好,活着就好。”尹荣薇说完低声抽泣了起来。

    过了一会尹荣薇准备回去了,她把自行车龙头把上挂着的篮子递给了章福江,里面是一些大骨头和馒头。

    “二哥,把这些骨头炖了给大憨泡馒头吃吧,这次多亏了大憨,不然还不知道那俩贼能干出什么事来。”

    章福江接过去说,嗯,正好把俺老丈人给的那些药面面掺到里面叫它喝了,这个狗命真大啊。

    章福江和章礼田这次没有盯着骨头和馒头看一眼。

    连环盗窃案得以告破,这是个从外地流窜过来的犯罪团伙,有负责踩点的,有负责作案的,还有负责销赃的,他们无恶不作,干尽了坏事,章福海的油也是这伙人偷的。

    被章福海抓获的两个罪犯其中有一个是主犯,被抓后很快供出了其他同伙,汪明亮带领民警四处奔波最后把所有案犯逮捕归案,侦查显示这伙犯罪分子盗窃涉案价值居然高达三万多元,根据当时的刑法规定,犯盗窃罪涉案价值超过三万元以上就可以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不久以后主犯就在芝镇西边的河滩上用后脑勺吃了花生米。

    芝镇派出所给章福海所在的车队送去了感谢信和锦旗,是汪明亮亲自去的,并当着吴队长的面把章福海好好夸奖了一番,说他有勇有谋,力擒两名穷凶极恶的歹徒等等,最后汪明亮对车队领导表示衷心的感谢,特别强调了没有这么好的车队和领导就没有这么好的章福海同志,并且表示市局会联系市里的报社对车队领导和章福海进行一次专访。

    汪明亮走后,车队立刻紧急召集所有在家没有出差的全体驾驶员召开表彰大会,当场奖励章福海同志现金五十元、一套白瓷茶具和两床毛巾被,分别由吴队长、张副队长和新上任的总调度朱主任亲手颁发。

    会后,吴队长又主动亲自起草书写章福海的英勇事迹上报潍市分公司,几天以后分公司经研究决定奖励章福海同志奖金100元和羊皮带毛领黑皮夹克一件并附带一瓶夹克油,随后全市各分队掀起了向章福海同志英勇无畏勇斗歹徒的大无畏精神学习的浪潮。

    据说,当车队召开表彰大会时,高分贝的大喇叭将吴队长亲自宣读的表彰决定传到了车队北临的车站大院里,正在检票的原总调度姜主任听到以后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就像蹲在章丰收家葡萄架下的俺娘一样若有所思,连票都不检了。

    死里逃生的我趴在窝里一动不动,身上的伤好了很多,可我还是不敢动,因为那种刺痛带给我莫名的恐惧,我怕一动伤口就会撕裂,我的狗血会再一次流出来。

    章礼田给我端来了伤员小灶,一大盆骨头汤里面泡着馒头,俺娘在旁边想凑过来分一口,被章礼田拎着脖子后面的皮拽出了窝,他大叫着,我和俺达达一口都不吃给大憨吃,你这个当娘的还敢过来夺食?要不是大憨俺兄弟小田就让那俩挨千刀的弄了去卖了!

    我瞅了章礼田一眼,第一次发现他也有可爱的一面,他训斥俺娘时那一本正经的严肃让我感到温暖,但同时又让我多了一丝惆怅,毕竟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俺爹是哪家的狗,先不管那么多了,吃饱喝足养好伤我还要回章小田那里,于是我低下头大口吃了起来。

    五岁的李大勇领着三岁的李大杰和沈静来了,他们听见章福海回来了,每次他回来都会给章小田带着好吃的或者带着好玩的,他们站成一排,看着章福海从口袋里掏出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勾起他们的馋虫又或者挠抓着他们的童心。

    李安国对大勇和大杰这俩幼小的孩子一直都是军事化管理,为此董玲没少和他吵吵,她说你这么严格对孩子以后他们长大了就不听你的了,会叛逆的,而这时一向善长劝别人的李安国却总是固执起来,他说,我管不了,那还有部队呢,反正他俩以后必须去当兵,我先提前替部队教育着他们,看看到时候部队上能不能管得了他们。

    大勇和大杰从章福海家无论拿回去什么他总是很严肃的像审理案件一般审问着他俩,是你阿姨给的还是自己拿的?说实话!要是偷着拿的我就打断你的狗腿,俩孩子战战兢兢,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敢说话。

    三岁的沈静作为独生女在家里百般受宠,脾气也是古怪精灵,沈光明和卜海娟俩人高中毕业,在机械厂都是技术人员,比一般工人工资要高,他俩老家也都是青岛的,一起下乡来到芝镇,相识相恋结婚,后来有了沈静。

    卜海娟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自幼受到父母熏陶,言谈举止带着那么一点文人的傲气冷漠,长的不漂亮但是皮肤白皙,说起话来声音清脆悦耳就像百灵鸟在歌唱,同时又带有作为气质女人的一种细腻和恬静,沈静也随她,无论是性格还是名字还是长相,都很雅致。

    高大峰的儿子高小峰天天在家哇哇的哭,因为葛春丽患上了产后抑郁症,在家整天摔摔打打,哭哭闹闹,以至于后来高小峰长大了以后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都会吓的一激灵。高大峰在家忙前忙后像一只勤劳的工蜂,一刻不得闲,满脸辛酸泪。

    王大宝和周玉兰的儿子王周到一直住在乡下的爷爷家,有那么几次都是周玉兰气冲冲地给抱了回来,说是在爷爷家从来不洗澡,身上都长了虱子,衣服也扔了不要了,弄一个大铁皮盆把王周到按到里面拿着刷子就刷,一边刷一边嘟囔抱怨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周到。但是不过几天又被爷爷奶奶来用小棉被裹起来放到小推车上推回去了,只剩下站在胡同口沉默不语的王大宝和倚在门口大声吆喝着你们一定要给他洗澡的周玉兰。

    方建设和杨玉芝住在胡同的最西头,方建设是ZB人,细高挑大高个,瘦的像根蜡杆,但火气很旺盛,在厂里也是那种爆仗脾气一点就着,年轻徒弟们都怕他怕的不行。杨玉芝也是青岛人,父亲是大地主,母亲是二姨太生的,属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她深受母亲的影响,所以她女儿方芳快两岁了她也不会做饭,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方建设的身上,天天烟熏火燎的泡在厨房里感受着人间烟火,研究着酸甜苦辣。

    盛夏的胡同口周围总是挤满了玩水的孩子,白天的大柳树是孩子们的地盘,他们爬上去分坐在各个枝头,叽叽喳喳的,像极了傍晚才回来开会的麻雀们。翠绿的藤蔓缠绕着水塔一直往上延伸到塔顶,红砖垒砌的塔身没有一丝缝隙,只在塔的一侧有一副可以手脚并用攀爬上去的铁梯,为了防止孩子攀爬,最下面一根铁梯距离地面很高,但总有一些不怕挨揍的孩子从家里搬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板凳,摞起来然后顺着梯子往上爬,他们认为谁能爬到塔顶就是整个大院的英雄,哪一个又爬到塔顶了的消息也会在孩子们的飞奔和呐喊中迅速传到大院里每一个孩子的耳中。

    “快看啊,三嫂子家的狗被一群人抓走了!”爬到水塔中间的大勇在高处远远看见后排平房三嫂子家那条大狼狗被一群胳膊上戴着红袖箍的人拽上了一辆南京跃进130卡车,三嫂子正在拉着一个又肥又胖的看起来像领导的人哀求着。

    大勇刚喊完便像一只猴子一样顺着铁梯滑了下来,然后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像一窝蜂一样跑了过去,卷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他们跑到跟前,有大一点已经上学的孩子用手指指着跃进130左边车挡板上横幅上的字一个一个的念了起来:

    “丘县狂犬病防治小组打狗队”

    他们又一起转到右边,那个孩子又念起了右边横幅上的字:

    “养狗必拴,不拴拉走。”

    当时家属院养狗的人家不少,但基本上没有拴的,这些狗天天跟着自己家的小孩混在院子里的孩子中间,时间久了俨然已经成了孩子们的其中一狗,他们彼此熟悉,孩子们会把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零食给狗吃,孩狗和谐共处,其乐融融。

    三嫂子其实是个男人,家里弟兄排行老三,但因为他声音尖细,举手投足神态表情像是女人,说话时又总爱伸兰花指戳戳点点,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三嫂子这个绰号。

    此时三嫂子正在一只手挽着胖组长的胳膊,一只手伸着兰花指手舞足蹈的哀求着,

    “领导呀,快给俺放了吧,俺家这狗别说咬人啦,就是狗也没咬过啊,俺这狗和我一样,打小就又老实又温柔,家里来人它都不会叫,还给人家开门呢,求求你啦,快给俺放了吧,啊,求求你了,好不好啊?”

    胖组长一脸惊恐的看着三嫂子,忙不迭的想把胳膊从三嫂子的手里挣脱出来,可三嫂子劲比他还大,硬是拉不出来。

    此时三嫂子家的狗在车上汪汪地叫了起来,呲着牙咧着嘴。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狗这个样子能叫老实又温柔?不行,今天必须拉走。”

    胖组长说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他说最近全县有好几百人被狂犬咬伤了,其中有六七个人染上了狂犬病,县里现在非常重视这个事,凡是养狗不拴的必须拉回去统一处理。

    三嫂子拉着胖组长往屋里走去,连拉加拽的硬把胖组长拉到了屋里,过了一会胖组长出来,摆了摆手,示意把三嫂子家的狗放回来,三嫂子急忙用一根又粗又长的铁链子把狗拴好,对着胖组长点头哈腰的说:

    “太感谢了,我以后天天拴好,坚决不给您添麻烦。谢谢啦!”

    胖组长没说话,摸了摸装着两盒大前门烟的鼓鼓囊囊的口袋,钻进驾驶室,车子往院外面开去。

    随后车上的大喇叭响了起来,

    “各位养狗的住户,丘县狂犬病防治小组友情提示,养狗必拴,不拴拉走。人人有责,敬请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