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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难佳人

    林道先一脚踢在自己混账儿子的屁股上,怒骂道:“还不快起来!丢脸的玩意儿!”

    林秋容带着满脸怨恨和满脑子疑惑,扛着满身子的酸痛火辣,从地上爬了起来。

    疑恨的目光刚落到张浔身上,屁股上就又吃了一脚,火辣的痛登时激了脑袋一亮。“还不快给张姑娘道歉!”

    林道先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林秋容脸上,后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打都打了,道什么歉!老子都不认识她!”

    林道先气急败坏地扬起鞭子,呼哧着粗气,就要再抽下去,却被张浔抬手又拦了下来。

    “我叫张浔,”她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无关自己的事,“从上海过来,我的父亲叫张中南,上海中华商会会长,我来这里是因为家父临终前让我来赴约,赴他和你父亲的约定……”她如今可算是知道了,原来父亲是让她来做上门媳妇。

    “什么约定?”林秋容暗里咬了咬牙,这一说话全身就痛的感觉真不好受。

    张浔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当初我和张大哥有过约定,苟富贵,勿相忘,生下来的孩子是一男一女就拜堂成亲,都是男的就结拜生死……”

    林秋容看了看张浔,又看了看自家老爹,心里突然乐了起来:老爹呀老爹,一辈子就这件事做的够意思,这白白嫩嫩的小媳妇儿哪里找呀!

    “真的?”林秋容仍是那副傲气十足的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

    林道先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看向张浔,春雀落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叽叽喳喳的。

    “小浔,见笑了,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好了屋子,待会儿让丫鬟引着去看看,缺什么就买,看不惯什么就说,我让人给你换,把这儿当自己家啊,也别拘谨,这混球儿要是在成亲前敢动你,我就亲手阉了他!放心住啊……”

    看着自家老爹一脸“谄媚”的样子,林秋容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墙里,浦安谁不知道,他林秋容最不怕的就是林道先了,那一顿皮肉之苦,自然也是两人商量好的苦肉计,只是这里面……多少掺杂着些私人恩怨……

    “多谢伯父了。”张浔抬眼看了眼林秋容,心里冷冷笑了笑,为了迎接张浔,林道先让人提前在外面买了个丫鬟,长得小巧精致,又会做事,勤的很,唤作木香。

    木香及时从门外走了进来,打破了死寂尴尬的氛围。“小姐……请跟我来吧。”

    林秋容不禁长舒一口气,待到张浔走出去后,林道先也想脚底抹油,一边溜了,谁料门突然关上了。

    “老家伙,你他娘够狠啊……嘶~”林秋容挡在他面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凳腿。

    林道先心虚地笑了笑:“误会,都是误会……爹下次不会了。”

    林秋容一听直接暴起,一个狼扑将林道先扑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棍子,狠狠落在林道先屁股上:“老东西,你还想要下次?”“不不不……诶呀……”

    房间里哀嚎不断,外头的枝雀都让惊飞了一群,呼呼啦啦地飞散院中……

    “小姐,就是这儿了。”木香领着张浔到了偏房,推开门,是一张檀木书案,也可算是茶几,后面是屏风,几个香炉摆在墙角的木架上,屏风是画的是青树绿水鸳鸯,地上铺着的,是香兰嫩桃红蔷,最里面是一张很大的乌木沉香床,帘子很好看,是专门在省城买的,十二串珍珠蚕丝连在一起,床帘做工很精致,面料柔软的像庐山飘下来的瀑布,清扬又致密,料子很薄,就像浮着一缕白雾一般,床上很用心,床垫是进口的,张浔一眼就看了出来,枕头是上等匠人手工给缝的,不糙不腻不软不硬,被褥都是浅色的江南丝织而成。

    她轻轻笑了笑,转头看向外面,窗边放了两盆茉莉,已经开花了,淡香依旧,从窗口能看到外面的池子,水里游弋着几条红鲤,阳光撒下来,落在池子里,微风一吹,就散了片刻悠闲。

    木桌上放着一套清朝的茶具,是景德的官窑,张浔看到自己的房内不止一件这样的瓷器,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摆设居然和她家里一般无二!

    “小姐……”木香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声音软糯,张浔没有吭声,只摸了摸她的头,笑了。

    “这儿就是您的家……”

    一句话戳到心里最软的地方,那就是泪流的时候。

    一九三六年四月,张中南因为不答应日本人做东亚商会的会长,被日本人设计杀害,临终前嘱托张浔,如果自己遇害,就马上离开上海,到临北浦安,找一户姓林的大户人家……

    “我来的时候,听外面人说,林秋容是个出了名儿的浪荡子,本来是不信的,但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张浔站在窗前,潮气被蒸了起来,落在窗棂上,她往窗沿上落了两指,丝丝凉气入骨,一想到以后的日子就这样来,她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姐,外人说的话可作不得数,少爷虽然喜欢耍流氓不好管束,但那都是在外边……”木香来府上几日了,早些也是听别人说过林秋容的坏话,不免得忧心忡忡,生怕自己羊入虎口,但是林秋容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仅是她,府上是没有一个丫鬟受过林秋容的调弄的。

    水花猛的溅起,张浔看到林秋容从院门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水里的水花就是让他一个石子激起来的。

    看样子他是要出去,不过张浔没心思管他,离了窗子,坐在桌前,一本红楼梦半掀开来,木香在一旁趴着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