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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十字涧

    “阿幽,你何苦要这么吓他?”

    “不是老朽要吓他,”紫幽鼩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要怪就怪他管不好自己的眼睛,实属自己吓唬自己。”

    ……

    蹄落谷口,有一道狭长的十字涧,一直延伸到山谷内部。

    这道地裂岩缝势居险要,悬崖峭壁犹如刀砍斧削,其间水汽澹宕,云烟叆叇,深不见底。

    这十字涧虽然宏伟壮观,却并非天堑,而是人为。

    相传鹿焉之战,离火妖君催动三驾离火战车,斩下这道十字深渊,阻击末本国大将军武平之。

    可就连离火妖君自己也没想到,如有天助,偌大的蹄落谷下,竟然是厚厚的绝灵石岩层。

    绝灵石有禁断灵力之效,对于使用妖力的妖族,无关痛痒,可对于人族修士而言,却是灭顶之灾。转眼间数以万计的末本国精兵便葬身在这涧曲崖深之处,若非战马青樱,恐怕连大将军也不能幸免于难。

    后来末本皇室在此地立碑,以纪念烈士的丰功伟绩。同时下令禁止在此地开矿,以免惊扰烈士亡魂。

    末本国内倒也有几条绝灵石矿脉,不过大都掌握在皇室手中。有不少边陲百姓为了养家糊口,从鹰嘴沟偷渡至蛮荒,乘险抵巇,冒死偷采矿石。

    十字涧险峻陡峭,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纵然如此,这些百姓依然手持铁镐、背负背篓前赴后继。同样是无人问津,至少死在这里还能落的一块碑。

    蛮林四友依照约定,将帐篷扎在十字涧边,已经在此地等候了数日。

    十四日晚,夜幕降临,他们四人站在帐篷外,或极目远眺,或阅读碑文,只是眉宇间或多或少带着焦虑之色。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一袭黑衣,遮蔽面容的人从夜色中缓缓朝四人走来。

    魁梧大汉面色一喜,正要开口时,为首的佝偻老者却一把拉住他,率先发问:“阁下是?”

    “除了我,还有谁会放着积雷山不去,来这种鬼地方见你们几个小辈?”黑衣人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进而沉声问道,“人,你们带来了吗?”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气势陡然上升,随着一字一句,三花境庞大的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如日中天一般当头笼罩着蛮林四友,四人头上皆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佝偻老者咽了口唾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笑着开口:“前辈指名道姓要的人,晚辈们岂敢怠慢,现好生招待在帐篷之中。那赏格……”

    他进一步试探道。

    “一件宝器而已,我还不至于贪昧。好了,把人带出来吧。”黑衣人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蛮林四友互相对视一眼,佝偻老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是,还请前辈稍候则个。”四人中排行最末的女子笑吟吟施了一礼,迤迤然走回帐篷。

    黑衣人面色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丝一毫焦急,只是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不一会儿,女修便从帐篷中走了出来,用一道符箓牵引着一个光头少年。

    他的额头上同样贴着一张泛着澄黄光芒的符箓,满眼尽是浑沌之色,神情呆滞如同提线木偶,乖乖跟在女修身后一步一步走来。

    那光头少年身穿一件豆青长衫,不正是前几日被掳走的玉笯。

    黑衣人脸上隐现喜色,眉头又紧锁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佝偻老者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又鞠了一躬,诚惶诚恐地解释道:“前辈恕罪,晚辈无能,若非定身符,晚辈还真没有什么法子控得住这个孩子。”

    女修毕恭毕敬地将牵引符递过来。

    黑衣人没有理会,绕开她走上前去,牵过玉笯的手,一把揭下他额头上的定身符。

    擦身而过之时那女修似乎心有所感,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犹豫着退回原处。

    玉笯的双眼重新恢复澄明,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用力紧了紧。

    一抬头,正好与黑衣人四目相对,顿时一股熟悉的暖流从心底悄然涌现。那是一种只有朝夕相对才会产生的心安,自然而然到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给予慰藉的力量,名为信任。

    他心中暗暗唤了一声“哥哥”,然后默不作声地站在黑衣人身旁。

    “前辈,是您要的孩子吧?那赏格……”佝偻老者忍不住催促道。

    黑衣人上前一步,将玉笯护在身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香炉出来,伸手递给佝偻老者:

    “喏,宝器给你。”

    “炼丹炉……”魁梧大汉原本期冀满怀,没承想这件宝器只是一件炼丹炉,顿时心头火热去了大半,自己手中那件铜炉早就吃灰闲置,许久不曾动用了。

    佝偻老者却是眼前一亮,虽然每位修士几乎人手一只炼丹炉,但大都是普通的铜器,用来炼制一些寻常丹药而已。而宝器级别的炼丹炉更是不可多得之物,即使丹师也是趋之若鹜,争相抢夺。

    就算是普通修士,使用宝器丹炉,炼丹造诣也几乎可以媲美一些末流丹师,更遑论丹师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即使不留着自用,也足可以凭借此物和丹师换取一两件上乘的宝器。

    而黑衣人手中这只丹炉,彤霞一般的宝光闪烁迷离,晃昱明粲,绝非凡物。

    佝偻老者眼红心热,伸手便要去接那丹炉。

    就在此时,最末尾那女修却突然惊叫一声:“大哥小心!此人不是雇主!我在他身上感受到梦香兰的气息,是我在那小子身上种下的孢子!”

    黑衣人面色一沉,眼中寒芒毕现,毫不掩饰满腔的杀意,将手中丹炉反手一推,送到佝偻老者眼前。

    佝偻老者惊惧地瞪大双眼,才发现面前的丹炉压根不是宝器,只是一件普通的青铜物件。而那闪耀的赤红光华,哪里是什么宝光,分明是噬人喋血的蛇影。

    丹炉中两道蛇影一闪而过,一道直逼佝偻老者的面门,另一道扎向他旁边的瘦高青年。

    以徐质成目前的实力,在不召唤乾坤造化炉的器灵麒麟现身的前提下,只能勉强操控两条烬生蛇离开丹炉本体发动攻击。烬生蛇虽然威力惊人,但毕竟只是炼炉中的一缕丹火,而非对敌进攻手段。若是大张旗鼓地发动,恐难奏效,只有像这样兵行险招才能出奇制胜。

    “这是?!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腾腾烈烈的火焰吞噬,烧成两团火人,声嘶力竭地惨叫。

    “大哥!二哥!”魁梧大汉和曼妙女修焦急地围在一旁,却不敢贸然上前,犹如羽蹈烈火,无可奈何。

    “稻化小身替!”从牙缝中颤颤巍巍挤出来的声音苍老软弱,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

    袅袅紫烟盘桓缭绕,瘦高青年很快火尽灰冷,化为乌有。而火团中的佝偻老者,却变为一扎稻草人,代替老者徐徐燃烧着。

    不远处,原本应该在火焰中的佝偻老者一瘸一拐地从空地走了出来。只是背驼得更厉害了,几乎要蜷缩成一截干枯的葡萄树干,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他的脸色苍白颓败,如同死灰,豆大的汗珠从皱巴巴的额头上滚落,整张脸湿哒哒的,像泡发的腌猪皮。他不停地翻着毫无生气的死鱼眼,感觉随时要背过气去。

    佝偻老者靴皮似的粗砺额头上浮现出一棵稻草印记,赫然又是一位缔约者。只是他的左臂从指尖一直到脖颈处连皮带肉全部化为密密麻麻的稻秆,甚是骇人。

    “替身之术?”徐质成眉头一挑,有些吃惊,“这就是缔约者吗?”

    他初出茅庐,对仙种共生只知皮毛不甚了了,已经屡次在缔约者手中吃瘪。

    没想到这老者竟能从烬生蛇口中活命,虽然看起来他的一条手臂已经不可逆转地彻底废了。

    “小子,虽然不知道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佝偻老者用右手搂着稻草左臂,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一阵子才缓和下来,“我们蛮林四友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一出手便要人性命!”

    他又暗戳戳地给其余几人传音道:“此人修为已至三花境,不可力敌。四妹,你快动用梦香兰,将他逼至十字涧上空。我与三弟佯装进攻,然后四妹伺机将他脑海中种下的孢子自爆,侵吞他片刻神智。到时三弟便以巨力将此人击落悬崖。一旦坠入十字涧中绝灵石的范围,他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如果敌对的双方都知道不可调和的矛盾只会导致你死我活的结果,那么势必不会出现互相斗嘴的局面。假使一方开口说话,那必然不是为了消弭争端,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果然隐藏在佝偻老者身后的女修额上微微亮起青光,徐质成则面露忌惮之色,身形一闪,升至半空。他知道女修的共生仙种可以释放出一种催人沉睡的花粉,所以一开始就飞到空旷的十字涧顶。

    “哼,蛮林四友?”徐质成一哂道,“你们现在应该叫蛮林三友才对吧?”

    “你!”魁梧大汉气得火冒三丈,一蹦三尺高,挥舞双拳便朝徐质成冲来。

    与此同时,女修额上兰花印记青光大放,水葱似的左手悬在胸前,朝徐质成翘起兰花指。掌心中,一朵梦香兰徐徐绽放。她扬起手将兰花高高托起,满袖馥郁的幽香弥漫半空。

    徐质成冷哼一声,一扬手召唤出小风妖将催眠花粉全部卷走。

    “四妹,快将孢子自爆,梦香兰的花粉对此人无效。”佝偻老者传音道。

    女修紧皱眉头,有些犹豫。将孢子自爆对她的梦香兰会有不小的损伤。

    “四妹,再不动手咱们几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了!”佝偻老者心急如焚,忍不住出声催促。

    女修心一横,银牙紧咬,将手中幻生出的梦香兰狠狠捏碎。残花碎瓣化为玉屑,飘零蓬断,她只觉得心如刀绞,气血逆行,捂着胸口猛地咳出几口血雾。

    与此同时,徐质成脑海之中嗡地一声,眼冒金星,耳内蝉鸣,他甩了甩脑袋,很快将不适感清除。三身玉胎的识海坚如磐石固若金汤,自爆的孢子并没有造成很大影响。

    “哥哥!”玉笯忧心忡忡地跑了回来。

    “就是现在,趁着他识海受伤,三弟快出手!”佝偻老者一边高喊着,一边抓向玉笯。而小风妖此时呼啸地扑向他,将梦香兰的花粉一股脑吹到他脸上,老者惊愕万分,连连后退,手忙脚乱地捂住口鼻,却还是摇晃了几步,栽倒在地。

    魁梧大汉一跃而起,改冲拳为重锤,朝徐质成狠狠地抡了下来。

    徐质成眼中浑沌变为狡黠,三身玉胎化为魔身,脸上闪过一丝跃跃欲试,他毫不避让,任由大汉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肩膀上。

    魁梧大汉还没来得及窃喜,就觉得手臂好像砸在了铁山上,整条胳膊便木然失去了知觉。对面的少年纹丝不动,他却横滚侧翻,像打转的手帕一样倒飞了出去。一股钻心剜骨的剧痛袭来,疼得他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才发现整条手臂已经筋断骨碎,像一截面条一样软塌塌地瘫垂下来。

    徐质成看向焦急万分的玉笯,宽解地笑了笑,正想开口说话,却突然脸色大变,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直挺挺坠入深不见底的十字涧中。

    “哥哥!”玉笯的喊叫响彻山谷,却再没有任何回音……

    “四妹,那小子呢?”女修施法将佝偻老者唤醒,他一睁眼,就紧张地问。

    “大哥,他已经掉下山崖了。”女修连忙回复道。

    老者长吁一口气,神情终于缓和了下来。随即面露羞愧之色:“多亏有三弟四妹,才将此人击落十字涧。到底是老夫不中用了,竟然还没出手就着了此人的道。”

    “这……”女修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瞟了一眼不远处昏迷的魁梧大汉,“不是三哥将他击落山涧的。这小鬼不知道修习的什么法门,邪门得很,在半空中也能立得稳如泰山,反倒是三哥被弹飞回来。后来还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什么,竟有这种事?”老者先是吃惊,继而狂喜道,“天助我也,一定是他误入了绝灵石的范围。哈哈,如此一来他就必死无疑了。”

    “大哥,那十字涧真有这般恐怖吗?”

    “十字涧深不见底,即使修为通天,也会灵力尽失变为肉体凡胎。况且那十字涧下为刀山剑树的古战场,其间充斥着大量的刀光剑影,杀气腾腾,如受剐刻之刑,等不到落地就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