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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下山

    徐质成皱着眉头看着被定身的彪形大汉,一筹莫展,不知从何下手。

    “这下倒有些棘手了,这具尸体之中应该还封存着锦稚宁的分神,而我对分神控术一窍不通,也不敢贸然解穴。”

    “还有紫幽鼩,”他思索了一阵,小声嘀咕道,“这么久了,恐怕它早就跑了吧,不过天囚白骨笼还是要收回来的。”

    他闭目感知到天囚白骨笼尚在原地,回去取时,却惊讶地发现紫幽鼩还乖乖待在其中。

    “老夫该称呼你为乌山藩主,还是徐小郎?”

    紫幽鼩声音平淡如水,它虽然身陷囹圄,目光中却没有一丝一毫惧意,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徐质成这具新的躯体。

    徐质成轻笑一声道:“阿幽,我还以为你早都开溜了呢。”

    “阿幽……”紫幽鼩恍然大悟,目光中却并无多少意外,“果然是徐小郎,想不通为什么,虽然怎么看都是鸡蛋碰石头,可老夫总觉得最后活下来的人是你。”

    “那你呢?”徐质成反问道,“我可没觉得你会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天地良心啊!”紫幽鼩狡黠地转动双眼,捶胸顿足,“老夫实在是担心徐小郎的安危所以才在原地等着。”

    它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徐质成的反应。而徐质成则一言不发,只是环抱双臂,冷眼旁观它的表演。

    “好吧,”紫幽鼩泄气道,“莫说天囚白骨笼以老夫之力根本挣脱不开,就算能逃脱,老夫还身种锦稚宁的分神控术,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间,侥幸逃脱了又能如何?”

    “可是你也看到了,”徐质成耸肩摊手,“锦稚宁已经不在此处了,我也爱莫能助。”

    “不用那么麻烦,”紫幽鼩犹豫再三,最终吐露实情,“锦稚宁的分神还留在大汉体内,只要吞噬了他的分神,老夫就有办法解开此术的桎梏,不再受此人要挟。”

    徐质成没有一口答应,皱眉思索着其中真假。

    “如果你肯助老夫解除分神控术的控制,摆脱死亡的威胁,”紫幽鼩见他有些犹豫,焦急万分,不禁出言催促道,“老夫愿意认你为主,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好吧,”徐质成思前想后并未发觉不妥,回答道,“我答应将这具尸兵交给你,毕竟你的确对我有救命之恩,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了。至于认主之事,倒也不必,你愿意回妖域也好,选择继续逗留在人界也罢,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徐小郎,你难道不怕我回妖域向乌山藩将你的事抖露出来?”紫幽鼩瞪大双眼惊讶地问。

    “你吞噬了锦稚宁的分神,他必然有所察觉。锦雉藩好歹是藩邦,你孤身一人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至于乌山藩,本就落魄,如今群龙无首狂澜既倒,你若贸然前去,即使他们知道是锦稚宁害了他们藩主,不仅不会怪罪,反而还会抓你去锦雉藩邀功,以期维护两邦关系,”徐质成冷冷地说道,“阿幽,不管你是否承认,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劝你回妖域之后还是隐姓埋名、小心行事得好。我孑然一身又远在人界,他们鞭长莫及,而你得来不易的小命,小心朝夕难保!”

    紫幽鼩身上紫光一晃,化身一位瘦骨嶙峋的骀背老人,蓬头垢面,皓首苍颜。他手持藜杖,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紫色布衣,明显小了一圈的布衣藏污纳垢,袖口衣角被磨得油光黑亮。他脖子上套着白骨项圈的地方被勒得通红,隐隐可见淤青血迹,惨不忍睹。

    老人目光楚楚可怜,一抹鼻涕老泪纵横,扔掉藜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主人,对妖域老朽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老朽年老无力、无依无靠,与您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求求主人收留老朽吧!否则老朽一定会沦落到连埋骨殓葬之人都没有的境地!呜呜呜……”

    “抱歉,在下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徐质成还没说完,老者便挪着枯枝一般的双腿到他跟前,抱着他的双腿痛哭流涕:

    “主人,可怜可怜老朽吧!何况主人不是还要寻找弟弟吗?有老朽在,一定能找到他的!”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那你倒也不是全无用处,不过能不能不要再一口一个主人主人地叫我了,还有,”徐质成翻了个白眼,鄙夷地指了指他的衣服,“你这身行头能不能换了,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妖力变的吗?再说我又不吃这一套……”

    “得令,嘻嘻……”

    老者满口答应,破涕为笑,先前的眼泪鼻涕全都不翼而飞,瞬间变得嬉皮笑脸起来。他摇身一变,换了一套镂金暗花云纹蜀锦衣,外罩团锦银丝紫鼠皮披风,就连脖颈上的白骨项圈也变得熠熠生辉,一副价值不菲的样子。

    老者满头银发一丝不乱,梳得熨熨帖帖,在头上挽成一个道髻。他虽然鹤发童颜,精神抖擞,但一双贼光鼠目却骨碌碌不停乱转,狡黠地朝徐质成挤眉弄眼,一点儿仙风道骨的模样也没有。

    “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像好人啊。”徐质成忍不住开口吐槽。

    就这样,一个少年、一个老者向山下走去……

    ……

    一路上,徐质成给紫幽鼩粗略讲述了先前在密室中发生的一切,有关自己的部分则一笔带过。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紫幽鼩双眼瞪得滚圆,耳朵也不知不觉横撑变平,向后方撇去,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

    “阿幽,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徐质成忍俊不禁,指了指老者的飞机耳。

    “是老朽见识浅薄,唐突了,”紫幽鼩迅速将耳朵恢复原状,用手摸了摸,继而好奇地问道,“徐小郎,可是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身死道消,魂魄却延活上千年的存在吗?”

    “这也许是天外魔罗才知晓的隐秘吧,”徐质成无奈地耸耸肩,“不过已经过去了数千年,早已是沧海桑田,无从窥探。”

    “也是,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直接去万魔窟继承云中君的传承吗?不瞒你说,老朽可是妖域的活地图。”

    “不去,”徐质成摇了摇头,断然拒绝,“我又不是他徒儿乌山爻,人生地不熟,所以既不打算去万魔窟,也不会去妖域。”

    紫幽鼩惊愕道:“千妖境巨擘的功法秘术和修炼心得,哪怕只是按部就班修炼,也能立刻平地青云。那乌山爻煞费苦心,才得到的这份传承,如今拱手相让。这可是上天赐给你的馅饼,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动心?”

    “说不动心自然是假的,只是万魔窟可是妖域十大险地,岂是那么好闯的?纵使五雷真法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克制妖尸魔物,可万一碰到妖族修士呢?以你我螳臂之力,小心平白无故送了性命。”

    紫幽鼩点头赞同:“看来最终活下来的是徐小郎也不全都是运气使然。”

    徐质成苦笑一声:“哪里,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你放心,先前的约定依旧作数,只要你帮我找到玉笯,我就恢复你自由之身。到时你大可以回妖域探探那万魔窟。”

    紫幽鼩连连摇头:“真是折煞老朽了,老朽哪敢再回妖域,被锦雉藩捉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

    “徐小郎,老朽感知到有不语阁的刺客此刻正在山脚下。”

    “嗯?”徐质成神色凝重了起来,“是那四个人吗?”

    “应该不是,山脚下只有一个人,”阿幽脚踩大地,闭目细细感知着,“而且观其年岁样貌和那四人对不上。”

    “不管怎么样,先会会他再说。”

    ……

    “这里就是积雷山?”华安四下张望,“怎么静悄悄的,一副萧条的样子。保险起见,还是先动用石硖龙眼侦查一番吧!”

    华安停下脚步,闭上双眼,额上顿时青光流淌,涌现出一棵石硖龙眼的印记。印记中一颗颗龙眼不停地转动,他猛然睁开,只见双目泛起一层白翳,渐渐变得乳白晶莹,与龙眼一般无二。

    庞大的山影渐渐清晰起来,华安首先将目光投向主峰。

    “见了鬼了,这山上怎么连个影子也没有?!”

    华安原以为众修士一定已经取得宝物,正在主峰上大打出手,自己也好浑水摸鱼。可整座主峰阒无人声,万籁俱寂,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又将目光投向卫峰,卫峰上同样鸦雀无声,空无一物。

    华安心中疑窦丛生,正纳闷之际。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兄弟,你在瞧什么呢这么入神?”

    这声音吓得华安心惊肉跳,他暗道一声不好,环顾四周,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华安连忙挪回目光,额上青光一收,乳白的双眼迅速恢复原状。他知道,窥探本身就是一种冒犯的行为。

    他老老实实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朝虚空行了一礼:

    “晚辈不语阁华安,在此见过前辈。晚辈恰巧途径此地,因好奇驻足一观,无心冒犯前辈,还望前辈恕罪。”

    一个少年和一个老者一闪身鬼魅般从地下潜上来,老者点点头,赞许地说道:“不错,还知道收敛神通,否则老夫定要挖下你这对招子。”

    华安先是心中一松,待听到后半句,背后已是冷汗涔涔,衣衫湿透。

    “我家少主有话要问你,你如实招来,如若有丝毫隐瞒,哼哼……”老者笑容一收,瞬间板起脸来,阴森森地呵斥道。

    华安咽了口唾沫,脸色发白,他连忙跪了下来,叩头如捣蒜:“晚辈必定知无不言,只求前辈放晚辈一马。”

    那少年冷冷地开口问道:“我问你,你们不语阁中是否有这四个人,四人连携行动,其中有一个老者,两个青年,一人瘦高一人魁梧,最后还有一个女修。他们之中可有人会使催眠之术?”

    “有的有的,”华安神色一松,连忙吐露道,“他们四人合称‘蛮林四友’,是我们不语阁的刺客。四人皆是散修,结拜为兄弟,常常一同承接悬赏赚取佣金。”

    “蛮林四友……”少年沉吟片刻,追问道,“那他们最近有没有接什么悬赏?”

    “这……”华安面露为难之色,“擅自透露阁内悬赏令可是叛离的死罪。”

    少年冷哼一声:“那就不劳烦你们不语阁出手了,让阿幽直接送你一程吧。”

    “前辈饶命!我说!我说!”华安连连告饶,“蛮林四友最近的确接了一件赤字悬赏,不过具体内容晚辈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交接地点在蹄落谷。”

    “蹄落谷……”少年略一沉吟,继续追问,“发布悬赏令的是谁?”

    “是虫蛮!”华安低着头,将脸深埋起来,一口咬定说,“木柩宫三子中的虫蛮惠古!”

    少年再追问了一些有关虫蛮的信息,然后点点头,随手掏出一只青玉小瓶,递给华安:

    “这瓶中是一颗半夏丹,对你修炼大有裨益,便赐予你了。”

    华安惊喜地捧着小瓶,甫一打开,一股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浓郁的药香萦纡缭绕,令人神清气朗,飘飘然生出几分凌云之意。他猛吸一口气,脸上喜色更甚,连忙将瓶口紧紧封实,小心翼翼揣在怀里,又是一阵磕头如捣:

    “多谢前辈赐丹!”

    而少年则如一羽鸿毛,轻轻一跃,朝蹄落谷的方向掠影而去。那老者连忙化身一道黄光,紧随其后。

    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两者已经走远,华安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裈裤上的尘土,脸上闪过一丝讥讽:

    “哼,什么三花境,还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被小爷我牵着鼻子遛?”

    “还有那个挨千刀的虫蛮,泼皮蛮林四鸟,小爷再给你们牵过来两条瘈狗,好让你们咬得更尽兴些!”

    他满意地摸了摸怀中的青玉瓶,心情大好,突发奇想地催动了石硖龙眼,朝少年和老者离开的方向极目远眺。

    入目只有一道孤零零的黄光在天边疾驰。

    “奇怪,那个三花境的呢?他们明明是一起离开的,为什么我的龙眼什么也看不见?”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转而看向那道黄光。

    只见那濛濛的土色黄光中,一条光秃秃的粗大鼠尾悬在身后,像蜈蚣一样灵活扭动着。鼠尾尾尖整整断了一截,还有几处并不齐整的豁口,其上稀疏地粘连着几根杂草一般枯萎的黄毛。而那个老者佝偻着身子,此刻正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扭曲着,他的双臂——不,它的双臂蜷缩着并拢在一起,四指向下如同老鼠的前肢。老者裸露的皮肤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疹子,钢针一般的黄色硬毛便从那些微微发红的疹子上破洞刺出。

    仿佛感受到了华安的目光,那老者猛然一回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冒着油油绿光的眼睛,长着白翳,死气沉沉,像一池飘满死鱼,臭不可闻的污水沟。

    华安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绝无可能是一个人类的脸,残尸败蜕,上面布满了脓疱疮和坚硬的黄毛,像一块腐秽溃烂的来蝇臭肉。

    就是这样一块陈年败肉,突然咧开了它的尖嘴猴腮,颤抖着数根毵毵的鼠须,朝华安狞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尖碎的黄牙。

    “妖——妖怪啊!”

    华安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