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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少小离家

    徐质成在冰凉的地面打坐,紧闭双眼,纹丝不动。

    他的周边放着大大小小许多石头,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一缕缕淡黑色的气旋从石头中盘旋升起汇聚到他身上,从体表细微的孔隙涌入。他在修炼《磐心诀》。《磐心诀》乃是一种收敛气息、隔绝灵识探查的法诀。

    哀蜉蝣之朝生暮亡,羡长江之无尽无穷。古往今来,多少修士如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求证长生。古有一修士偶见磐石这等死物永存不灭,突发奇想,人是否也能像磐石一样,通过固存本元、精气不泄而获得永生呢?最终他发明了《磐心诀》,可以吸收磐石中的“死气”,按照设想,修士可以调动它封闭肉身,大大减缓自身消耗。随着“死气”的日积月累,最终通过无消耗实现永生。

    令他失望的是,利用“死气”进行自我封闭确实可以减缓自身消耗,但与此同时也减缓了生命活力与特征,即进入了一种假死状态。利用停止生命活动达到的无消耗又与死亡有何不同,所以《磐心诀》是鸡肋中的鸡肋,很快便被修士放弃。

    不过《磐心诀》可以身化磐石,在隔绝灵识探查方面还比一般的敛息法诀更不易被人察觉,只是动用“死气”自我封闭之后,便不能再动用灵力隐去身形,故而依然十分鸡肋。此外它还有一桩不算长处的长处,既然不需要灵力,那么凡人也可以修炼和使用了。

    《磐心诀》是老头扔给徐质成让他修炼的,徐质成兴奋地看了一遍,苦笑连连。他一个五尺微童,也看出了这法诀的鸡肋。不过他一介凡人肉体凡胎,也别无可选了。好在这法诀十分简单,一蹴而就,大概只花了几日,他就轻而易举地练至小成,不动用时,吸收的“死气”就在识海中坍缩成一个黑点。徐质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直起身子,伸了伸懒腰,向门外走去。《磐心诀》练至小成之后,即使不专门打坐修炼,大地上的石块仍然会飘出一丝丝极淡的“死气”汇聚到识海的黑点处使之不断壮大,只是相比打坐吸收十分缓慢。

    玉笯趴在几案上不知道在画些什么,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着,连从他身旁经过的徐质成也没有发觉。徐质成经过时瞄了一眼,是凡林的地图,旁边还有一卷摊开的古书。

    徐质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往里屋走去。只听见里面传来老头断断续续的声音:“什么,已经到了吗?你亲眼所见吗……对,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徐质成才要细听,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头的高声喊叫:

    “徐质成——,笯儿——,老夫有话要说!”

    他等了一下,就和急匆匆跑来的玉笯一起进了里屋。老头正靠在床头靠背上,萝卜缨子趴在他肩头睡觉,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徐质成看着萝卜缨子,还在思考老头话语中的含义,而玉笯则侧着身子看着窗棂的纹饰,有些出神,可能是在回想刚才的地图。

    “咳咳……”老头轻咳了一声,突然发问:“你们想修仙吗?”

    “想。”虽然不知道老头为什么又问了一次,但他们还是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那你们有没有发现凡林是没有灵力的。”

    徐质成有些惊讶,又想到最近才出现在母河中的文鳐鱼,若有所思。而玉笯则平静地点点头。

    “蛮荒地远山险、妖兽横行,位于末本国国界之外。而凡林孤岛独处于蛮荒外围,但是仍然隶属于末本国,由皇室直接管辖。凡林内只有数千凡人,为抵御妖兽,道门诸派联手打造密宝断幕锁,置于此地隔断灵力,故而凡林是没有灵力的,自然不能修炼,所以如果你们想要修仙,只能离开凡林。而这里与世隔绝,普通人想要离开难如登天,即使老夫也无计可施。断幕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灵气慢慢泄露,所以每十年末本皇室会派金执卫官兵驾船来修缮加固断幕锁,如今他们已经到了,你们可以偷偷搭其便船离开,这也是老夫让质成修习《磐心诀》的原因。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只有等十年之后了。”

    他们二人慎重地点点头,玉笯有些疑惑地问道:“爷爷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老头笑着摇摇头。

    “可是谁给爷爷做饭呢?”

    徐质成翻了个白眼,开玩笑道:“要不你留下吧,既能学着做饭,又能陪着老头,两全其美,多好啊。”

    玉笯吓得小脸一白,慌忙摇头,结结巴巴地辩解道:“我……我做不好,我……我……我想跟着哥哥。”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徐质成的脸色,生怕他一个不乐意就抛弃自己了。徐质成面无表情,看不出深浅,玉笯只好可怜兮兮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爷爷。

    老头宠溺地摸了摸玉笯的头,笑着安慰道:“笯儿这么乖,你哥怎么会舍得丢下你呢……老夫做饭好着呢,不然遇见你俩之前是怎么过来的,难不成还去要饭吗?”

    徐质成接口道:“是啊,老头这身功夫,谁家厨房进不去啊。”

    玉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老头:“……”

    ……

    是夜,月明风清,老头早已歇下了,徐质成和玉笯搬来两个榆木牙板杌凳坐在院子中央,对着夜空,满院星光如雨。

    “笯儿,关于蛮荒你知道多少?”

    “蛮荒人迹罕至,妖兽肆虐,越深入其中妖兽的修为实力越强大,即使修为有成的修士也不敢轻易涉足。想不到凡林竟然在蛮荒里。”

    “这就奇怪了,即使只是在最外围,凡林也确确实实位于蛮荒之中国界之外,末本国既是举诸派之力打造重宝,又是定期修缮维护,穷人力物力就为了区区数千凡人吗?”

    听了这话,玉笯也有些疑惑了。他皱着眉头,犹豫地开口道:“也许……是末本皇室……爱民如子?”

    “即使是爱民如子,如此花费浩大,为何不放弃凡林,将其中百姓悉数迁回国内,岂不是更加方便吗?”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却也没什么头绪,只好作罢。

    ……

    “你们一出凡林,就是蛮荒。虽说那艘船会直接把你们带到末本国的皇都帝下城,在蛮荒停留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说完,老头大手一挥,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握在手心。

    “伸出手来!”

    徐质成急忙伸出左手,手心朝上。老头把拳头放在他手心上方,说了一句:“抓好了。”就缓缓松开了手。

    一股柔软的似气体又似液体的东西缓缓流淌到他的手心,他紧紧地握住,不一会儿,那股莫名气流就从他掌心渗入,在他神庭识海内卧踞结成一个淡青色的印记。

    徐质成惊喜地发现自己突然和周围的一股风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一小股风散发着似乎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淡淡光辉。它一会儿在四周掠过盘旋浮沉,一会儿亲昵地在自己身上打滚,乐此不疲,带来凉丝丝的感觉。徐质成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盛夏时始终围绕在庭院里的那股风吗?只是这会儿更加壮大了一些。

    “小风妖?!”玉笯吃惊地捂住嘴。

    徐质成突然想起来《大荒经》中记载过这种风之精灵,涵太元之中精,能动化万物而行乎天上。小风妖是产生了一丝灵智的风,结成风印,能通过吸收风之元力壮大自己,只要风印不灭,它们的灵识就永远不会消散,很是得天独厚。不过幼年时十分孱弱。

    “小风妖不是已经灭绝了吗?”徐质成问道。

    老头接口道:“小风妖这种纯粹的元素化灵天资卓绝,恐怕还要甚于【风吟之体】,修士得到风印,待小风妖的力量慢慢强大之后,再出手破坏掉拘在识海中的风印,就很有可能获得小风妖的力量和一丝风之感悟。这可是能直接提升修士资质的逆天宝贝,引得上古修士前赴后继疯狂猎杀,最后慢慢地就灭绝了。没想到在这种鬼地方被老夫无意中撞到一只。老了老了还这样子奇遇连连,”他瞥了一眼玉笯,又古怪地看着徐质成,“全便宜你小子了。而且这很可能是世上最后一只小风妖了。”

    小风妖的风印安然处在徐质成神庭穴的识海中,使得他们有一种血脉相连的亲密感。小风妖像一只小狗一样欢呼雀跃地绕着徐质成不停打转,亲吻他全身,徐质成一半惊讶,一半欣喜,兴奋得小脸通红,伸手去抓小风妖,却根本抓不到,逗得玉笯哈哈大笑。

    老头又单独叫住玉笯给了他几样东西,徐质成看也没看,只顾着和小风妖玩得不亦乐乎。之后老头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布包,布包容量很大,上面是用绳子穿过的松紧开口,当他拉住绳子两端想要束紧开口时,布包竟然神奇地越拉越小,最后当开口的松紧束紧时,布包竟然变成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囊袋,只须系个结绑在腰间就好。如果要取东西时,解开绳结,用双手勾开袋子口的松紧,就又撑开成原来那个大布包,甚为奇特,徐质成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玩了好半天,爱不释手。

    “你们现在就可以去了,”老头冲徐质成说道,“老夫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走,你们别错过就好。老夫刚才已经给笯儿说了那艘船的大概构造,你带着他偷偷溜上去躲好,运转《磐心诀》,直到到达帝下之后再偷溜出来。皇都帝下城乃是末本国的中心,灵力充沛,四通八达,之后就只有靠你们自己了。”他顿了顿,又说:“别的老夫不再多言了,只有一件事,好好照顾笯儿。”

    他的声音坚决中又带有一丝恳求,让徐质成没来由地想起来那天老头看玉笯打拳时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出神。他这个沉默的片刻显得是那样漫长,其实也只有几息罢了,但连徐质成自己也觉得它有一点点长了。他甚至不用看,就可以知道玉笯此刻看着他像小狗一样祈求的眼神,那可怜兮兮的漆黑眼眸沾着些许湿薄薄的雾气,散发着柔和朦胧的光,整个人像是一根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草。他又想起初次见面时氤氲的雨帘边五月闇的浮光下玉笯冲他笑得灿烂,满心的欢喜。这样一幅画卷又有谁愿意打破呢?

    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嗯了一声。也许是听出了他那微不可察的“嗯”下透露出的坚决意味,老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玉笯则欢呼雀跃起来。

    ……

    徐质成左手牵着玉笯,右手拿着花盆,走出废弃厂房,沿着小路慢慢走远。玉笯一步三回头,神色黯然。徐质成皱着眉头,虽然头也不回,步幅却渐渐缩小着。

    花盆里的萝卜缨子探出头来,它轻轻敲了敲徐质成的胳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废弃厂房。徐质成惊讶地张大嘴巴,先是叹了口气,又迟疑地问:“你想好了?外面可是更有利于修炼的。”

    而萝卜缨子只是坚决地一直摇头,什么话也不听。

    徐质成转身轻轻地将花盆放在石阶上,也没进去,只是说:“照顾好爷爷,也照顾好自己。”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次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了,似乎放下了什么包袱。

    不远处,玉笯笑眯眯地等着他,光秃秃的头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加快了脚步。

    ……

    庭院中老头正吸着烟斗,哼着小曲儿,晒着太阳,将摇椅摇得嘎吱作响,和往常一般无二。只是动作有些刻意与萧索。

    这时一只紫色的触手轻轻戳了戳他的手,他才有些吃惊地睁开双眼。待看清了眼前的事物之后,他的眼里才泛起了一层抑制许久的薄薄水汽:

    “阿钰,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