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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

    戏园子里边,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李家的小姐来了园子这件事自然也只有门房才清楚。说书的在昨天夜里离开了樵夫的茅草屋,看着澄澈的月色便在思考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那张家的少爷是否会更好些,谦谦君子,还是个生意人。但既然选了,那就任由这样吧,命不由我,埋下的线等到拉起来会动了多少人得看天了。夜里,河边田地里的蛙声闹翻了天一样,心烦的人只会更心烦,当然谁若是喜欢看这月色,那蛙声也就是小菜配酒而已了,说书的就是有闲情看月亮的。而另一个人秦则就待在那柏树下边,一刻也没停下来,夏天的蚊子实在是太多了,“喂,道长!我们走吧,事情处理好了没!”,来的人正是那个说书的,闲庭信步的,手上的袖子不停得扇着风,似乎是驱蚊用的。“处理完了,进城吧。”说着,抬起手在脸上撕去了一副面皮,新的面容在城里从未出现过,似乎世上再也没有人认识说书的了。

    “好嘞!希望道长能帮助我让父亲认得了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秦则就跟在说书的后边,每天都说上一遍,道长回不回话也没关系,只是说两句,提醒一下,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了眼前这位道长究竟有什么本领了。“这世道,看无可看,如果不顾后果,一定杀得这世上恶无处可藏。”听了这话,秦则有些懵,也不知道如何回道长了,只是笑了笑,“道长可真会说笑!那怕是世上人都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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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玩了一趟园子,李絮和阿故也安歇了下来,静静等着老太太的生辰来,每天就待在绣楼闺房和自家花园里,偶尔去老太太的庭院里陪老太太。“阿故,能帮我走趟园子吗,以李府小姐的贴身丫鬟的身份去,索要几张戏票来。”李絮正在绣楼的案几旁坐着,那大柳树的刺绣已经结束了,不知道绣点什么好,但也不能走,待在这儿都是李家夫人的要求,没办法的事情。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

    “停,别自称奴婢,你是阿故!”李絮看着眼前的丫鬟,其实更多是当姐妹看待,还给了一个名贵的木钗,尽管主仆有别,但也只是在外人前边,等到进了同一间屋子就没什么主仆,反而是阿故更多时候认真做好本分事,保持着阿故的身份,这让李絮也不知道讲些什么。

    “阿故知道了,这就去。”说完,一袭青衣裙摆便拂过了门槛,去了绣楼外边,而李絮则去看她奶奶了——李府的老太太,到如今,府里边背后的大事仍然在老太太手里握着,老爷夫人只能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阿故出了李府正门,走在石板路上,街上没什么人,正午之后,被炙烤后的天气更加炎热,树叶都耷拉下来,又是这石板路,地上更烫得厉害,幸好园子与李府距离也不远,否则人待久了还得中暑。

    到了园子前边,便让门房去知会一声后,再在门房的带领下去见班主,园子里的房屋不多,就几间住屋,两进式的院子,而班主就在外院侯着阿故。

    “请问贵府的小姐有什么吩咐。”班主唯唯诺诺的,不多说一句,也怕说错一句,也更不敢坐下。而戏班里其他的人也在这边侯着,听候差遣,除了苏展。

    “没什么大事,只是过来替我家小姐讨要几张戏票,位置要好些的!”阿故回答得干净利落,妆容更是得体,发髻上插着小姐强塞给的名贵木钗,脂粉也不浓。恰到好处,不过天热得很,脸上有些细密的汗珠,厅里旁边的人看着面容姣好的阿故,内心总归让人舒适一些的,再想想之前的管家,像不是一个府里出来的。

    “不敢不敢,这是应该的,柳儿,去取几张戏票来,交给这位姑娘!”班主听到只是索要戏票,很快放下心来,这戏班再不能出什么意外了。柳儿出了厅,很快便拿来了戏票,位置都是靠前的,交过了戏票,阿故就告辞回了府,班主也一直将阿故送到了正门外,柳儿在旁边站着,看着阿故有些心生羡慕,但是一想,终究是丫鬟,也不好,“师父,这可比上次的管家好多了!”没想到班主听到这,竟有些发起火来,手指立即就敲打在柳儿的头上。进了厅,才与柳儿说起话,“好是好,我们终究是寄人篱下,懂不懂?说了多少遍,怎么就不能长点心。”坐在厅堂的客椅上,班主看着柳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晓得了,若不是秦师……”柳儿看着班主正盯着自己,话都不敢说了,“唉,你去看看大师兄吧。”班主把人赶走了后,厅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真真切切就一个人啊!想着城外边的事情,总觉得自己对不住秦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阿故回了府里,便在李絮的闺房等着,半天也没人来,只好去老太太那边了,阿故是最清楚李絮的人,胜过老爷和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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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书的和秦则进了城,就在大柳树旁边的客栈住了下来,只是这客栈房间的窗户看不见大柳树,都朝着巷子那边,或是客栈自家的院子。而说书的,闲暇时间便就在客房里写写画画,笔墨纸砚都是向伙计付钱索要的,桌上还摆着其他的几封信,至于这些信给不给想好的那些人,就全看天了。

    “道长,你觉得这人心如何?”秦则坐在窗台上吹着风,看着桌案那边,风吹过去,墨汁的香气很淡,闻起来很是舒服。

    “我一句话便让你落得如此田地,你说这人心该如何?”说书的手上正作着画,画的是大柳树下边的人在谈话,喝水的人在喝水,讲故事的在讲故事,闷坐着的就坐着,像是都在忙自己的事,其实是讨论别人的事。秦则听到这话,也不好意思问了,道长在戏班南下时才遇上的,同行了一路,一句话便让秦则不得已离开戏班。“幸好当时道长还说愿意帮我!”秦则跳下窗台,看着道长画的画,也不评价什么,戏子嘛,看不太懂这些。“不知道道长能不能教我怎么识人心!”

    说书的抬起头,看着秦则,没答话,就只是背靠着座椅,闭上眼睛休息,秦则看着闭着眼的道长,干脆也闭上眼躺在床上,就这么等着道长回话。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也不是人来人往的天气,就更加显得安静了,

    约摸着过了一炷香,说书的才说了几句话来。“诛心?没意义!杀人?做不得!那你学来干嘛。”

    “看看世道!道长与我说说也成,这房间里闷,那《游园惊梦》还有些时日才上台”

    “那我与你说一点!”说书的站起身来,走在门前边,开合了一次门,才走到窗户前。“那大柳树下边的看客也能看杀了人的。这城里边没什么好人,你我都是,然而论个是非曲直,大错特错的终究是一部分,然而坏人没法死,好人没法活,世道就会坏,循环下去好人会变恶人,看客会变豺狼,到最后,没人能幸免。懂了没?”

    秦则从床上爬起来,若有所思,“那道长为何布局?只为了证明一下自己讲的世道?”秦则有些不太明白,但也没有再细问了。

    “做个好人罢了!”说书的站在窗户前边笑了笑,说完,又慢悠悠画起了另一幅画,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