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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命定之人(八)

    眼前一片模糊,燕南淮也不知道自己逃到哪里了,他只知道要离开这里,离这些红色黄色的砖瓦远一点,但是刚刚突然使得上劲的身体又慢慢开始麻痹,他越跑越觉得腿好重,脑袋疼得像是有棍子在搅。

    他一路跑,哪里有光亮就往哪里钻,但是体力越来越少,墙壁和巷道却好像无穷无尽,他感觉自己迷路了,好像自己永远也走不出去,他停在了一个拐角处,小口小口的喘气。

    劫后余生的疲惫感一波一波的袭来,他觉得得休息一会儿,但是脑子里又开始想柳传给他说的受伤时绝不能在外面睡。

    “算了吧,就睡一小会儿,真的好累……”燕南淮靠在墙边,闭上双眼。

    “燕南淮?你怎么在这里?你……你怎么了?怎么浑身是血?”一个女孩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记不得是谁了,燕南淮也不想再思考这些东西,沉沉的睡了过去。

    皇城内院有许多专门的水井房,是用来浣洗衣服的地方,柳传给易春安排的工作地点就是其中一个,易春在这里帮人洗衣服,按件算钱。

    林生缓步踏进其中一间水井房,树下有一口老井,老井周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此时是下午吃饭的时间,几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正坐在井边闲聊,看见有人来了,一人立马站起来迎向门边。

    “您是?”

    “奉天司。”

    “啊,是大人!”那妇人马上双手伏地跪倒,“大人来这里是?”

    “不必行礼,就是路过来看看。”林生往院内看了好几眼,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最终垂下眼帘,转身走了。

    地上的妇人等林生走了很久后才起身,和其他几个趴在地上的妇人一起,她夸张的拍着胸口:

    “哎呀呀,吓死我了,奉天司的大人怎么会来我们这儿?”

    另一个妇人开口,

    “肯定是最近来的那个小姑娘。”

    “就是就是,那小姑娘我看肤白貌美的,一看就是大家庭里出来的小姐!”

    “刚刚那个人年龄看上去至少得六七十了吧。”

    “是父女?”

    “哪个父亲能这样狠心呐,我看多半是养的小妾!犯了错被罚过来的!”

    “不会吧,两个人年龄差着这么多!”

    “很有可能!这宫里的事你不知道的多着呢!那些达官贵人们啊,就喜欢小姑娘。”

    几个妇人在院子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她们在宫里难得见一次大官,此时纷纷凑在一起讨论。

    林生一路行到了鸿卢府,他的腰间挂着牌子,在门口守卫恭敬的行礼下进到了府里,此时鸿卢府里住着一对退下朝堂的夫妇俩,看见林生来了,男的浸淫官场多年,一眼就盯见了林生腰上的令牌,立马就想行礼,被林生伸手制止了。

    “我就是来看看,您二位不用管我。”

    男人心下疑惑,对方官职特殊,年龄又比自己大,为何要用敬称?

    在两人的目视下,林生的手指一一划过桌子上的茶杯,窗户上的黄纸,老墙上的裂痕,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时光,看到了过去使用这些事物的人,林生在鸿卢府里呆了两个时辰,细细的看了每个地方,临走时他拿出一块玉,递到男人手上,

    “今日叨扰多有冒犯,此玉有温心养身之效,给二位赔个礼。”

    男人习惯性的想推脱一番,可是林生的手稳而有力,他推脱不回,只得收下。

    “您哪里的话,奉天司的大人大驾光临,我和内人高兴还来不及,”他话头一转,疑惑开口,“您是看中这间房子了?”

    林生没有回答,径直出了鸿卢府,他行事总是如此直来直去,不在乎一旁人。

    夕阳西下之时,林生最后来到了钟楼下,但是他没有打开门进入查看,钟楼是沂子敬无为之阵的一处阵眼,他开门的一瞬间就会被发现。

    看着钟楼,他的眼神时而晦涩,时而清明;时而开心,时而忧伤,一个人的眼神本不该有那么多的变化,但这一刻他不只是一个人了,他的回忆和他重合到了一起,回忆带他回到了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他还是个带刀小侍卫,没日没夜的跟着那个淡金色头发的女孩,听着女孩给他讲着自己的心事,女孩给他讲那些云彩,飞鸟,大海,禁书,他还记得当时他拍着胸脯说一定永远守护公主殿下,那时的他还有世袭贵族的荣耀和尊严,觉得要为什么东西奉上自己的一切。

    回忆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涌上你的心头,它们影影绰绰的,簇拥你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

    燕南淮梦见了一个码头,好像有什么人在他的耳边说话:

    “南淮,你觉得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心,书上说有心之人成有志之事。”

    “说得对,你的心是最重要的,它可以使你在冷卷铁刃前,窥见天光。”

    有什么声音?海浪在拍打木头?不……是木头击打石头的声音!

    燕南淮猛的睁开双眼,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有奇怪的对话。

    “你醒啦?”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是睡着前听到的声音。

    燕南淮看清了眼前的事物,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女孩正拿着一个小木桩,在捣碎碗里的一堆药草。

    “易春?”

    易春小跑到他的床边,

    “我在路上看见你的,你当时浑身是血的躺在墙角,可吓人。”

    燕南淮眼尖的看到易春衣服上有血迹,以及一些摩擦的灰尘。

    “我是怎么回来的?”

    “我背你的呀,走了好远好远,我听见你背后有声音,不敢喊人。”

    虽然易春说的很轻松,但是燕南淮能想象到那个场景,一个没有武力的女孩,独自背着一个沉重的男人一路从皇城内环走到奉天司,可这之间的困难她一点也没说。

    “谢谢。”

    “是我该谢你们,把我从那个地方救出来,还给我地方住。”

    易春甜甜的笑。

    “这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了?你帮了我,我也帮你!”她把腮帮子鼓起来,瞪着眼睛,但其实以她的长相,做什么表情也让人感觉不到严肃,只觉得莫名可爱。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燕南淮挣扎着想要起身,姓林的该来安排任务了。

    “三更。”

    “这么晚了?”燕南淮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柳传人呢?没人来过院子吗?”

    “院子?哦,我一个人进不去那里,只好把你带回我住的地方。”

    燕南淮这才发现这间屋子的逼仄,难怪易春就在床边捣药,原来是屋子太小,摆了床后就没剩下多少空间了,她只能蹲在床边。

    “你住的地方?”燕南淮疑惑。

    “啊,还没和你说。”易春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想肯定不能一直住在你那里的,这几天就拜托柳传帮我卖了项链,自己买了这个房子。”